閩豫，宿華弄，元宅。

夜鏡川端坐于首座，腰背挺直，身姿清頎，貌若曉月清風般淡沱。

他撥弄著杯盞中的茶葉，一雙極淡的眸子看向了不遠處低垂著頭的昭悅，聲音清茶氤氳般，卻帶著不知名的沁涼：

“有什么話要說嗎？”

昭悅跪在地上，垂著腦袋，聲音很小，有些虛：“……不、不對勁，就算當時人很多，我也不該被人迷暈?！?

夜鏡川輕抿了一口茶，微白的霧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卻令他的聲音更加清晰：“將功補過，懂？”

“懂懂！”昭悅點著頭，臉上也浮現出懊惱，但還是帶著些疑惑，當時的確沒有感覺到有人故意靠近她啊……

待昭悅離開，夜鏡川身后服侍著的小童為他續了一杯茶，蹙著眉不解問道：“公子，我們向來不留無用之人，這個女人失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為何還要留著她？”

而且，連懲罰都沒有。

夜鏡川并未回話，只是低垂著眼簾，半晌放下茶盞，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的元頃連忙跟上。

“公子，您去何處？”他側首低聲問道。

“白宅?！币圭R川輕攏了攏衣袖，淡青長衫絲質輕柔，繡著浮世紋，縹緲輕然。

落下這一句，他便徑自向外走去。

元頃跟著夜鏡川走出去，正要吩咐下人準備馬車，卻被夜鏡川抬手制止了，他怔了下，也沒多說什么。

閩豫的街道依舊熱鬧，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夜鏡川直接向白宅的方向走。

向來氣質出眾的他此刻走在大街上，卻沒多少人注意他，身后的元頃微低著頭，也是存在感薄弱的樣子。

夜鏡川自幼憑借那一身氣度可在任何地方第一時間吸引旁人的目光，但如果他想的話，很簡單便能將自己泯然眾人矣。

他走路看似緩慢悠閑，但仔細注意的話能發現他的速度是真的很快。

驀地，他頓住腳步，淺墨色的眸子望向了左前方。

元頃也停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一輛馬車轆轆行駛在道上，那馬車設計極為精致華貴，尤其不符合大瑞的民風，車簾所用布料輕盈纖薄針繡細致，在車后有一個墨綠色的圖騰，似藤蔓纏繞，讓周圍的人目光觸及時，皆讓開了道。

元頃微挑眉：“蒼云樓的車，應該是為了文會的事?！?

他語畢，未聽夜鏡川回答，抬眸，卻見他還望著馬車的方向。

清風拂過，掀起了一角車簾，與車外部玄黑的大氣深沉顏色不同，里面竟是一片刺目鮮明的紅。

里面的人微微地、有些僵硬地側過頭，一雙極致墨黑卻毫無神韻的眼睛望了過來。

但很快便被垂下的車簾隔阻。

夜鏡川微攏眉，蒼云樓的馬車也分三六九等，而這輛，是他從未見過的款式，可以肯定絕不是最末等的一輛，但若說是最高等，以馬車大小以及周圍的仆侍數量來說，也不像。

還有里面的那個人。

只是驚鴻一瞥，可窺其容顏之盛。

但那雙眼，若濃墨一樣的黑，卻毫無光澤，呆滯木然，且那人側首的動作十分僵硬，就如同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

夜鏡川原地思索片刻，看著馬車消失在拐道，淺色的眸子微轉，慢慢收回視線，抬步繼續按原方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