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又潮濕的牢房里只有白呂和季白兩個人，連方才嘰嘰喳喳的老鼠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血腥的腐爛味充斥著四周所有的地方，她們不是唯一的犯人，這里也不是唯一的牢房，可仍舊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每一個人都當自己死了，每一個人都在祈求自己死了。

這間牢房里來了許多人，也死了許多人，當他們死的時候，尸體就像就像一包垃圾一樣被裝在袋子里扔進了焚化爐，任你今生是人是神都化成一縷煙，來世……呵呵，這樣的人還有來世嗎，還愿意有來世嗎？

“你是怎么到這兒來的？”白呂問季白，其實她不是對他有什么興趣，也不是打發時間無聊找話題，她就是，很單純的想聽他說話，想聽他的聲音，想要再找到那種讓耳朵蘇蘇的感覺。

季白還是那個姿勢靠在那，長長的睫毛仿佛睡著了一般，他輕輕開口，像是在說跟自己無關的事故一樣，“我媽死了，我爸欠了債，沒錢還，債主上門，他就把我賣了，后來我就被送到這兒來了。”

“送到這里來的都是十惡不赦的死囚，沒有什么價值了”。

季白沒有看向白呂，只是淡淡問道：“那你呢，你為什么到這兒來，你也是壞人嗎？”

“我來找人的。”白呂說的是實話，只是不知季白信不信。

“你到這個地方來找人？”季白果然不信。

白呂低聲嘆息，“是。”

“什么人？”

“仇人。”

季白清澈的眼晴中泛起一絲驚慌，他看著白呂，“你為了報仇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嗎？”

白呂聽完呵呵笑了，空蕩的牢獄中這樣的笑聲聽起來格外詭異，“命這種東西不值錢，可有可無，只要我能報仇我什么都可以犧牲。”

“那你找到他了嗎？”

“找到了。”

“那你報仇了嗎？”

短暫的沉默之后，白呂慢慢說道：“沒有。”

“為什么？”

白呂再次望向季白清水一般的眼睛，那是蘇玉的眼睛，“本來可以報仇的，可是突然發現，好像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他死了？”季白問道。

“不是，是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如果我殺人了，她會傷心，我不想看到她因為我痛苦。我這一輩子已經做過許多錯事了，而她卻是個天使，將來她去了天堂會找不到我的，所以我決定不再犯錯，不知道能不能為自己積點福德。”

“可是你會死在這里的。”

白呂又笑了，“我不會死在這里的。”

季白苦澀的笑容扎在了白呂的眼睛里，好像跟蘇玉在一起久了以后，她變的越來越心軟了，溫厚低沉的聲音像是讓這件冰冷的牢房穿了一件棉衣，“真好，我都快不記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了。”

他也不記得他被關在這里多久了，這個地方沒有時間的。

白呂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么做，可當她意識過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季白，“你跟我一起走好嗎？”

季白瞪大眼睛望著白呂，那短暫的沉默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突然他笑了，白呂這才發現他淺笑的時候嘴角竟有梨渦，憂郁的氣質中竟還藏著幾分率真可愛。可是季白卻搖搖頭，“其實外面跟這里對我而言是一樣的。”母親死了，父親爛賭，即使出去了，又會有什么不同呢？

“你錯了，外面比這里更殘酷，至少這里的痛苦都是真實的，可外面的幸福卻很多是假的。”

鐵門外傳來了叮當叮當的腳步聲，這熟悉的聲音又來了。哐當一聲，鐵門被打開，帶著面具的人走了進來，這里除了囚犯所有人都帶著面具，他們不說話，穿著厚厚的鐵衣，你甚至都不知道鐵衣里頭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將兩碗黑乎乎的‘水泥’一樣的東西扔在地上，這就是他們的食物，白呂自入島以來一直就是吃這樣的東西維持生命。

鐵門再一次被重重的關上，季白看著地上的東西，他已經麻木了，自從到了這他對食物的概念就是這一陀黑乎乎的‘水泥’，他甚至都快忘記自己還有味蕾了，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是吃這個的，他們不知道這是什么，只能吃，這種東西不會給他們能量，只是讓他們虛弱的活著，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一樣活著。

在季白慢慢爬向那碗東西的時候，白呂攔住了他，再一次問他，“你跟我一起走好嗎？”

“你為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還年輕，你的未來不該被關在這里。”

“你不問問我做了什么嗎？”

白呂閃爍的目光從季白身上移開，低沉的聲音仿佛從地底傳出，“不管你做了什么，我相信你都是無心的。”

“為什么？”

“因為你沒有見過真正的壞人。”

兩只小老鼠從洞里鉆了出來，一路尋著味道就來到了碗的跟前，它們飛速的吃著地上濺出來的‘水泥’，長年吃著這些東西，連老鼠都長的格外瘦小。

“跟我走吧。”白呂又說了一遍，眼神中多了期盼。

季白又笑了，那梨渦印在白呂的眼睛里特別的好看。

“好，我跟你走。”

白呂也笑了，很真實的笑容，如釋重負的笑容。

她端過碗咬破手指在里頭滴了幾滴血，然后把沾了血的‘水泥’遞給季白，“吃了它，明天你就可以恢復了。”

季白接過碗一臉不可思議，“這……”

白呂笑笑卷過他的褲腿，季白滿臉驚訝，又遮不住欣喜，原先破爛的傷口居然開始愈合了，怪不得剛才他覺得身體哪里不對勁，好像比從前輕松了一些。他驚喜的看著白呂，“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仙女嗎？”

白呂一口氣將碗里的‘水泥’喝了，擦了擦嘴笑道：“我是魔女。”

季白頭一次對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還能有笑出來的一天。

“你真是個好人。”季白突然說道。

白呂停止笑容看著季白，耳朵蘇蘇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