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屋外仿佛成了兩個世界,隔開二人,無論杰拉在外面做什么,都是徒勞。
……
呼——吸——呼———
杰拉的雙眼緊緊盯著木門,伴隨呼吸有節奏地調節,雙手將劍舉過了頭頂,斗氣的光焰先是覆蓋全身,然后向著劍身匯聚,將這柄普通的單手長劍渲染成熾烈的火炬。
然后——
長劍落下!
這里是少女意識的碎片世界,自己的所作所為少女或許知道,亦或許不知道,當然也有可能少女其實是在潛意識里逃避著自己。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自己的心中也壓抑了太多東西想要吐露卻不知如何吐露。
這些也不重要。
現在自己只想劈開這層殼,把少女抓出來,然后帶她出去,去見識——
世界美好的那一面!
誰也不能阻攔自己,那個邪靈不能,眼前的這扇木門更不能!
所以——
給我——開!
“吱——”
木門輕輕地被拉開,顯露出少女纖弱的倩影。
呼——
長劍堪堪靜止在少女的頭頂,拂亂幾縷長發,劍身的光焰像被吹熄的燭火,瞬間散去。
杰拉看見,在少女湛藍的眸子中倒映著自己疲憊的面容,水藍的長發披散到了腰間,身上的麻布睡裙也已經漿洗得灰白,下擺只到膝蓋,露出纖瘦蒼白的小腿,腳下踩著一雙經過縫補的毛絨兔兔拖鞋。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哐當!
定定地看著面前突然走出樹屋的少女,手中的長劍自然滑落在地。
年輕的圣殿騎士上前一步,輕輕探出手,將少女擁入懷抱。
即使長劍落下也不曾動容的少女此刻卻忍不住睜大了雙眸,纖瘦的脊背隱約僵硬了一下,又瞬間放松下來。
少女指尖輕顫,似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抬起手臂環抱住了騎士的腰,合上雙眸,小貓一樣將臉埋進騎士的胸前,輕嗅著、臉頰微暈。
溫暖的氣息,近在咫尺。
今后再也不需要憧憬了。
這一刻,只余彼此。
……
意識之海。
漆黑的符文鎖鏈在艾里索絲的控制下狂暴地撕扯著七彩殘片,“她”要將她完全融入自己。
原本平靜的海面也在劇烈波動著,仿佛煮沸的湯鍋。
嘩啦,嘩啦……
突然,海中飄散的七彩殘片同時光芒大放,開始緩慢而又堅定地向著中心匯聚,殘片上交錯穿刺的鎖鏈也無法阻攔這股匯聚的力量,上面的符文變得炙紅,卻禁錮不住殘片的流動。
匯聚在一起的殘片最終凝聚出人形,即使是艾里索絲也無法阻止這個匯聚的過程,因為在意識之海里,這些殘片也擁有著與“她”同級的位格。
甚至說,這些殘片的真身才是意識之海的原主人。
“汝已經沒有機會了?!卑锼鹘z凝視著少女,“回去,吾尚可賜予汝寧靜的死亡?!?
看著面前擁有著與自己相同容貌的邪靈,感受著身體中那個靈魂的溫度,少女平靜地搖了搖頭。
你不應該死在這兒,所以——
從此刻起,輪到我為你而戰。
“就憑汝這殘破的靈魂?”艾里索絲甚至感到了一絲荒謬,這樣一個支離破碎的靈魂,除了靜待終焉的降臨還能做什么?哪怕讓對方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自己也能夠瞬間將它奪回來。
少女沒有說話,但是她一往無前沖向海面的行為已經做出來回答。
“可笑!”
無數的鎖鏈應聲而動,裹挾著毀滅的威勢抽向少女。
少女沒有閃避,也無法閃避,就這樣吃下了一次次狂暴的攻擊,身形不退繼續向前。
少女沒有想過沖不出海面會怎樣,也沒有想過沖出海面之后又該怎樣,她不知道年輕的騎士有怎樣的計劃,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救了,而想要把他的靈魂安全送出去,自己只有沖出水面。
海面不斷接近著,鎖鏈不間斷的攻擊令少女的身體逐漸透明,卻無法真正阻止少女的前進。
艾里索絲心情莫名地變得有些焦躁,“她”不明白,這種看起來猶如一心求死的行為意義何在,放棄茍延殘喘,轉而打算放手一搏?
怎么可能,“她”太清楚少女此刻的狀態了,除非奇跡發生,否則回到身體的那一瞬間也就是少女靈魂消散的時刻,對方的靈魂已經不足以支持她掌控身體了。
“她”確信自己的判斷,但不愿冒險,所以“她”不打算給少女回到身體的機會。
鎖鏈的攻擊愈發狂暴,“她”要留下少女,更何況現在也是“她”吞噬少女的最佳時機。
如果少女蜷縮起來茍延殘喘的話,想要吞噬她的靈魂所費時日不知幾何,但是現在對方放棄防御主動出擊卻是極大地縮短了這個時間。
每一下鎖鏈的抽打,都會有金色光點從靈魂上脫落,融入符文,少女的身形也隨之愈發透明。與之相對的,是艾里索絲的力量在明顯增強,一種掌控萬物的感覺令“她”迷醉。
而少女這邊,似乎察覺到再這樣下去自己是無法堅持到沖出海面,她開始釋放自己的靈魂,無形的火焰在燃燒,少女的速度爆發式增漲,甚至將攻擊而來的鎖鏈也甩在了身后!
艾里索絲看見,有金色的沙礫自少女身后撒下,那是少女的靈魂開始剝落,她的身形開始消散,先是腿,再到腰。
終于,在金光消散到肩膀位置時,少女僅存的一條手臂觸及到了海面。
此時,少女的靈魂已如風中殘燭,行將消散。
……
倒懸峰,山巔大殿。
石階上的小丑已經渾身崩裂。
突然,王座之上的那道身影動了一下,籠罩著眾人的重力消失了!
幽界對眾人的壓制與排斥也消失了!
機會!
原本趴在不遠處掙扎的小丑猛然向著王座上彈起,幾乎是一個呼吸便來到了少女的面前。
善良、純粹,卻又支離破碎的靈魂氣息!
小丑確定那就是艾莉雅。
與此同時,杰拉的靈體也從少女身體中跌落出來。
“不!”
杰拉伸手抓向少女,半透明的手掌卻與少女身體一穿而過。
明明決定要救她出來。
明明決定要帶她去見識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
本以為找到她,然后就可以把她帶出來。
結果到了最后,自己反而又是被救的那一個。
杰拉的腦海一片空白。
……
碎片的世界。
“杰拉先生。”
“嗯?”
“這也是我的夢吧。”
“嗯?!?
“原來如此,就讓我在睡一會?!?
“……”
“杰拉先生。”
“怎么了?”
“你不該來的。”
“為什么?”
“我——這里很快就會消散了,我也是?!?
“所以我才來救你出去?!?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你現在才出現,嗚嗚——”
如果早點遇見你……
現在已經遲了,我已經無法逃離,連你也會困死在這個世界……
……
再見了,杰拉先生。
騎士看見,少女嘴唇微微蠕動,無聲地告別。
“不!”
在杰拉撕心裂肺的嘶吼聲中,邪惡的氣息再次從少女體內涌現。
艾里索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