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之中，張角疲憊的坐于一角。

他的身形高大，眼睛深邃，初春時節(jié)穿著寬大麻袍，無懼寒暑。

“報天公將軍，人公將軍傳來軍報，已攻克堂陽，欲向阜城方向進軍，請準(zhǔn)許。”士卒上報道。

張角點點頭，拄著玉制九節(jié)杖支撐身體站起來，蹣跚著走向掛有地圖的墻壁前。

他沒有望向冀州安平國的阜城，而是先在幽州上找到良鄉(xiāng)。

手指按在良鄉(xiāng)上，下移之涿縣、方城，最后一路向西南，點在青州之上。

“青州太平道，是張饒、卞喜兩位渠帥統(tǒng)領(lǐng)吧？”

他扭頭，向身邊的道師問道。

道師：“是，張饒任大渠帥，卞喜為小渠帥。”

張角點點頭，目光在青州六郡上一一掃過，猜測著初一會選擇哪里為根據(jù)地。

“良鄉(xiāng)初一，你還有印象么？”張角道。

道師點點頭，他因為記憶力好，又能出謀劃策，常年被張角帶在身邊，大小事他腦中都記得。

“是姜道師推薦的，有生財之道，善于整合各方勢力。”

張角點點頭，凝目思索。

道師：“天公將軍，人公將軍的請求您還有沒有處置。”

張角恍然，抱歉的對著等在廳堂中的士卒微笑一下，終于把目光投在冀州上。

“可以，讓他取下阜城后北上下博，東進武邑、觀津，過弓高取渤海郡。”張角道。

“諾。”

士卒應(yīng)下，便要起身離去，卻被道師攔住。

“等等，天公將軍，按照計劃，人公將軍應(yīng)該北上河間國，如何改道渤海郡了？”道師問道。

河間國在如今張角大軍所在的安平國東北方向，渤海郡與安平國之間隔著一個河間國，取下來也是治地之外，意義不大。

按照計劃，天、地、人三將軍是先要掃平冀州，如今突然改變計劃，道師疑惑。

“稍后再說，去傳令吧。”

張角沒有解釋，而是擺擺手，讓士卒去傳軍令。

道師這次沒有阻攔，任由士卒離去。

“我欲大力開發(fā)青州，你覺得如何？”張角開口道。

道師眉頭一皺，望向地圖。

“青州太平道眾甚多，但地處極東，與天公將軍取洛陽的方向相反，意義不大。”

道師說著，抬頭望向張角。

“莫非天公將軍改變主意了？”

張角點點頭，目光再次掃向幽州良鄉(xiāng)，那是讓他改變想法之人的出處。

“自從唐周告密，馬元義身死之后，你我都知道，洛陽拿不下來了，只是我心中執(zhí)念作祟，才堅持南下而已。”

張角有些疲憊的席地而坐，望向道師。

道師也坐下，望著張角，靜聽他的想法。

“如今太平道起事已讓大漢遍地狼煙，但想要一舉奪得天下，你我能力不足，這乾坤，還顛覆不得。”

張角搖搖頭，眼中帶著疲憊、無奈。

道師：“可天公將軍身體每況愈下，若不取傳國玉璽，恐天壽不久。”

張角悵然一笑，道：“哼哼，天意如此，我能奈何？”

道師沉默，當(dāng)初在洛陽諸多布置，甚至派去張角最得力的道徒馬元義，結(jié)果還是功虧于潰。

天命如此，徒呼奈何。

道師：“天公將軍如此，恐怕離得身死道消不遠了。”

張角點點頭，眼中沒有掙扎、不舍，只有坦然。

“你覺得青州如何？”張角問道。

道師抬頭望向地圖，緩緩開口。

“青州太平道發(fā)展的很好，有這個基礎(chǔ)，若是開發(fā)不難。”

“地處極東，接壤冀、袞、徐三州，東、北、南大面積臨海，不失為易守難攻之地，安身立命之所。”

張角點點頭，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此地不是我先想到的，你猜猜是誰選的。”張角道。

道師：“莫非是天公將軍剛剛提到的良鄉(xiāng)初一初渠帥？”

“正是此人。”

張角把玉制九節(jié)杖放在腿上，拍手道。

“我越看此地越好，如今大漢氣數(shù)未盡，我等受限于形勢所迫，貿(mào)然起事，如今事未必成功，正應(yīng)選一龜縮之所，以謀后續(xù)。”

道師眉頭皺起，眼露擔(dān)憂。

“天公將軍的壽元……”

張角搖頭，按住他的話語：“此事不再考慮之內(nèi)。”

道師沉默，只是眼中擔(dān)憂更甚。

“我欲舉初一為神上使，地位……僅次于我，你覺得如何？”張角再次說道。

道師詫異，瞪大雙眼望向張角。

地位若僅次于張角，豈不是張角身死，初一便要扛起太平道大旗？

他初一何德何能，得到張角如此重視。

“不妥不妥。”

不等道師反對，張角自己先搖起頭來。

“提攜過猛，必然引起諸多不滿，此事還要徐徐圖之。”

道師心中更驚，聽這意思，是死心把太平道交給那初一了。

“天公將軍……為何如此？”他忍不住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張角微微沉默，道：“事關(guān)成神之道，不可細說。”

道師微驚，猛然閉嘴不再詢問。

成神之道，是張角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的依仗，道師知道一些，但也只是涉及傳國玉璽、壽元的一些事情，其余的，所知不多。

“若天公將軍想要成全他，不若給他神上使的身份，同時讓他領(lǐng)青州眾，地位低于三位將軍，與卜已、張曼成、波才等同，如此一來，方才穩(wěn)妥。”

道師壓下心中驚訝，給出自己的建議。

張角思索一番，只覺得這個安排最是穩(wěn)妥，雖然依舊略顯突兀，但卻不會引起太多不滿，又讓他經(jīng)營作為太平道未來的大本營青州，正適合最后一步提攜。

“如此，三日后擺祭壇、封神上使。”

張角說完這話，仿佛耗盡了全身精力，深邃的眼中滿是疲憊，擺擺手，讓道師退下。

道師驚訝于擺祭壇，因為太平道擺祭壇的事情一共才做過四次。

第一次是祭拜中黃太一神邸，設(shè)立太平道，第二次封天公將軍，第三次封地公將軍，最后一次是冊封人公將軍。

如今，封初一神上使的身份，居然要擺祭壇，這如何不讓他驚訝。

雖然驚訝，但見天公將軍疲憊的姿態(tài)，最后只得領(lǐng)命離去，沒有過多追問。

…………

對于張角的安排，初一全然不知道，他這一晚在被窩中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卻沒有摸到任何頭緒，直至三更才睡去。

第二天，初一早早的整肅大軍，準(zhǔn)備南下。

在此之前，他自然見了鄧茂一面，詢問他是否要跟隨自己南下，得到的結(jié)果是否定的。

鄧茂選擇北上廣陽，與廣陽黃巾匯合。

雖然兩人沒有達成統(tǒng)一意見，但對于初一糧草、錢財?shù)囊笏紳M足。

一是打不過初一怕初一用強，二是他的士卒最后只收攏三千余人，糧草錢財太多他也帶不走。

他不是沒想過學(xué)程志遠，屠方城裹夾民眾北上，但有初一在側(cè)，他怎么敢這么做。

兩人把方城糧草、錢財分割完畢，初一沒有任何留戀，直接領(lǐng)軍東去泉州。

方城至泉州二百余里，若是快馬一兩日便到，若是成年大漢獨行兩三日也到了。

可初一不止有八千大軍，還有四萬老弱，這行走的速度，一天四十里已經(jīng)是極限。

這還是因為他做了準(zhǔn)備。

首先是車馬，初記車馬行中的馬車，早早便讓他收回聚集在良鄉(xiāng)，就等著這一次使用。

其次是千余名學(xué)子，早早讓學(xué)子們野外訓(xùn)練，便是為了這一次長途準(zhǔn)備。

四萬老弱，由千余學(xué)子帶領(lǐng)，每個學(xué)子領(lǐng)著四十余人，相當(dāng)于一個班。

他們的區(qū)域劃分，也是以班級、學(xué)號命名，這樣便于尋找和查詢。

總之，這場蓄謀已久的長途奔襲，日行四十里已是極限。

第一天，隊伍走滿四十里，當(dāng)晚休息時，營地中已哀鴻遍野。

初一不得不四處游走，為各個爐灶增加神力，便于老弱恢復(fù)。

然而人員太多，即便每個爐灶只用0.001，1神力也只夠一千份。

四萬八千余人，爐灶遠遠多于一千個，沒辦法，初一只能選擇性使用，專找那些疲憊的添加。

八千士卒，自然不在此列。

一通忙活下來，初一疲憊不堪，然而他還要安排守營，避免意外。

如此忙忙碌碌，到第二天趕路時，他的精力都有些不足。

而第二天，四十里的目標(biāo)根本沒有達到，中途出現(xiàn)各種問題。

車壞了、人病了、馬驚了、走錯路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都會反饋到初一這里，讓他疲于應(yīng)對。

不得已初一開始分權(quán)，除了留下兩千士卒守備，其余軍士全部下到老弱中去幫忙，包括他們的首領(lǐng)，也各自負責(zé)一些人。

如此一來，初一的壓力終于減輕不少，晚上算了算，這一天走了三十五里，距離目的地還有百多里地。

第三天，初一早早起來，他決定這一天在早上使用神力，看看起到的效果會不會好一點。

四萬八千人同時就餐，爐灶遍地，初一一一施加神力，忙的腳不沾地。

等他終于全部忙完，大軍已經(jīng)開拔，他只能騎在馬上吃飯。

便在他拿著饅頭猛咬之時，眼角紅芒突然閃爍，眼神觸碰，紅霧蒙在眼前。

眼前天地猛然一變，隨后天上仿佛有無數(shù)黃色靈光閃爍，奔著自己撲來，嚇得吃了一半的饅頭驚落在地，初一兀自瞪大雙眼望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