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怎么會是你呢（下）

徐景旭好像聽到了一聲很輕微的呼喊。

讓他本來要轉身離開的身體頓了一下轉回身來。

他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也不是次次都會見義勇為、挺身而出。

但這次不一樣。那聲輕微的呼喊只喊了兩個字。

“救命。”

不是很慌張、很尖銳的喊聲，而是體力不支、十分虛弱的那種。

徐景旭四處環視著，屏住了呼吸，似是害怕漏過下一聲求救。

“救命……”

又是一聲呼喊，徐景旭循著聲音望去——空無一人。他跑上了曲橋，向著湖中央的星湖亭走著。

他看到了那個發出呼喊的聲音。

“救……救命！救命！”聲音突然高亢了起來，那人看到了徐景旭。

徐景旭看著在冰冷的湖水中奮力掙扎著求救的小男孩兒，心中亂如麻線，他環顧四周，除了光禿禿的櫻樹樹杈沒有任何東西。

如果非要說一個，那就是站在樹梢看熱鬧的麻雀。

“救救我啊！”小男孩兒的臉被凍得煞白，他吃力地上下撲騰著，讓自己盡量不沉到水底。

徐景旭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咬了咬牙，把羽絨服一拖，翻上欄桿，“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其實在還沒接觸到水面的空中徐景旭就后悔了，他應該回去找熊昌昊的。跳下去的那一刻，徐景旭終于知道了“冰冷徹骨”這個詞的真正含義。武漢的冬天不怎么冷，比起山東是差遠了，但再怎么不冷溫度也是在0℃左右搖擺的，配上時不時就刮來一陣的風，對人的物理、魔法傷害打滿，也能給人凍得夠嗆。

難以想象小男孩兒在水里泡了這么久是什么感受。

對大多數湖泊來講，最大的困難往往不是水深，而是水底的淤泥，能大大地限制人們的行動。徐景旭也上下撲騰著，拼命地回憶之前奧運會看游泳比賽蝶泳、蛙泳的動作，一點一點向小男孩兒移動著。

熊昌昊找了徐景旭好久，罵罵咧咧又氣喘吁吁地來到星湖邊上：“不就說了兩句嘛，這跑得比之前體育考試跑一千米都快……我……滴……親……娘……誒……”熊昌昊看到了在湖中心撲騰著的兩個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那是徐景旭？

徐景旭回頭看到了站在岸邊的熊昌昊，用盡全力喊著：“老熊過來救人！”

“哦哦！”熊昌昊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向著距離徐景旭最近的岸邊跑去。一邊跑還不忘低聲咕噥著：“不喊我我還以為倆人都掉湖里了呢……”搭眼兒又瞅了瞅，“撲騰得還沒人家小男孩兒好……”

徐景旭終于抱住了水中的小男孩兒，這才發現小男孩兒的小腿被一團麻線綁到了一起，軟軟的水中絲毫無法借力。

“好了好了，別怕，你安全了，別怕……”徐景旭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一抬頭，看到岸上的熊昌昊就要往湖里面跳，連忙高喊：“別別別！你別跳，你別跳！！”熊昌昊緊急剎車：“那我干嘛？”徐景旭心中冒起一團火，怒吼道：“你去找根桿子啊！！”

“哪里有桿子啊！？”熊昌昊也喊著。

“我咋知道？！”徐景旭回應。

“咱倆這么近！為啥還用喊的啊？！”熊昌昊大聲問道。

這一問讓徐景旭在湖里險些一下子背過氣去，他強忍住想罵熊昌昊的沖動，一點一點向著岸邊挪去

“怎么了同學，需要幫忙嗎？”不少人聽到兩人對話來回的喊叫跑了過來，見得有人在水中，上前詢問道。

熊昌昊點點頭，指著水下的徐景旭：“這哥們兒不會水。”

“……”

眾人驚呆了，他們不知道為什么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要跳下去救人。

說不好就連自己的生命安全也置于危險的境地。

徐景旭前進的身子突然一滯，他掙扎了幾下卻絲毫不動，此時離岸邊只有兩米多一點的距離。

“老熊，來接一下孩子！”徐景旭高喊著，他聲音和小男孩兒一樣越來越小，“我腳陷到下面泥里面去了……”

“來了來了，找來一根粗繩！”熱心的同學們沒有找到長桿，卻拿來了一根麻繩。小男孩兒在徐景旭懷中已經近乎昏睡過去了，徐景旭焦急地拍拍他的臉蛋兒：“別睡啊小朋友，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也有點兒暈。

“啪嗒”“啪嗒”

兩滴紅色的液體滴到湖面上，隨著波紋暈染開來。徐景旭這才感覺到自己的鼻頭熱熱的，他哆哆嗦嗦地抹了一下，手指尖沾上了一片殷紅：流鼻血了？

突如其來的眩暈感襲來，徐景旭強打精神晃了晃腦袋，猶豫了半天，還是將麻繩系在小男孩兒的腰間，將其向前一推。

“你把繩子系到自己身上啊！！”熊昌昊高聲喊著。

也不知道聽到沒有，徐景旭對著岸邊擺了擺手，耳畔響起了嗡鳴聲。

他感覺這種嗡鳴很熟悉——那是之前高中時候暈倒之前才會響起來的聲音。

好像看到岸邊出現了一個身影，是誰啊……

還穿著七中的校服，沒穿外套，也不嫌冷，藍色的牛仔褲，齊肩的短發……

臉型很小，戴著眼鏡……看不太清了……

徐景旭突然身體一震，他向湖面上倒下去。

在人倒下或者失去意識之前的那幾秒，時間好像是會被放慢無數倍，慢到我們可以思考好多事情，或者回憶好多事情。

徐景旭忽然回想起一件事情，之前封苡苡問他理想型的時候，他給出的答案。

那個……格外具體的答案。

“頭發不要太長，蘑菇頭或者齊肩短發我也能接受。”

“臉小一點的，最好是那種一巴掌能抓住的。”

“其實我也蠻喜歡馬尾的。”

“聲音透亮一些、干干凈凈的。”

“身高的話……到我肩膀這兒？鼻子這兒？都行，不能比我高！”

“能抱過來，或者說擁抱的時候能把她完全擋住哈哈哈。以我這個膘這一點還是比較簡單的……”

岸邊突然出現的人影和這個答案漸漸重合到一起。

臉上的五官也逐漸清晰起來。

怎么會是你呢……

徐景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隨即釋然開來。

不過也還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