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怎么會是你呢（上）

第一個學期終于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高中時候還會埋怨，為什么都過小年了還沒有放假。

大學是徹底沒了脾氣，小年還是放不了假。

大一的新生們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是學校里面最晚一批走的，難道這是老天爺對于小菜鳥們的額外考驗？

熊昌昊看著老師上課的PPT，梳理著斯忒藩-玻爾茲曼定律和傳感器的種類……一邊兒的徐景旭卻在小聲地背誦著馬克思主義。

“明明是一個學院，為什么我們最后一門是專業(yè)課，你們就是馬克思？”熊昌昊心頭滿是郁悶。

徐景旭翻了個白眼：“我們還比你們提前一周考試呢，你怎么不說這個？”

“呵。”這個理由顯然不足以說服熊昌昊，沒好氣地呵了一聲后，他又自顧自地看著PPT。

猶豫了一會兒，徐景旭又扭頭問道：“你妹呢，最近怎么樣？”熊昌昊嘴角咧出一抹戲謔，打量了一下徐景旭：“封苡苡自從被某人拒絕之后啊，就專心學習、專心學生工作了，沒功夫來玩了。”

“哦。”徐景旭聽得出來熊昌昊語氣中的陰陽怪氣。

“誒不過你知不知道，學生會已經(jīng)有三個男生跟她表白了。一個學長、一個學霸、一個高富帥……”熊昌昊湊過來，低聲說著，“她都拒絕了。”

徐景旭頷首：“嗯，我知道。”

似是覺得自己回答得太冷淡又或者容易引起誤會，他又補充上一句：“學生會的基本都知道。”

“嘿！行。”熊昌昊笑嘻嘻地坐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讓他這么開心，最后一門考專業(yè)課的郁悶也不翼而飛。

“得空了咱去水上樂園玩兒吧！”熊昌昊突然出聲道。徐景旭一愣，他掃了一眼四周——教室里依然是只有他們兩個。他疑惑地指指自己：“你跟我說話呢？”熊昌昊挑了挑眉毛：“要不然呢？”

徐景旭翻了個白眼：“要去你自己去，瘋了吧大冬天的去水上樂園……”

“暑假暑假，我聽說武漢青少年宮水上世界那塊巨好玩。”熊昌昊一本真經(jīng)的，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已經(jīng)沒有了再繼續(xù)學下去的意思。徐景旭嘆了口氣：“我旱鴨子一枚，你找別人去吧，我總不能進去就在水池邊上泡腳。”

熊昌昊呆滯了兩秒：“你這么一說我突然感覺水上樂園有股別樣的味道……”

“你找你妹跟你一起去。”徐景旭沒好氣地說道。

熊昌昊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湊上前來賤兮兮地說道：“誒誒，說實話，是不是曾經(jīng)對我妹心動過，拒絕了之后現(xiàn)在有那么一丁點后悔？”

徐景旭心中冒出一絲無名火，他嘆一口氣，用殺人一般的目光看向熊昌昊。熊昌昊見狀連忙擺手，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怎么都抑制不住。

“有這么好笑嗎？”徐景旭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話。

“別上火別上火……”熊昌昊拍拍徐景旭，指了指他的嘴角，“你看你嘴角的燎泡還沒下去呢。”

徐景旭舔了舔嘴角突然就冒出來的一個燎泡，楞得一疼。也不知道為啥，冬天總是上火。

就是被熊昌昊這種人給氣的。徐景旭瞪了一眼他：“還笑！”

熊昌昊瞬間收斂表情，卻在下一刻就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喜歡的類型都好像。”

徐景旭愣住：“嗯？”

“你仔細想想，封苡苡和老嬸兒……誒誒誒，你去哪？你書包沒拿！喂！”

熊昌昊在座位上，看著已經(jīng)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徐景旭，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良久才把兩人的書包都收拾好，追了出去。

落荒而逃。

徐景旭心里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詞語。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心底里卻有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大概是確定了心中的某個真相，一個他認為不可能的真相。自我暗示、自我欺騙、自我安慰了三年，就像在長久地度過黑暗之后一下子見到了正午的陽光一樣，會有下意識地躲避和慌亂。

他走在寒風里。

一月份的武漢，風就像沾了烈酒的刀子，劃開了一道傷口，卻讓人感覺到持續(xù)的疼痛。

徐景旭心中亂成了一團纏繞的麻線，亂到那凜冽的寒風對他造成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計。

他走到了星湖旁邊，摸著曲橋的欄桿，口中嘆出了一陣霧氣。他輕笑起來，想到了高中時候背過的一篇詞，只記得詞牌是《水龍吟》，辛棄疾寫的，一句“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讓當時的他心中一片澎湃，但如今自己也在拍打著欄桿，心中卻是抑郁不已，絲毫沒有激動的情緒。

……

“唉……”悠悠一聲長嘆。

“確定要把聊天記錄都刪掉嗎？”顧冬玥托著腮，吸了一口面前的熱奶茶。

沈芮芮死盯著桌上的手機，是微信的界面。

“因為已經(jīng)過去了，所以要刪掉。”沈芮芮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顧冬玥握住沈芮芮冰涼的手：“可是留下來的意義不正是紀念過去嗎？”

沈芮芮苦笑一聲，抬起頭望著顧冬玥：“可每每想到這些過去的時候，心都會疼啊……”

“我室友給我介紹男朋友的事兒我跟你說過的對吧？”沈芮芮問道，顧冬玥點點頭，沈芮芮臉上綻放出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解脫，“可笑的是按照我的標準，他們愣是沒找到一個我滿意的。”

“你什么標準呀？”顧冬玥好奇地問。

沈芮芮遲疑了一會兒，擺擺手繼續(xù)說著：“可你知道嗎，上個學期有兩個男孩兒跟我表白，我都給拒絕了。”

“哇……這可是大新聞啊，我和彤彤都不知道的……”顧冬玥瞪大了眼睛。沈芮芮笑笑：“那是因為覺得沒必要告訴你們，又沒成，我對他們也都沒感覺。但這讓我明白了一個事情。”

“嗯？什么事情？”顧冬玥問道。

沈芮芮開始猶豫，良久還是張口道：“其實我并不差，只是和徐景旭不在一個世界里，所以可能我們兩個注定不能在一起。再努力也沒用。”

這句話的分量很重，把顧冬玥都嚇了一跳。

“說出這句話來是很需要勇氣的，不是嗎？”沈芮芮苦笑。

“勇氣你個大頭鬼！”顧冬玥站起身來，狠狠地在沈芮芮頭上敲了一下，她氣鼓鼓地掐著腰，看著面前這個捂著腦袋但不明所以然的姑娘，“你要氣死我嗎！！！”

“怎……怎么了……”

沈芮芮感覺很委屈，想了好久才想明白的道理，換來的確實莫名其妙地被敲了一下。

“因為你從來就沒沒有比他差。”一個熟悉的男聲出現(xiàn)在店門口。

沈芮芮、顧冬玥二人循聲望去——正是陳巍和言子楓。

“哇哇哇，我們店主大人來了呀！”顧冬玥湊到言子楓面前一陣親昵。沈芮芮嘿嘿一笑：“我舉報，顧冬玥沒少來蹭奶茶喝，最近一天一杯的！”顧冬玥回身瞪了沈芮芮一眼：“就你話多！”

兩人落座。

“芮芮，你哥說得對，你從來沒有比任何人差。”言子楓握住沈芮芮的小手，明明是言子楓剛從外面進屋，但沈芮芮的手卻比她的還冰涼。

“因為，高中之后，對比的就不僅僅是成績了；而比成績，本質(zhì)上來說是比的學習能力和效率，這只是人生諸多方面中的一個。在其他方面他不比你厲害多少的，就比如說：你音樂方面的素養(yǎng)比他強，你和玥玥、彤彤的友誼也是他不曾擁有過的……”陳巍說得很慢，似是讓沈芮芮一邊聽一邊消化，“當然現(xiàn)在，我好久沒見他了，也不是很了解他，有不對的地方你多多包涵！”

沈芮芮翻了個白眼兒：剛想感動一下就破壞氣氛。

“如果說真有一點你不如他的話……”陳巍眼珠一轉(zhuǎn)，沖著吧臺的服務生招招手，“兩杯熱牛奶，謝謝。”

接著跟沒說前一句話一樣，掏出手機自顧自地玩兒起來。

沈芮芮怎能不知道陳巍這下子使壞是為了什么，深吸一口氣，像是京劇中的變臉一樣，給自己換上一副笑臉，伸出手去輕輕拉了拉陳巍的袖口：“哥~~~你快跟我說說嘛~~~人家很想知道了啦~~~”說罷還撅起小嘴，滿臉委屈巴巴的樣子，水汪汪的眼睛里似是下一秒就能掉出淚來。

陳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拍開沈芮芮的手：“好好好，我跟你說，跟你說。”

“嘿嘿，好！”此時沈芮芮哪里還有剛才的委屈，瞬間眉開眼笑。

“你不夠自信。”陳巍像是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沈芮芮楞了一下，不等她反駁什么，陳巍接著說道，“因為從一開始他成績比你好，后來也是你先主動去表達情感，這導致了你的不自信。”

“接著，從不自信，愈演愈烈，導致了你們不管怎么努力，兩個人相處的環(huán)境是不平等的。”

“而不平等的情感環(huán)境，永遠不會產(chǎn)生愛情。”

“可是我不想再繼續(xù)下去了，很累。”沈芮芮低著頭，不敢看陳巍，生怕再聽他說一句話，自己這一整個學期鼓起的勇氣，要放開的勇氣就會煙消云散，她的手在發(fā)抖，“每一個人都是只活一次的人，當然不可能把時間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但是也不可能就這么慷慨義無反顧地把時間給不喜歡自己的人。”

“很好。”陳巍微笑著，“平等相處的第一步先決條件達成了。”

沈芮芮死死地盯著腳尖，心跳卻不爭氣地加快。

陳巍見狀，和言子楓對視一眼，言子楓也點點頭，輕聲說道：“告訴她吧。”

“現(xiàn)在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你要做一個選擇，但不管你選了什么，我們都會支持你，對嗎，玥玥？”

顧冬玥沒想到陳巍此時會提到自己，被嚇了一跳，好久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沈芮芮攥著衣角，依舊低著頭：“你說。”

“徐景旭出事兒了。”

女孩兒的手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