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慧覺
- 帝姬威武
- 滿笙
- 2304字
- 2018-11-10 23:07:00
蕭清梧在薄團上輕輕跪下。
若是前世,她是斷然不會信這些的,如今遭逢重生,她雖還是不太信,但卻也心懷敬畏。
何況,她也寧愿上天有靈。
生死之間自有大恐怖,僥幸從死亡的永寂中蘇生,她不相信幸運,只相信命運。
她活了,是命運。
“信女蕭氏,今生不求榮華,無欲富貴,不念平安,”蕭清梧雙手合十,聲音細若蚊吶,卻很堅定,“只求將該死之人,送下地獄。”
三拜畢。
她睜眼起身,稍整衣冠,卻見一邊的側(cè)門處緩緩行來一位僧人。
僧人著黃衣,披袈裟,須發(fā)皆白,身周的氣度難以形容,僅是一眼,便令人心生滌塵洗俗之感。
這人她在幾年前見過一面,如今還是識得的。
高僧慧能。
此人在帝京的達官貴人中聲明極盛,在皇家也是被奉為座上賓,甚至如今韓貴妃所局的蓬萊宮都是由他批名。
“朝歌公主,”慧能駐足,神色寬和而慈悲,“請隨貧僧來。”
蕭清梧猶豫了一瞬,便隨著慧能出了大殿。
她上前與慧能并排而行。
雖她知道眼前人便是慧能,但朝歌是不知的,因而她還是開口道,“敢問大師法號?”
他回道,“慧能。”
她接著問道,“慧能大師尋朝歌是為何事?”
慧能還是那副寬和的神色。
“引公主去見一人。”
“何人?”蕭清梧追問。
“貧僧的師兄。”
蕭清梧還是第一次聽說慧能大師居然還有個師兄,面上不由起了幾分好奇之色。
慧能面上沒有絲毫不耐,仿佛這世間沒有什么可以攪亂他心中的清凈,他的聲音莊嚴,卻不讓人壓抑,“公主可知慧能為何聲明外揚?”
“大師得道,”蕭清梧道,“定事通驗。”
慧能含著那慈悲的笑意,搖了搖頭。
“公主所言無錯,卻不盡然。”
“慧能可通時事,驗定當下,是解燃眉之急,世人自然以為慧能大能”
他的神情悠遠而莊重,如晨鐘初鳴,“要論得道,慧能還遠不及,若非師兄避世,必然能四海聞名。”
他接著道,“慧能所能,只可解當下之急。”
這位僧人年老的面容上浮現(xiàn)幾絲敬畏。
“但師兄卻可通人過去,曉人未來。”
蕭清梧聞言不由一詫。
通過去,曉未來。
這是何等的奇人,竟能得如此評價?
慧能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和她開玩笑,何況慧能也不是個會和她開玩笑的人。
她定了定心。
是與不是,一見便知。
慧能引她進了一處小院,停在了一間緊閉著門扉的禪房門口。
慧能恭謹?shù)氐溃皫熜郑饕褞У健!?
一個聲音仿佛剛剛轉(zhuǎn)醒一般,慢悠悠地響起。
“進來吧。”
慧能得令,便推開了房門,抬手示蕭清梧進去。
既然已經(jīng)來了,便要弄個清楚。
吩咐湘靈在外等候,蕭清梧徑直走了進去。
身后的大門緩緩合上。
一個僧人正閉目在薄團上靜坐著。
見到眼前情境,蕭清梧不由流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
不為別的,就為眼前的人和她所想像中的隱世高僧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若非這一間禪房中別無他人,她定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面前的這位慧能的師兄,是個少年。
還是個生得很美的少年。
眼前人仿佛是畫中踏出的翩翩少年,雖已剃度,可卻絲毫不損他的俊美,反倒更加凸顯了他五官的精致。
他睜開了眼。
這完全不是一個少年人的眼,疏極淡極,就如同漱院的泉一般,清澈見底,卻也空無一物。
他笑了笑,但那笑卻并不讓人覺得他是愉悅的,反倒空空如也。
他道,“公主,請坐。”
剛才隔著門板,那聲音隱隱約約的,她也沒聽得太清楚,如今面對面,他的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
蒼老。
仿佛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有一種看遍世事滄桑的漠然。
此刻,比起相信這是個少年人,蕭清梧更愿意相信這是一個垂暮的老者。
見蕭清梧入座,他道,
“老衲法號慧覺,恭候公主多時。”
恭候多時?
這話頗有些耐人尋味。
蕭清梧微笑,“不知慧覺大師尋朝歌來是為何事?”
“此次老衲貿(mào)然令慧能引公主來,”慧覺緩聲道,“是為償還一個人情。”
這倒是新鮮,蕭清梧訝然,她很清楚,她從未見過這位慧覺大師。
“可朝歌與大師平生素未謀面。”蕭清梧看向靜坐在薄團上的慧覺。
他的少年面孔和蒼老的音色與口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但卻很奇異的并不讓人覺得突兀,除去初見時的訝異,現(xiàn)在反倒莫名有些本該如此的感覺。
“又何談償還人情?”她接著問道。
難道他識得從前的朝歌?
慧覺那雙淡漠的眼珠看向她,卻又似是在透過她看向別的東西一般,他的眼極靜,猶勝止水。
“公主如今已不是皇城中嬌生慣養(yǎng)的牡丹,”慧覺撥動著手中的珠鏈,他道,“而是漠上的歸鴻。”
蕭清梧心神一震,不由探究地看向靜靜地撥動佛珠的慧覺。
國色天香又嬌生慣養(yǎng)的牡丹,是為朝歌。
而半生輾轉(zhuǎn)于漠北的黃沙中,如今又回到帝京的漠上歸鴻,是蕭清梧。
他知道她是誰。
蕭清梧突然想起了方才慧能的評價——通過去,曉未來。
慧覺神色淡淡,手下?lián)軇臃鹬榈膭幼鞫家唤z未變,仿佛只是陳述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
“我來還的,便是這歸鴻的人情。”
蕭清梧聞言卻更加驚訝。
她的記憶中真的沒有一絲一毫關(guān)于慧覺的記憶。
“此間種種因緣過于錯雜,不過是些前塵往事,公主無須計較。”
慧覺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的口吻并不冰冷,只是淡淡的,一種快要如煙塵般散去的淺淡。
他看向蕭清梧,接著道,“只需公主聽老衲一言。”
不知不覺間,蕭清梧收斂了面上的笑容,她的目光緊跟著慧覺,一種戰(zhàn)場上無數(shù)次救下她性命的直覺告訴她,慧覺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
甚至可以改變她的命運。
“公主命中有一大劫,”他的聲音蒼老敝朽,卻似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直擊人心。
“此劫,公主無法自渡,須得有一貴人來替公主渡。”
蕭清梧微微皺起眉頭。
大劫?
她的理性不愿意相信這種無憑無據(jù)的事,但她如鷹一般的直覺卻告訴她,這是真的。
即便玄之又玄。
她問道,“若是無人可替我渡,又會如何。”
慧覺搖了搖頭。
他道,“此劫不可不渡,若是不渡,便是黃泉客。”
不渡,就是死路一條。
蕭清梧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她看向慧覺,問道,“敢問大師可知這位貴人是誰?”
“老衲知曉,但無法告知公主。”
天機不可泄露。
他清寂的眼眸微垂,“唯有一句提醒,望公主銘記。”
“這位命定的貴人,”慧覺凝視著蕭清梧,“前世葬你,今生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