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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狐契

  • 尋跡師
  • 阿嚏
  • 17635字
  • 2024-07-26 16:42:14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

希望你的愿望都可以成真喔!

1

阿蘇歡喜地往學校外跑去。他最喜歡放學了,放學路上的一切在阿蘇眼里都是十分好玩的,他可以和樹上的鳥兒說話,可以摘路邊果園里的果子吃,有時候還會遇到一些奇怪的人牽著奇怪的狗。那些大狗也挺好玩的。

他不知道別的同學會不會也這樣想,反正也沒有人愿意和他分享心情。

算起來,再有幾天,阿蘇便要過十二歲生日了。十二歲,他是初二年級年齡最小的孩子,這得歸功于阿蘇曾經連跳兩級,沒辦法,誰讓他學習太好。四年級的時候,阿蘇就已經自學了初一年級的課程,戴著厚厚眼鏡的老師剛剛從大學畢業,來到他們鎮子上支教,看見阿蘇就大呼神童,神童!

阿蘇才不要做神童,阿蘇想要當一只妖怪,一只上天入地,高興時可以變成人類大吃特吃冰淇淋,不高興時就變回原形,隨便什么原形都好的妖怪。如果是一只鳥,那就飛上電線桿和那群小麻雀嘰嘰喳喳吵一架,然后吃點草叢里的小蟲子;如果是一只貓咪,那就抓住家里的小老鼠,讓它再也不敢半夜啃沙發,吵醒琉璃,然后去池塘邊叼條大鯰魚啃個飽;若是變成一只毛毛蟲呢?那就更好玩啦!一頭鉆進鎮子上水果店又大又多汁的蘋果里吃個夠。

阿蘇是一個小吃貨,什么都喜歡吃,長這么大還沒有遇見什么不想吃的,不論是看見什么聽見什么,他第一個問題永遠是,能吃嗎?第二個問題則是,好吃嗎?如果別人不知好歹回答了這兩個問題,那么他一定會抱那人大腿說:“什么時候帶我去吃呀,我可以幫你寫暑假寒假作業。”

秋天是阿蘇最喜歡的季節了。他們居住的鎮子上有很多大大的柿子樹,每年秋天的這個時候,軟綿綿的柿子掛滿了樹梢,遠遠看上去,像是一片小燈籠,風一吹,空氣里都是香甜的味兒。

于是阿蘇就背著書包一路走走停停,不時摘一個柿子塞進嘴里。肩上則時常停留著一只白頭翁,阿蘇吃一口柿子,對著站在他肩膀上的白頭翁嘰嘰喳喳說幾句話。白頭翁的叫聲婉轉好聽,阿蘇則樂得咯咯笑。

看見此情此景的路人都覺得這孩子八成腦袋有問題。

阿蘇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沒有朋友的原因大概也是如此。

琉璃曾經拉長臉警告他,千萬不能告訴別人,他能聽懂鳥兒蟲兒等小動物說話,更加不能對別人說的是,他想要成為一只妖怪是因為,他自己就和兩只妖怪住在一起,一個叫琉璃的暴脾氣女妖和一個叫莫北琛的好脾氣大帥哥。琉璃大概是一只狐貍,北琛哥哥則可能是一頭兇猛的狼。上一次,北琛哥哥喝醉的時候躺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現了形,被琉璃罵了個狗血淋頭,整整半年,北琛哥哥都捂著耳朵。

要是別的小孩子大概就嚇尿了,但是阿蘇不怕,從他懂事起,就和琉璃還有北琛哥哥住在一起。琉璃脾氣火暴,負責賺錢養他和莫北琛,所以他和北琛哥哥都有點怕琉璃。北琛哥哥則好玩許多,每當琉璃出去做事,北琛哥哥就待在家里陪著阿蘇。

千萬不要怪阿蘇偏心,為什么只喊北琛哥哥,卻不喊琉璃姐姐。

阿蘇曾經喊過一次,被琉璃揍個半死,并且威脅他再喊就把他丟出去。

阿蘇太怕被丟出去了,被丟出去就沒有飯吃,沒有飯吃就會餓肚子,餓肚子什么的,簡直是比上學還要可怕。

阿蘇想,萬一哪天琉璃真的生氣不管他了,就太可怕了,為了不讓那一天來臨,他必須在這之前成為一只妖怪,一只像琉璃或者北琛哥哥那樣法力高強的妖怪。

然后永遠和琉璃北琛哥哥住在一起,吃好喝好,永遠開開心心。

2

“竟然讓我等你五分鐘!”一只黑貓從垃圾桶蓋上跳下來,伸了個懶腰,朝走過來的阿蘇嚷嚷著。

阿蘇搔搔腦袋,不好意思地說:“哎呀,是英語老師拖課了!不能怪我!”

黑貓伸出前爪撓撓臉,又在阿蘇的腿上蹭了蹭,高冷地“喵”了一聲。

阿蘇眼睛頓時一亮:“真的嗎?”

“那當然,身為一只高貴的貓,我怎么可能會騙你這種小屁孩?”黑貓優雅地邁著貓步,在前面帶路,“就在前面柿子林,那個盤子真的是太神奇……”

一陣旋風從黑貓身邊吹過,黑貓伸出爪子揮舞了一下面前的塵土,再睜開眼,阿蘇已經嗷嗷叫著消失在街角。

黑貓撫額:“竟然不等本貓!太過分了喵!”

阿蘇瞪大了眼睛,貓一樣的眼睛好奇地盯著素衣男子手里的奇怪盤子,盤子里的一根指針徐徐轉動著,在指向他的時候硬生生停止了轉動。

“咦?壞了!不轉了!”阿蘇指著盤子大驚小怪。身邊的黑貓呆滯地和素衣男子對視了一下,分明是在說我不認識這家伙,我只是圍觀的野貓呵呵。

素衣男子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阿蘇:“終于找到你了。”

阿蘇疑惑地抬頭看看微笑的素衣男子,然后伸手指了指盤子里:“這個,能吃嗎?”

“呃,不能。”素衣男子一時半會兒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小孩子好像有些不正常呢。

“這個盤子是用來干嗎的?”阿蘇流著口水說,“我可以玩一下嗎?”

“這是觀心盤,是我從一個人那里借來的,它能幫我在這個世界上找到我想要找到的那一個人。它還能收集人心里的執念。”

“執念?”阿蘇不解地看著盤子里的物什,“那有什么用嗎?”

“執念是這個世界上最真的存在,擁有它們,就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找的人,或者物,哪怕是那個人已經無數次轉世,早已沒有了從前的所有印跡,也可以找到。”

“哇!雖然不太明白,但還是覺得好厲害的樣子!”

“但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是當它收齊十三件執念之物,填滿它的十三個凹槽時,就可以找到過去、未來或者現在任何一個時空里的任何一個人。”

“升級版!”貓咪“喵”了一聲,素衣男子不懂,但是阿蘇聽懂了。

“你有想要找的人嗎?”素衣男子問。

阿蘇搖搖頭:“我想要吃好吃的,算嗎?我要一屋子冰淇淋,我還要變成一只妖怪,上天入地,法力高強,哈哈哈!”

素衣男子哈哈笑起來:“你這個小孩倒是有幾分意思,比你的老祖宗可有意思多了。”

“老祖宗?”阿蘇好奇地重復道。

“對啊,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阿蘇仰著頭沉默了幾秒,忽然開口:“哇,好幾千年了!”

素衣男子伸手撫摸著阿蘇的圓腦袋:“倒是挺聰明,可惜了。”

阿蘇嘿嘿笑著,素衣男子忽然道:“阿蘇,你想不想找到你的爸爸媽媽?”

阿蘇愣了。爸爸媽媽?他往后退了一步,他曾經問過琉璃,收獲到的是面壁思過一整天,琉璃還說他們死了。倒是北琛哥哥,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偷偷給他送了一個饅頭加雞腿。

“真好吃!”想到吃的,阿蘇一下子沒有控制住。

素衣男子正不解,黑貓適時地撓了撓阿蘇的褲腿:“這個家伙看上去不像是好人,我們還是離他遠點吧!”

阿蘇很相信黑貓,黑貓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在這之前還有一只白頭翁,可惜幾個月前被一場暴風雨淋死了,之前的蝴蝶小Q也消失不見了。青蛙阿福則在一周前睡大覺去了,表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明年池塘邊第三棵柳樹下再把酒言歡言無不盡。

“我要吃十條蟲子!”這是阿福最后叮囑阿蘇的見面禮。

阿蘇和黑貓跑出老遠,阿蘇回頭看見素衣男子依舊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的長發在風中徐徐飄著,男子冰藍色的眼睛仿佛湖水般深邃。

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經跑出去好遠好遠,可是男子的聲音卻好像還在他的耳邊。

“阿蘇,等你想要回家了,就來找我吧。”

阿蘇覺得不可思議,他的家可是在相反的方向呢!哼!黑貓的直覺果然沒有錯!這個家伙八成是個拐賣小孩子的壞蛋!

不行,他要快點回去,把這件事情告訴北琛哥哥,北琛哥哥一定有辦法的。

什么?為什么不告訴琉璃?

不想活了才會告訴琉璃吧!琉璃一定會用“隨便和陌生人說話”這個理由把他揍個屁滾尿流的!他才沒有那么傻咧!

3

“怎么現在才回來!”

阿蘇剛一進院門,就看見琉璃白了他一眼,揪著他的耳朵就往屋內走:“是不是又在路上和那只死黑貓聊天了!”

“嗚嗚,痛痛痛!”阿蘇捂著耳朵,齜牙咧嘴地呼喊著,剛想說沒有,屋頂上響起黑貓的叫聲。琉璃瞪他一眼,他立刻噤聲。莫北琛提著大箱子從屋子里搖晃著跑出來,看見琉璃提溜著可憐兮兮的阿蘇,從琉璃手里搶過阿蘇,替他揉搓著被捏得通紅的耳垂,朝琉璃抗議:“你這樣容易把孩子教育成暴力狂的!”

琉璃剜了一眼莫北琛,什么也不說,轉身去收拾行李。

莫北琛嘿嘿笑了笑,捏捏悶悶不樂的阿蘇的臉蛋,從背后摸出來一只盒子,遞給阿蘇。

“哇!手機!”阿蘇歡呼。

莫北琛有些傷感地笑笑,對阿蘇說:“你馬上要過生日了,送給你。”

“謝謝北琛哥哥!我下次保證考個第一回來!”

莫北琛無言地笑笑,只是伸手撫摸著阿蘇的額頭。他真舍不得這個家伙啊,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想到這里,莫北琛朝屋內看了一眼,琉璃忙碌的身影在他的視線里漸漸模糊。

“北琛哥哥你電話號碼多少?阿蘇存一下啦。”

“我已經幫你存在手機里了。”莫北琛拍拍他的肩膀,“快去收拾收拾吧,我們離開這里。”

阿蘇鄭重地點點頭,抱著手機噔噔噔跑回屋子里。對于搬家,阿蘇早已習慣,從小到大,每過一兩年,他們就要搬一次家。阿蘇也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敢問琉璃,北琛哥哥也從不告訴他。

阿蘇覺得,那應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概是妖怪們才能知道的事情,要是他能變成妖怪就好了。

黑貓說:“妄想,你是個人類,這輩子都別想變成什么妖怪了,而且變成妖怪有什么好的,妖怪還想變成人呢。”

蝴蝶小Q則表示:“能做妖怪也挺好的,可以活很久的時間,要是能變成人就更完美啦!”

阿福耷拉著眼皮說:“妖怪和人都不如蹲在田野里吃蟲子來得有勁。”

然后他們集體表示,要是變成莫北琛那樣好心好脾氣的妖怪就還好,可萬一變成琉璃了呢?

哇!太可怕了!能把人給吼死,從來都是拉著一張臉,太可怕太可怕!

小伙伴們在月光下的鎮子上紛紛對阿蘇表示同情的時候,阿蘇只是微笑著,仰頭看著明亮的月盤,輕聲說:“其實琉璃姐姐也很好呀,琉璃姐姐每天早早出去工作,賺錢買菜買米,給我和北琛哥哥做可口的飯菜,琉璃還會在深夜給我蓋蹬掉的被子,雖然琉璃姐姐從來沒有承認過。其實琉璃姐姐也是一個內心很溫暖的人呢。你們不要被她的表面欺騙了啦!”

月光下的小伙伴們紛紛表示神童的腦回路一般動物不能理解。

但阿蘇說不出口的話是,好多次他半夜醒來偷偷溜到屋后去撒尿,都能看見琉璃一個人坐在屋頂,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天空,有時候,她還會抹抹眼淚。

教書的先生說,一個人流淚,是因為心里藏著愛。

琉璃姐姐,應該是一個心里藏著很多愛的人吧。

“我帶著他更加安全,對你對阿蘇都是最好的安排。”莫北琛大聲說,一張俊朗的臉漲得通紅。

“蘇家的人可不會這么想!”琉璃提醒他。

“那就讓他們來吧!”莫北琛握緊拳頭。

“你知道他們的手段的。”琉璃逼向他。

“琉璃你就讓我帶阿蘇走吧。”莫北琛幾乎是在求她。

“不是說好了我帶嗎!”琉璃并不領情,沒好氣地將行李往肩膀上一扛,朝站在院落里局促不安的阿蘇喊,“還死站著干嗎!走了!”

“喂!琉璃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莫北琛不甘心地擋在她面前。

“這件事沒得商量!”琉璃推開他,拉著阿蘇朝門外走去。

“那就一起走!”莫北琛提起手邊的行李。

“一起走就是一起死!”琉璃吼他,“什么也不用說了,我辦完事就來和你會合,你在老地方等我!”

莫北琛咬咬牙,嘆一口氣,轉身走進屋里,找出一件阿蘇的圍巾,纏在手腕上,這才跑出院子,往琉璃離開的相反方向跑去。

4

琉璃疾步穿梭在人群中,做了一年的快遞員,腳力確實鍛煉了不少。

誰說妖怪就能隨隨便便變個身瀟灑人世走一回的?還都以為是美少女變身那般美好呢?妖怪也需要艱辛謀生,尤其是對于一只生活在城市里的妖怪來說,更難。至于書里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妖怪吃人肉,吸人精魄修煉,則更是無稽之談。人要給妖怪吃,妖怪還覺得吃不下呢。大多數妖怪喜歡吃水果蔬菜,都是素食主義者。只有極少數兇殘的家伙才吃人肉喝人血。

琉璃是堅定的素食主義者,琉璃還需要城市的人群隱去自己的氣味,所以她需要去面試,去找工作,辦公樓里舒服的職業需要學歷,她只是一只修煉百年的八尾狐貍,文憑還比不上身邊的阿蘇。不過琉璃倒是有幾分姿色,甚至還有肥胖的老板想要拉她的手,但琉璃當場就給了對方幾個大耳刮子,身為一只脾氣暴躁的狐貍精,沒有現出原形咬斷對方的手腕就已經是大慈大悲了。

就這樣,臭小子阿蘇和莫北琛那個混蛋還不讓她安心。

想到這里琉璃低頭看了一眼踉踉蹌蹌跟在身邊的阿蘇,心里頓時百感交集。

“我們又要搬家了嗎?”阿蘇小心翼翼地問顯然心情不美麗的琉璃。

琉璃點點頭,沒有說話。

“是因為有人在追我們嗎?”

“閉嘴!小孩子問那么多干嗎!”琉璃皺眉,白了他一眼。

阿蘇撇撇嘴,忽然嘴角浮上一抹微笑,用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阿蘇不怕的,只要有琉璃和北琛哥哥在,阿蘇什么都不怕,琉璃和北琛哥哥是法力高強的妖怪。”

盡管他聲音很小很小,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的寬心話,可是還是琉璃聽見了。她忽然停住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仰起臉頰傻笑的阿蘇,盡管她表面不為所動,但她聽見自己心里響起一聲綿長的嘆息。

就到這里吧,總要撒手的,你不可能帶著他度過第十二個生日的。那太難了,你不報仇已經是萬幸了,如果再搭上一條命,傳出去還不被這座城市里的數千只妖怪笑掉大牙,那些家伙太八卦了!

于是她松開了他的手,頭也沒回地說:“在這里等,我去買點吃的。還要趕很長的路。”

琉璃走出幾步,說了句只有她自己聽得見的“生日快樂”,消失在人頭攢動的鬧市,只留下阿蘇抱著手機,極力張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身為一只妖怪,感知太敏感也是一種罪。她已經拐出好幾條街,但依然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炙熱而又期盼的目光。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畢竟,她是一只出生在漫天飛雪的冬季雪原里的狐貍啊。

那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久到她幾乎都快想不起來了。在人世間行走太久,就會越來越健忘,就像斷了線的風箏,會忘記線那頭的溫暖掌心;就像漂泊在大海中的孤島,會記不起曾經緊緊偎依著海岸線的那盞燈塔。

琉璃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漸漸幻化成一棵棵白樺樹。冬天的雪原一望無際,白得像是上天為一場真實的童話特地搭建的美好幻境。

狐貍一家蜷縮在樹洞里,小小的琉璃渾身雪白,瞇著眼睛窩在媽媽暖和的懷里,外面的世界真冷啊,媽媽的懷抱真暖和啊。

狐貍爸爸出現在樹洞口,叼回來一天的食物,小琉璃掙扎著拱著食物,狐貍爸爸和媽媽愛撫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幸福地偎依在一起。

整個冬天,狐貍爸爸都守護在洞口,因為這片森林里不僅有狐貍一家,還有雪狼一家。雪狼真是最討厭的存在了!每次搶奪他們家的食物不說,還規定他們只能在樹洞一帶活動,否則就吃掉他們!狐貍爸爸的一只耳朵就是被一只雪狼撕下來的。狐貍媽媽告訴琉璃,看見雪狼了就要飛快地跑,不顧一切地跑,但是這還不是最危險的,最危險的是人類,看見人類了千萬別跑,躲在雪地里,人類有槍,什么動物也跑不過人類的獵槍。小琉璃好害怕這些雪狼和人類。可是狐貍爸爸很快又說,獵人很可怕,但蘇家的人更是惡魔,是萬萬不能觸碰的人類。

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小琉璃發現爸爸媽媽都多了一條尾巴。現在他們是兩條尾巴的狐貍了,真奇怪。

他們告訴琉璃,他們一族的狐貍,是很稀有的品種,每隔十年便會多出一條尾巴。

“那一千年呢?”小琉璃天真地問,“豈不是要長一百條尾巴,哇!好壯觀!”

“還沒有活過那么長時間的狐貍呢。”狐貍媽媽說。

狐貍爸爸說只要長到九條尾巴,就可以修成不老身。可是很少有狐貍可以做到,狐貍爸爸最多見過長到八條尾巴的族類,但是在第九條尾巴出現之前,那只狐貍就死了。

小琉璃第一次覺得,死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僅有雪狼,還有獵人,還有奇怪的絕對不能觸碰的蘇家人,森林里真是太危險了!

所以每次狐貍爸爸出去獵食,小琉璃都會擔心得要死,直到狐貍爸爸再次雄赳赳地矗立在洞口。

狐貍媽媽說,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修成不老身,其實沒有那么重要。

是啊,其實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那年冬天漫長得可怕,雪狼族群逼近,狐貍爸爸必須更加小心翼翼,空手而歸的第四天,狐貍媽媽也打算出去碰碰運氣。琉璃不想獨自留在樹洞里,可是她還太小,肚子又叫得很歡,她只能偎依在洞口,看著爸爸媽媽離開的背影,看著他們各自拖著兩條雪白的尾巴,搖曳進森林深處。

好孤獨啊,好擔心爸爸媽媽就這么走了,再也不會回來,那樣的世界多可怕啊,可怕到小狐貍琉璃只是稍稍動了這個念頭,便沮喪地趴在樹洞里哼唧了起來。

后來,狐貍爸爸和狐貍媽媽永遠沒能再回到小琉璃等待他們歸來的樹洞。很多年來,琉璃依然忍不住會去想,如果那一天她固執地跟著他們出發,會不會一切就是另一番模樣。

世上沒有后悔藥,正如夏蟲不可語冰。一念之間,已是生死相隔,永無回頭路。

琉璃恍惚地回過神來,周圍人聲喧囂,雪原,林海,只不過是她又一次的出神。她忽然返身開始往回跑,她能感覺得到,那個臭小子,還在巴巴地望著她離開的方向。

5

琉璃負手站在低著頭默默流淚的阿蘇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哭什么哭!多大的人了!讓你等一會就知道哭。”

阿蘇哽咽著,用力抹了幾下眼淚,強忍著不讓它再流出來。

琉璃被他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看得發慌,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擺擺手:“好了好了,別哭了。”

阿蘇嘟著嘴,清秀的小眉頭緊皺,小聲地說了句:“我以后天天給琉璃和北琛哥哥洗碗。”

“我們自己會洗。”琉璃沒好氣地說。

“我還可以擇菜,還能洗衣服。”

“看不出來,我才走幾分鐘你就這么能干了。”

阿蘇伸手握住了琉璃的手,一雙淚眼懵懂地注視著她,局促地抿了抿嘴,說:“阿蘇喜歡和琉璃還有北琛哥哥住在一起。”

琉璃白他一眼:“不要跟我煽情,姓莫的吃你這一套,我可不。”

阿蘇緩緩低下了頭,一袋子熱乎乎的糖炒栗子被塞進阿蘇手里。

“哇!糖炒栗子!阿蘇最喜歡吃糖炒栗子了。”阿蘇大聲歡呼。

“你有什么是不喜歡吃的?”琉璃揶揄他,“別光顧著吃。提好行李,我們去找姓莫的。”

一聽說要找莫北琛,阿蘇一蹦三尺高,提著行李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什么跑!你知道去哪找?”琉璃吼。

阿蘇回頭咧嘴笑,揮舞著手臂:“方巖山嘛!琉璃剛剛離開的時候,北琛哥哥給我打電話說了,他還說不讓我們去找他,說讓琉璃和我先走!我就知道琉璃不會丟下北琛哥哥先走的!”

琉璃心里大叫一聲不好,怪不得自己這一路這么順暢,原來是這只雪狼又擅自做了主張。琉璃在心里暗暗詛咒了十八遍莫北琛,火急火燎地夾著阿蘇往方巖山跑去。

莫北琛嘴里銜著阿蘇的圍巾,風馳電掣般在方巖山樹林間穿梭。他身上雪白的皮毛沾染著紅得刺眼的血跡,背上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一直延續到肚皮。鮮血順著四肢滴灑進他奔跑過的山路上、樹干上、草叢里。

那些人一定會追上他的,只是時間的問題。他是一只雪狼,曾經矯健地奔跑在漫無邊際的雪原里,身邊都是健壯有力的族類,但現在他只有自己,他要為琉璃和阿蘇爭取更多的時間,蘇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夜晚的風在他的鼻子里愈來愈沉重緩慢,他大口喘著粗氣,倒在一棵槐樹下,他能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正在迅速流逝,而蘇家人的吆喝聲近在咫尺。

那些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一把鐵錘,在他心臟上,一下一下,敲打著他殘余的生命。

真是諷刺,身為一只妖怪,竟然連人類都敵不過,就連逃跑都要變回真身,要是阿蘇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大概也不會想要變成一只妖怪了吧。那個總喜歡吃這吃那的小家伙,一直以來都好脾氣地生活在他和琉璃身邊,說起來,其實阿蘇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啊。

莫北琛想到這里,嘆了口氣,小腹下一片冰涼,他回頭看了一眼浸透了鮮血的皮毛,將嘴里銜著的圍巾藏匿在身子下。

他抬頭看著山下的鎮子,不知道琉璃最終有沒有做出那個決定。要把一個孩子丟下,沒有那么容易吧。她還那么逞強,非要自己去做。想起琉璃倔強的模樣,莫北琛忍不住笑了起來,雪狼笑起來可不怎么好看。他不知道假如琉璃退縮了,真的由他去做這件事,他是否能狠得下心,大概……大概也做不到吧。畢竟,阿蘇每次回來,都會帶給他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漿果之類的好吃的。那些漿果太甜了,莫北琛沒有辦法忘記它們的味道。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他和琉璃再帶著阿蘇逃掉這一次,也不會有下一次了。阿蘇和琉璃,他們必須在彼此之間做出抉擇。

那樣的抉擇,困擾了莫北琛數十年,從他帶著琉璃離開雪原,一直如是。

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讓莫北琛猛地回過神來,他嗅了嗅空氣里的氣味,足足有十三個人,全是蘇家的人。每個人都比之前的任何一人兇悍得多。

這是蘇家最后的機會了,他們已經傾巢而出。

今晚他怕是逃不過了。夜色朦朧,雪狼的身體蜷縮著,一層白紗般的霧氣在他的身體上徐徐浮起。山風徐徐吹過,白紗之氣隨之飄散。他想要恢復人形,竟然被傷到連這一點都辦不到了。修行一世,無非是想要個人的皮囊,卻不曾想到臨死,還是一只雪狼。

“在這里!”手電照得莫北琛瞇起了狹長的狼眼。

“圍住那邊,別讓他跑了!”另外一個氣勢洶洶的胖子從樹干后躍出。

幾十道西裝革履的黑影貓著腰,窺探著他,慢慢包圍上來。

莫北琛瞥了一眼那些人,不為所動,掙扎著仰頭,看著掛在樹梢的圓月。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真像是第一次看見那只狐貍的那一晚。

6

莫北琛還不叫莫北琛的時候,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雪狼,如果他不走動,還好一些,一走,狼群就會嘀咕起來。莫北琛是一頭瘸腿的雪狼。同族的狼都說,若不是腿疾,他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代的頭領。

莫北琛不想成為頭領,頭領有什么好的,每天帶著狼群傻子一樣在雪原上跑來跑去。

莫北琛從來沒有出獵過,因為他覺得太殘忍了,莫北琛也沒有見過狐貍長什么模樣。莫北琛只是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倒霉,被頭領安排和一群母狼去采摘松子就算了,竟然還讓他碰上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狐貍。

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偷偷吃了吧?難道拖回去給大家吃?太殘忍了。而且他也沒有辦法跟大家說這只狐貍是他撿來的,太慫了。

好吧,莫北琛不是不想成為頭領,只是從不敢有那種奢望,莫北琛也不是不想出獵,只是怕掉隊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按照雪狼的規矩,莫北琛只有被驅逐出去,死路一條。可是莫北琛巧舌如簧啊,愣是說得頭領心煩意亂,嗷嗷叫著說留下吧留下吧,在狼群里帶帶孩子什么的也行,總之別白吃白喝。

莫北琛看見那只受傷的狐貍當晚,樹林里落了一場大雪,一輪圓月高掛夜空。

小狐貍迷迷糊糊掙扎著喊了一聲什么,蹲在樹洞口的莫北琛麻溜兒地竄進去,嗷了一聲:“你終于醒啦!”

小狐貍兩眼一瞪又暈了過去。

莫北琛說:“我叫莫北琛,怎么樣,名字好聽吧!那是我從前殺死的獵人的名字!”

鬼知道他在哪個夢境里碰見的獵人,其實他連獵人的毛都沒有見過。

然后莫北琛嘚瑟地瞥了一眼小狐貍:“你叫什么?”

“你管我!”小狐貍轉過臉哼一聲。

莫北琛表示才混了一天,自己雪狼的威懾力就蕩然無存,森林復雜,世事艱難啊。虧他還從族群里偷了一朵大蘑菇給她吃。

莫北琛問:“你管我?這名字挺別致啊!我今年已經四歲了!狐貍你多大了?”

“你管我!”小狐貍答得很干脆。莫北琛剛準備露出獠牙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好歹也得知道狐貍要怕狼的小家伙,結果對方冷笑一聲:“三歲半,問我年齡干嗎?姓莫的!”

說完,一尾巴把莫北琛拍暈在地上。

真是一只暴躁的狐貍呢,莫北琛哭喪著臉,倒在了樹洞里。

莫北琛在漫天大雪中認識了一只暴躁的狐貍,狐貍說她無名無姓,已在樹洞中居住了個把月,并且奉勸莫北琛對自己客氣一點,因為狐貍爸爸和狐貍媽媽可是有兩條尾巴的存在!

莫北琛撇撇嘴,不屑地揉了揉狐貍柔軟的皮毛,狐貍的毛真是手感絕佳啊,白白的,絨絨的,摸起來爪子心也癢癢的。“你老爸老媽不要你了吧,這都快春天了,他們想必是修成人形了,不要你這個小狐貍嘍。”

“你胡說!”狐貍一巴掌拍過來,被早有準備的莫北琛牢牢抓住了。將近一個月被連續抽打,導致鼻青臉腫只能跟族類解釋是絆腳了的莫北琛表示,跟這只暴躁的狐貍在一起,不得不有準備。

“是你自己說的,你爸爸媽媽有兩條尾巴。據我所知,修成兩條尾巴可就可以幻化成人形了吧!”莫北琛故作高深地做思考狀。

狐貍明顯被他唬住了,杵著一張臉別扭地抓著樹洞里松軟的朽木,直直地說:“爸爸媽媽會回來的。”

莫北琛的笑容僵在臉上,他還沒有見過狐貍像現在這樣滿臉憂傷。

“他們說過讓我等他們回來的。”狐貍嘀咕著,抬頭看著樹洞外的雪原,他們留下的足跡已被雪花覆蓋,可身影仿佛還在她的眼底搖曳。

“好吧好吧,也許他們正在回來的路上。”莫北琛于心不忍地順著狐貍的目光看著外面的雪原。

狐貍回過頭,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莫北琛,小聲地著問:“你剛說的,幻化成人形,是……是從哪里聽說的?”

“森林外蘇家。”莫北琛高深莫測地擺了擺狼爪。

“帶我去!”狐貍說。

“叫我北琛哥哥,我就帶你去。”莫北琛耍賤。

“姓莫的!你討打!”狐貍一躍三尺高踢在莫北琛的臉上。

“喂喂,不要打臉好嗎!身為一只英俊的雪狼,臉可是我的……我再說最后一遍!別抓我尾巴!”

……

7

蘇家老宅坐落在森林外的鎮子上,鎮上最老的老人家也記不得這座宅子到底是什么時候修建的。

蘇家最近有了一樁喜事,小少爺蘇愈辦百天宴。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大紅燈籠高高掛,整個小鎮仿佛都被渲染上了一層微妙的紅光。

狐貍和莫北琛匍匐在琉璃瓦上,看著張燈結彩的蘇家大院,主人敬過了酒,少奶奶抱著襁褓里的孩子,在院落里給大家過眼,氣氛到了高潮。

“蘇家真是厲害吶。”莫北琛看著滿桌的盛宴咽了咽口水說,“前幾日還傳聞說要破產,少奶奶生了孩子也是奄奄一息,這才沒多久,就又喜慶起來了。”

“你知道得倒挺多的。”狐貍白他一眼。

“我這叫身殘腦不殘。”莫北琛撇撇嘴。

襁褓中的蘇愈被傳送到屋檐下,少奶奶抱了孩子往屋內走去,大家依舊熱鬧非凡。莫北琛發現,身邊的狐貍沒有了蹤影。等他掀開了琉璃瓦,鉆入房內,再看見狐貍時,那少奶奶已然昏厥在床,狐貍的爪子伸入放著蘇愈的搖籃內……

“你干什么!”莫北琛一爪子將狐貍拍倒在地,擋在搖籃面前,轉身看了一眼搖籃里的嬰孩。他的眼神驟然一愣,急忙再看向倒在房角的狐貍。

狐貍緩緩地站起身,走到莫北琛的身邊,伸出爪子,搭在了嬰孩身下的雪白的皮毛上。

“狐貍……那個,你先別難過,這可能,可能是白熊,哦不,白貓白狗的……”莫北琛語無倫次地看著淡漠得沒有任何表情的狐貍。

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沒事帶她來什么蘇家!嘴巴欠就算了,還這么倒霉!還把霉運傳染給狐貍。

那晚,莫北琛陪著狐貍坐在蘇家的屋頂,坐了一夜。

“姓莫的,你說如果我沒有看見那些皮毛,是不是他們就還會回來?”她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眼睛,莫北琛覺得,他好像看見她哭了。

“如果那天,我和他們一起出發了,會不會一切就是另外一番模樣?”她輕輕地呢喃著,像是在問莫北琛,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莫北琛定定地蹲在屋頂,往狐貍的身邊靠了靠,夜晚很冷,靠得近一些,狐貍能暖和一些,那樣的她會好受一些吧。

“姓莫的,好奇怪啊,我到現在還覺得,他們還活著,就像你說的,他們還在回家的路上。”

莫北琛伸出大大的爪子,揉了揉狐貍頭頂松軟的毛。

“他們說讓我等他們回來的啊。”狐貍閉上了眼睛,眼淚在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莫北琛的心里涌上無盡的酸楚,他心一橫,把狐貍拉到自己的胸口,拍拍她的腦袋,說:“狐貍你別哭啊,以后我都陪著你。”

琉璃瓦在月色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狐貍對他笑笑,掀開身下的琉璃瓦,躍入房內。

琉璃瓦碎了一地,蘇家老宅里的狗大聲吠著,莫北琛看著狐貍叼起了搖籃里的嬰孩,在她躍出窗外的時候,她掃視了一眼地上的琉璃瓦碎片,回頭對莫北琛說:“以后就叫我琉璃吧。”

琉璃有了名字,莫北琛記得在他們認識的第三年,他終于被趕出了族群,琉璃說:“姓莫的你真是窩囊透了。”莫北琛委屈地表示他是為了保護琉璃,硬是不肯承認自己身上狐貍氣味的由來才被族群趕出來的。

那一年他們離開了雪原。琉璃比任何一只狐貍都長得快,每半年,她就會冒出來一條雪白的棉花糖一般的狐尾。三年之后,當他們離開的時候,琉璃已是八條尾巴的美艷狐貍了,琉璃可以幻化成人形,琉璃揍莫北琛就跟玩兒似的。

為了讓跟著自己混的莫北琛在人類居住的城市里看上去不那么猙獰,她大恩大德地在莫北琛頭頂敲打了三下,莫北琛搖身一變,成了現在的莫北琛。

可琉璃的第九條尾巴很多年都沒有長出來,琉璃告訴他,等第九條尾巴長出來,她就是真正的九尾狐妖了,可以翻江倒海,可以覆手為雨,也可以報仇雪恨。

琉璃看的那本從古董店里淘回來的書,莫北琛也看過,莫北琛在和琉璃生活在城市里的這些年,還回過幾次雪原,蘇家依舊家業盛大,只是后繼無人。蘇家小少爺一夜失蹤后,蘇家人一直在打探消息。

莫北琛得到的消息卻足以讓他和琉璃困頓數年。

莫北琛問她:“琉璃,一定要報仇嗎?”

琉璃點點頭。

莫北琛嘆一口氣,抱著沉睡在自己膝蓋上的阿蘇,背靠著院落里的柳樹,懷里的阿蘇已過了六歲生日。

夢里,阿蘇還在念叨著:“琉璃姐姐我錯了,不要打我……”

莫北琛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琉璃對阿蘇動輒就是打罵,莫北琛每次回來,都看見阿蘇被揍得哇哇大哭,有幾次他實在看不過去,便護著阿蘇,琉璃便拿著掃帚追著抱著阿蘇在院落里跑的莫北琛一起揍……莫北琛哭笑不得,阿蘇躲在他懷里大氣不敢出。

多少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莫北琛一直擔心的這一天,最終,還是來臨了。

8

“北琛哥哥!”阿蘇掙脫開琉璃的腋下,慌亂地將眼前奄奄一息的雪狼抱在懷里,“你怎么了!你流了好多血!”阿蘇急得哭了出來。

雪狼張了張嘴,一口鮮血噴在阿蘇的手臂上,阿蘇哭得更大聲了。

琉璃在雪狼的頭上揮了揮手,雪狼漸漸幻化成莫北琛的模樣。

“北琛哥哥,你沒事了吧?”阿蘇抱著莫北琛,小小的身體承受著高大的莫北琛,一屁股坐在地上。

莫北琛瞇著眼看了看眼前的阿蘇,艱難地微笑了一下:“阿蘇,傻孩子。”

阿蘇顫抖地伸手擦拭著莫北琛不斷溢出嘴角的鮮血:“琉璃姐姐,快點救救北琛哥哥……琉璃姐姐,嗚嗚嗚……”

莫北琛的目光越過阿蘇的腦袋,看了一眼蹲下來的琉璃。

琉璃別過目光,咬著牙說了句:“真是個笨蛋!”

莫北琛無聲地笑著:“我們,應該早,早早就做決定的……”

琉璃握緊了他冰涼的掌心:“傷得這么重,就別說話了!下次再擅自做決定不告訴我,我輕饒不了你。這次……這次就算了。”她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莫北琛眨眨眼,示意她靠近一些。

琉璃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已經很微弱了,幾乎聽不見了,他氣若游絲地在琉璃耳邊呢喃著:“阿蘇……阿蘇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啊。”

琉璃隱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

“不管你,你做出什么樣的決定,琉璃,我……我都不會怪你的。記住,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你這都替我做決定了。”琉璃別過臉。

莫北琛歉意地笑了笑,隨即看向趴在他身上哭泣的阿蘇,他難過地看著眼前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心里充滿了愧疚。是啊,他已經替琉璃做出了決定,可他唯一能對阿蘇做的,只是想要再摸一摸這個孩子的額頭。

他努力伸出去的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在了身側。

琉璃聽見他最后睜著眼睛,望著夜空中的圓月,呢喃著:“琉璃,真想回到雪原啊,就你和我,還有阿蘇……”

“真是一點出息都沒有!”琉璃伸手擦了擦眼淚,抱住了生命彌留在最后一刻的莫北琛。

“太爺,就是這個孩子。”樹林里跳出一個健碩的中年男子。

緊跟其后,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拄著狐頭拐杖,一雙鷹一般的眼睛盯著琉璃。

老人的目光隨即在看到阿蘇的瞬間緩和了下來,臉上竟然浮出一絲慈祥,他朝阿蘇招了招手:“孩子,過來。”

阿蘇抹了抹眼淚,看看莫北琛又看看老人,最后目光落在了琉璃身上。

琉璃一把推開了阿蘇,阿蘇踉蹌著摔倒在老人和她之間。

“琉璃……”阿蘇迷茫地朝琉璃走出幾步。

“站住。”琉璃頭也沒有回地說,“那里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順著琉璃所指的方向,阿蘇看了看微笑著張開雙臂的老人,阿蘇搖了搖頭,又朝琉璃走出幾步。

“你想被我打嗎?”琉璃說。

阿蘇站住了。

“你的北琛哥哥已經死了,你沒有必要再走過來了。”琉璃抹了一下臉上的淚痕,“你過來,我就揍死你。”

阿蘇定定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莫北琛。

“孩子,到爺爺這邊來。”老人呼喚著,身邊迅速圍攏的幾十個黑西裝男子躍躍欲試。老人伸手擋住了他們,“阿蘇,蘇愈,我是你的爺爺啊。”

“爺……爺爺?”阿蘇看著老人,老人點點頭。“不,我沒有爺爺,我,我只有北琛哥哥,和……和琉璃……”

老人皺了皺眉。

阿蘇跑向琉璃,琉璃的身上籠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白霧,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身體迅速飛馳了出去,一只雪白的狐貍在月光下,露出獠牙和利爪,撲向拄著拐杖的老人,幾十道黑影同時俯沖了過來。

阿蘇被琉璃所帶出的強勁的風撲倒在地上,八條雪白的尾巴在阿蘇的視線里搖曳著。雪白的狐貍慘叫一聲,跌落在阿蘇面前。阿蘇急急地跑過去,想要伸手去撫摸倒在地上的狐貍,被狐貍轉身露出的獠牙嚇得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滾開!”琉璃惡狠狠地朝阿蘇吼,再次撲入黑衣人群。人類的嘶吼聲和狐貍發出的惡狠狠的聲音交織在阿蘇的耳畔,老人淡淡地在月色中吩咐道:“別殺死了她,她對我們還有用。”

死,不!阿蘇的心底涌出一聲吶喊!他的腦海里翻江倒海般迅速滑過一幀一幀的畫面。如果琉璃死了,阿蘇就再也沒有家可以回去了。還有北琛哥哥,他不想要北琛哥哥死,也不想琉璃死,他想要和琉璃,還有北琛哥哥,一直一直住在一起。

他想要回家。

阿蘇,等你想要回家了,就來找我吧……

那個聲音在他的心底盤旋著,升騰著,阿蘇眼睛里閃過亮亮的光芒。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北琛哥哥,還有和那些壞蛋纏斗在一起的琉璃,忽然站起身,朝來時的山路迅速奔跑而去。

“抓住他!”老人指著阿蘇跑掉的方向,幾個黑西裝男子迅速跟了上去。

八條雪白的尾巴在夜色中搖曳著,琉璃喘著粗氣,掙脫了那名大漢的手腕,匍匐在地上,伺機攻擊。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阿蘇離開的方向,在心里嘆了口氣。

到底是個孩子,事到臨頭了,大概也只是自私地想要自己逃命吧。如果是當年的自己呢,若是真的跟著爸爸媽媽出去了,遭遇了那樣的險境,自己會不會也像阿蘇一樣,獨自而又遠遠地逃掉?

9

素衣男子站在柿子樹下,采摘了一籃子的紅柿子擱在腳邊。他遠遠地看見阿蘇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黑貓率先出現在素衣男子身邊。

阿蘇大口喘著粗氣,小手撐著膝蓋弓著腰。

“阿蘇,你來了。”素衣男子笑了笑,伸手遞給他一個鮮紅的柿子。

阿蘇慌亂地握住了男子的手指:“求求你,救救琉璃和北琛哥哥!”

“哦?”素衣男子疑惑地皺了皺眉。

阿蘇眼淚嘩一下流下來了:“阿蘇,就要沒有家了,北琛哥哥躺在地上,琉璃姐姐被壞人……”

素衣男子伸手放在阿蘇的頭上,阿蘇停止了說話,漸漸平緩了下來。

“我知道了。”素衣男子將采摘的柿子放進籃子里,“阿蘇,那個老人家,就是你的爺爺,就是你的家人。”

阿蘇愣住了,隨即撥浪鼓似的搖搖頭:“不!他是壞人!琉璃和北琛哥哥才是……才是阿蘇的家人。”

素衣男子搖搖頭:“不如阿蘇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吧。”

阿蘇搖搖頭,慌亂地抓住素衣男子的衣襟:“不行不行!現在琉璃很危險,求求你先救琉璃和北琛哥哥,然后,然后阿蘇聽你講一輩子故事都行的!”

素衣男子撫摸著阿蘇圓潤的小腦袋:“我救不了他們,不過,聽完這個故事之后,阿蘇你自己就可以去救他們了。”

阿蘇不解地看著素衣男子。腳邊的黑貓“喵”了一聲,那意思是,雖然聽上去挺扯的,但是阿蘇你好像沒得選擇啊。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我還和師兄住在昆侖山的時候,有一天我們出去替師傅采藥。我在溪水邊的樹洞里認識了一只小狐貍。那是一只非常美麗的狐貍,很聰明很聰明。可是她看上去一點都不開心。她說想要做一個人。我教了她幻化之術。后來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她。我聽說人間有了一只長著九只尾巴的狐貍。我知道那是她。又過了很多年之后,蘇氏諸侯帶著家仆出現在昆侖山下,大罵了三天三夜,說師傅教徒不嚴,讓一只狐貍禍害了人間。師傅透過觀心盤看了前因后果,罰我下山替蘇氏解圍。原來是那狐貍害了蘇氏女兒,代她去往朝歌,成了王后。人死不能復生,我抓了那狐貍,與蘇氏立下契約,一命抵一命。且那狐貍的后世,也要來還債。凡是遇著了蘇氏的傳人,狐貍的后人便要舍棄一身的修為造化,滿足蘇氏后人的愿景。就這樣,蘇氏和狐貍也終于妥協,雖說狐貍吃虧,可狐貍行蹤詭秘,又有哪個蘇氏的后人能輕易瞧見。狐貍和蘇氏便遵守契約,千年的時間也過來了。只是偶爾,他們會相遇,但時間總會抹平一切。直到一百年前,一只小狐貍的爸爸媽媽被你爺爺碰見了……”素衣男子說到這里,頓了頓,仰頭望著滿樹的柿子,“那只小狐貍,便是琉璃。你爺爺用琉璃爸爸媽媽的修為完成了蘇氏家道的中興,救下了因難產而奄奄一息的你的母親。小狐貍氣不過,便從蘇家叼走了你。”

阿蘇定定地看著素衣男子消瘦的側顏,黑貓用頭蹭了蹭阿蘇的腳后跟,瞪大了貓眼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警告阿蘇不要相信這個家伙的胡說八道。

素衣男子伸手抱起蹲在地上的黑貓,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一個活了幾千年的人,用得著騙一個孩子么?”

黑貓又大聲叫了一聲,素衣男子嘆了口氣道:“你是問為什么過了這么久阿蘇還是個孩子嗎?那是因為琉璃在他身上下了咒。她用自己的修為,留住了阿蘇的年華。”

黑貓皺了皺眉,吹了吹胡子,這次再也沒有喵喵叫了。

素衣男子將黑貓抱在懷里撫摸著,被撫摸得很舒服的黑貓立刻叛變了陣營,享受地瞇著貓眼。

男子俯身,看著阿蘇,淡淡地說道:“簽訂了契約的狐貍從此再也無法自行修成九尾正身,只能自我修煉到第八條尾巴,想要成為真正的狐妖,就需要遵守契約,由蘇氏的人決定,狐貍是否可以修成正果。所以說起來,蘇氏和狐貍,也是各自退讓了一步。千百年來,亦有狐貍想要修成正果,去尋找蘇氏的后人,只希望能得到第九條尾巴,從此便騰云駕霧,點化生靈,成為一方神圣,高興了可救人于水火,生氣了就涂炭世間。但,這么多年來,我再也沒有見過有九條尾巴的狐貍,再也沒有看見過。而且契約一直都在,說明自那只狐貍之后,再也沒有狐貍修成過九尾。若是修成了必然是蘇氏后人幫助狐貍完成了修為,那契約如同詛咒,便也會因此消失。從此兩不相欠,再也沒有妥協,沒有契約,沒有仇恨。可要完成一只狐貍的修為,又談何容易。蘇氏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再說了,一個人唯一一次的生命,怎么可能會平白無故給一只狐貍呢?”素衣男子長嘆一口氣,拍了拍阿蘇的小肩膀,“所以阿蘇,你明白我說的了嗎?”

阿蘇乖乖地點點頭。素衣男子滿意地笑了笑:“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去吧,去做出你的抉擇吧。”

素衣男子放下黑貓,提起腳邊的籃子,伸手撫摸了一下籃子旁的白瓷老虎,瓷器頓時搖搖晃晃著生動起來,最終竟然變成了一只吊睛大白虎,素衣男子橫跨在虎身上,搖頭嘆息著消失在連片的柿子林深處……

10

“喵!”黑貓跳進阿蘇的懷里,警惕地叫了一聲。

阿蘇回過神來,身后響起老人淡淡的聲音:“阿蘇,跟爺爺回家,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的爸爸和媽媽在家里給你做了很好吃的蛋糕。”

阿蘇回頭,看見被“黑色西裝”提在手里的狐貍。

老人瞪了一眼“黑色西裝”,“黑色西裝”立刻提著狐貍轉身離開。

“等等。”阿蘇喊住了那個人。

老人擺擺手,“黑色西裝”恭敬地看了一眼阿蘇。阿蘇指了指他手里的狐貍。

“八條尾巴就是八條命,不過經過剛剛那一番激戰,她現在只剩下半條了,眼睛都睜不開了。”“黑色西裝”得意地說,完全沒有看見老人陰冷的面頰。

阿蘇的臉上帶著淡漠的笑容,他緩緩走向狐貍,“黑色西裝”把狐貍順勢扔在他腳下。老人簡直想要一拐杖戳死這個沒有腦子的家仆。

阿蘇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摸狐貍浸滿鮮血的皮毛,她的八條尾巴幾乎也被斬斷了,只剩下尾根還在本能地哆嗦著。

阿蘇緩緩地躬下身體,俯身用臉蛋貼著呼吸微弱的狐貍的臉頰,幾個家仆順勢要拉起阿蘇,被老人家喝止了:“就讓他,最后送送她吧。”老人轉過身,看向遠處鎮子上的幾點燈火。

“臭小子。”琉璃氣若游絲地呢喃著,身體卻像是死了一般。

阿蘇磨蹭著狐貍的額頭:“琉璃姐姐。”

“不是說過了嗎,不準這樣喊我。”狐貍沙啞而微弱的聲音響起,“我都要死了,你還氣我。”狐貍咳嗽了幾聲,鮮血噴濺在草地上。

阿蘇知道如果是平常的話,琉璃聽見他這么喊她,早揪著他的耳朵滿院子揍了,但此刻,她只是安靜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阿蘇的眼淚開始簌簌地往下掉。

“你不是想要成為一只妖怪嗎?”狐貍的眉眼瞇了瞇,似乎是在笑,“說出來吧,身為八尾,我還是能完成你這個愿望的,畢竟你是,不論我愿意與否,你都是蘇家的后人。”

阿蘇搖搖頭。

“那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嗎?”狐貍恨鐵不成鋼地嘆口氣,“巧克力,蘋果,還是雞腿?”狐貍掙扎著試圖站起來,但最終又狠狠跌在地上。

阿蘇伸手幫她站起來。

“其實我早該聽你北琛哥哥的。”狐貍的眼睛里頓時噙滿了淚水,“那樣我們就都可以活著了。”

阿蘇伸手抹了抹狐貍的眼淚,忽然用力抱住了狐貍。

“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勒死我。”狐貍在阿蘇的肩膀上呢喃著,臨死,她都改不了嘴毒的毛病。

“我是蘇氏的后人,我愿以血薦契……”阿蘇輕聲地呢喃著,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老人和狐貍同時瞪大了眼睛,老人驚異的是,蘇愈怎么知道這些;狐貍驚異的是,原來這個臭小子一直都知道這一切。

“我愿,”阿蘇扳過狐貍的肩膀,認真地看著狐貍的眼睛,“我愿琉璃姐姐修成正果,成為九尾,我愿以生命達成此契約……琉璃姐姐,你可以救活北琛哥哥的吧?如果你救活了他,就告訴他,北琛哥哥送我的禮物,我好喜歡的……”

阿蘇說完,靜靜地微笑著,老人用拐杖使勁點著地面:“混賬!混賬!你們!還不趕緊把他給我拉回來!”

“阿蘇……”狐貍的身體迅速幻化成人形,琉璃一躍而起,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孩子緩緩地倒了下去。

琉璃的眼淚滴落在阿蘇的臉頰上,她抱起阿蘇:“你這個臭小子!笨蛋!你和姓莫的簡直一個比一個笨!”

阿蘇咧嘴笑了笑:“琉璃姐姐,帶小黑貓回家吧,就像阿蘇跟著你們回家了一樣……琉璃姐姐……”

阿蘇的手指垂在身側,黑貓舔了舔阿蘇的手指,傷心地喵喵叫著。

山風呼嘯,明月當空。小鎮上的幾點燈火跳躍了幾下,熄滅了。第九條雪白的狐尾,在琉璃的身后迅速地冒出……

“阿蘇,對不起……”琉璃緊緊抱住了懷里已經冰冷的孩子,隱忍地呢喃著,“你這個家伙,不是一直要變成妖怪嗎!你還沒有變成啊,你不準死!你不是說喜歡我們三個住在一起嗎?不要死啊笨蛋,死了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就變成全天下最笨最笨的那個人了……”

周圍安靜極了,只剩下琉璃撕心裂肺的哭泣聲。黑貓喵喵叫著,踩著貓步繞著失去了體溫的男孩轉了一圈,偎依著臥在了男孩的臂彎里,清澈的貓眼里,仿佛又浮現出那個喜歡在放學路上一蹦一跳,永遠帶著笑容的男孩。

尾聲

“蘇少爺。”幾名穿黑色西裝的保鏢恭敬地鞠躬,才十一歲的蘇愈小大人似的點點頭,鉆進了凱迪拉克車后座。

車子駛出好遠,站在校門口的幾個少女發出花癡的聲音。

“好帥哦!”

“人家受不了了啦!學習成績好又有錢又帥!”

“還有就是從來不和別人講話!酷!”

少女們在花癡的路上越奔越遠。

阿碧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素衣男子:“師叔是在向我解釋如何做一個現代少女嗎?”

“沒什么,就過來看看。”素衣男子冷哼一聲,嫌棄似的將觀心盤丟給了阿碧。

阿碧看了一眼觀心盤,觀心盤里面浮現出一截虛無縹緲的狐尾。“九尾。”阿碧淡淡地說道。

“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希望你們在這個冬天到來的時候可以搬離浮屠船。”素衣男子冷冷地道了句,轉身離開。

“大約在冬季,師叔就能住進溫暖的浮屠船了。”阿碧朝素衣男子的背影淡然說道。

阿碧站在學校門口,陸續有學生三三兩兩從里面走出。她最后看了一眼觀心盤,轉身隱入火一樣的柿子林。她想,那個叫阿蘇的孩子終于回到了自己真正應該去的地方,這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件好事吧。至少,在失去浮屠船這件事里,還有一個叫阿蘇的家伙得到了自己的人生。

這就足夠了。至于那兩個妖怪,阿蘇教會他們的,可能遠遠不止是愛那么簡單吧。阿碧想著這些,走在柿林的腳步越發輕盈了起來。

蘇愈坐在車子里,望著車窗外的柿子林,腦海里一片空白。爺爺說他得了一場怪病,導致醒來什么都不記得了。蘇愈覺得真是奇怪,他這是失憶了么?

兩道雪白的光影自車窗外一閃而過,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狐貍和一只雪狼。

鎮子上竟然有這種兇猛的動物?不會是隔壁城市動物園里跑出來的吧?!萬一咬到了那些同學怎么辦?

蘇愈拿起電話準備報警。

電話里傳來嘟嘟聲,蘇愈好沒耐心地等待著,忽然,車子的頂上撲通撲通兩聲,似乎有什么動物落腳在上面。

與此同時,他還聽見了奇怪的動物的叫聲,更加奇怪的是,他竟然還聽得懂?!

“喂喂!說好了一禮拜只能來看一次阿蘇的!不能打亂他的生活!”男人的聲音響起。

“啪啪”兩聲脆響后,聽到一個女人暴躁的吼聲:“阿蘇的命都是我拿修為換來的!我還不能見他了?”

“喂喂說話歸說話,別扇我耳光好嗎!”男人委屈地哀求著。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都是我的!我耗費了全部修為救你,扇你兩耳光你還委屈了?!”

“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你扇的時候能不能輕點兒。”

“滾蛋!”似乎是一只動物把另外一只踢飛了出去。

車天窗猛地被拉開了,一只狐貍笑瞇瞇地出現在車頂上,低頭俯視著一臉驚恐的阿蘇。

“妖怪啊!”阿蘇扔了手里的手機。

“喂!臭小子!叫我琉璃姐姐!”狐貍一本正經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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