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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民國風度
  • 徐百柯
  • 1581字
  • 2019-01-05 08:07:06

鄧廣銘拓萬古之心胸

鄧廣銘研究古代史,最早卻以新文學為人所知。1932年考入北京大學歷史系之前,他曾就讀于輔仁大學,恰逢周作人來校講新文學。周作人自稱“既未編講義,也沒有寫出綱領來,只信口開河地說下去就完了”,誰知講完之后,“鄧恭三先生卻拿了一本筆記的草稿來叫我校閱,所記錄的不但絕少錯誤,而且把我所亂說的話整理得略有次序,這尤其使我佩服”。

結果這本筆記當年就以《中國新文學的源流》為名出版了。周作人將稿費送給鄧廣銘,他用這筆錢買了一部線裝二十四史。老友張中行后來感嘆,周作人講課北調攙和南腔,其中又有不少專業知識,頗不易記,鄧廣銘卻像是輕而易舉,不止記了,且接著就印成書。“一個初進大學之門的學生,才竟如此之高,學竟如此之富,簡直不可理解。”

鄧廣銘(1907~1998),字恭三,山東臨沂人。歷史學家,公認的宋史泰斗。

陳寅恪在《鄧廣銘〈宋史·職官志考正〉序》中寫道:“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有“復振”的希望,所以“宋代之史事,乃今日所亟應致力者”。然而,這一件工作卻并不容易做,因為《宋史》闕誤特多,而在諸正史中,卷帙最為繁多,故“數百年來,真能熟讀之者,實無幾人”。

由此可見,欲治宋史,必須有勇氣、有才學。鄧廣銘無疑就屬于這不多的“幾人”之列,史學大家周一良甚至認為他堪稱“20世紀海內外宋史第一人”。

鄧廣銘窮畢生之力研究宋史,而他早年讀羅曼·羅蘭的《貝多芬傳》,又萌發了寫中華民族英雄人物傳的念頭,于是以史筆為王安石、岳飛、辛棄疾、陳亮等立傳,為他們鉤沉、辯誣,對他們作出公允的評價。他寫王安石,寫的是“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流俗之言不足恤”的三不足精神;寫陳亮,是寫“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胸”的特立獨行氣概;寫岳飛,寫的是“待從頭,收拾舊山河”的壯志。

鄧廣銘手跡

他的《岳飛》被稱為名著,1945年抗戰勝利之際由重慶勝利出版社出版。“這是一個巧合,出版正趕上那場民族戰爭的勝利。”鄧廣銘的女兒鄧小南告訴筆者,“書是在抗戰中寫的,里面寄托著他的慷慨報國之心。”上世紀80年代此書增訂再版,印數逾17萬冊,對于學術著作,這是少見的印數,可知此書受歡迎的程度。

鄧廣銘寫這些豪杰,同時也將此種情懷躬行于自己的人生實踐。長期隨伺父親左右的鄧小南對父親的印象是兩個詞:耿介和磊落。“他們那一輩學人,經過那么多曲折,很多人改變了,但他總體上還是磊落的。他自己在‘運動’中有過違心的言行,這他從來都承認,承認得也很磊落。”

一些老朋友默認學界不良之風,鄧廣銘會毫不客氣地提出批評;他的學術商榷文章,總是直指根本,非常尖刻。家人勸他隨和一點兒,他卻斥之為“鄉愿”。鄧小南感嘆:“他這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學界風氣,那時的學者坦誠相見,大家習以為常。但現在,已經不是那個時代了。”

時代變了,然而鄧廣銘依舊沉浸在他以往的理念中,依舊渴求思想的交流甚至交鋒。他的不肯屈就,使他在晚年失去了很多本來能夠談話的朋友,以至于家人不時能察覺到他精神深處的孤寂。

鄧小南說,其實父親晚年珍視每一次溝通交流的機會。他耳朵不好,戴上助聽器效果也不大,凡有電話找他,他會立即讓家人搬來一張小椅子,端坐在那兒,雙手把著電話筒,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上面……說到這里,鄧小南的聲音有些悲涼。

鄧廣銘一生,有聲有色,有棱有角。在臨終前的病榻上,他對女兒說:“我死了以后,給我寫評語,不要寫那些套話,‘治學嚴謹、為人正派’,用在什么人身上都可以,沒有特點。”

也許,葬禮上的一句挽聯會符合先生的心愿:“直道挺儒林,矯俗惟憑孤劍勇。”

老友季羨林在回憶鄧廣銘時提到過一個詞:“后死者”,感慨于這個詞里面所蘊含著的哀思、回憶、撫今、追昔,還有責任、信托。季老以“后死者”自勉,反觀已逝的鄧先生,他又何嘗不是岳飛、辛棄疾、王安石、陳亮……這些宋代大豪杰們的“后死者”呢?

此情境,“千古知音”一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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