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看見了姐姐。

不知為何，我感覺身體輕盈飄飄，連姐姐的身影也有些夢幻不清。我追著那道美麗的輪廓，在模模糊糊的平地上奔跑，姐姐跑得很快，逐漸的，離我越來越遠。我跑不動了，雙腿如同中了法術一般定在原地。

她站定了小身子轉過頭來，似乎因為我跑得慢而掩嘴輕笑。我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她那絕美的容顏，還有那身后的風景——這里是……

我初到天堂的草坪。

“他……怎么樣了？”

“總算穩(wěn)定下來了”

……

“為什么那只鬼會有禁器？”

“不清楚……”

我的耳邊吵雜著這些熟悉的聲響，猶如夢中被驚醒，內心升起一股厭煩感和疲倦感。

我下意識地想睜開眼睛——但無力做到，像失去控制權，又像是失去了雙眼，內心的厭煩感變成了毫無防備的恐懼感。

雙手發(fā)麻，無法抬起，無力動彈，唯一的觸感就是周圍軟綿綿的被子。接著，困倦感襲來。

……

“倚文啊，你聽見我說話嗎……”

“你快醒來啊……”

眼睛一片漆黑，也許我還活著，也許我是一具失去肉體的靈魂。

我，快點醒過來啊！

我的內心也在拼命地喊叫著。手、腳、身體，乃至頭部——如同失去了我的控制，。我從未感受過這種失去肢體的束縛感。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昏迷，什么時候蘇醒。只知道旁邊的人不斷變換著。

“倚文，一個禮拜了，我醒了一個禮拜了，你還沒醒呢。”她是佐木白“一醒來你就被送回來了。”

“明明說好一定會安全回來的呢，你呀……唉。”

她哽住了，隨即是在安靜的房間里，她嬌小的啜泣聲。

“你還讓她們照顧好我呢，你自己都搞不定你自己咧嘻嘻……”

吱——門開了。

…咦？我聽得清楚了？

“白，小色鬼怎么樣了？”這個絕對是安凱娜，絕對是！

“……”佐木白似乎沒有回答。

“抽魂劍的封印期限是十天，如果十天內還醒不來，他可能就會……”她說到后面也不說了，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不會要死了吧？現在過了一星期了吧，還有三天。

“不可以延長封印嗎？”

“不能，”安凱娜說道，“而且，小色鬼年紀小，體質弱，可能撐不過十天。”

“不！”佐木白失控地大叫起來“為什么總是這樣啊……”

總是這樣？我還有過類似的經歷嗎？來不及回憶，一股強烈的睡意在我的頭頂蔓延。沒忍住的我，再一次墜入沉睡。

……

再一次恢復知覺，似乎是幾個小時后了。耳邊有輕微的啜泣聲。

我不會真的死了吧？

“倚文……”佐木白輕聲喊道“快九天了，你睜開眼睛啊……”

又睡了一天？

“白，你去睡會兒吧，兩天了”艾米雅在某個角落說道。

“你不也是在這里待了一天嗎？”安凱娜在另一旁說道。

她們在這里待了一天？再待下去恐怕要變成追悼會了。我還有意識啊，不要把我當死掉的鬼看待啊。

“他怎么那么不讓鬼省心啊！再過半小時就第九天了！”安凱娜停下了往日的調侃“他再不醒來就真的要消失了。”

我明顯的感覺到一只溫暖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左手探了探，不過很快就松開了。

“還有一點余溫，比昨天涼了。”安凱娜的聲調有些變了。隨后又探來了兩只手，摸了摸后就收回去了。

“唉？門鈴響了？我去開個門。”安凱娜帶著微弱的聲音爬下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佐木白哭的很突然，仿佛我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她的啜泣聲隨著微微顫抖的小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手臂。

門開了，我清楚地聽見了兩只鬼走進來的聲音。

“玥玥來了。”

咚——門關上了。我發(fā)現我能聽清楚了——比前幾天好多了。

“戴將軍……還躺著嗎？”

“嗯。”

“真羨慕生物有感情呢。”玥玥在一旁說道。

“為什么不讓我用法術療傷啊？”佐木白似乎有些失控。

“法療術遇到抽魂術會發(fā)生沖突，您和戴將軍都會命喪于此的。”

“那我陪他一起回人間啊！”

“萬萬不可！”三位女生異口同聲道。

“為什么……”佐木白微弱地問道

“白，千萬不要！”艾米雅的口中帶著哭腔。

沉默了一陣。靜靜地，能聽見她們的泣聲。我很好奇，我究竟有什么能力或者是魅力讓她們如此傷心。

一株無名的花將要被傾盆大雨壓垮直到枯萎死亡。天晴后，路過的鬼只會覺得這僅僅是一朵枯萎的生命，卻沒有想過誰曾為這朵花的死亡而流淚。

“還有多久到時間？”

“離第九天不到五分鐘，說不定他到第九天就醒了呢……”

一只纖細的手伸了過來，毫無防備，與我的五指緊緊相扣。還有些發(fā)抖的手，似乎想要拉住即將離開的我。我的內心不知為何抽了一下。

“倚文……”佐木白輕聲呼喚道。

這個畫面我猜如同彌留之際，一對依依不舍的戀人緊握著手——然而并不是，我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我也沒有值得她喜歡的地方。反倒是我的沖動，給她們這個原本很安靜的“家”帶來了許多不小的麻煩，我很惹人討厭，不是嗎？沖動，自私，報復心強，從沒有給別的鬼帶來一絲好處。

現在的我，是最大的嫌疑鬼之一——盡管他們給出的理由十分荒謬。我是嫌疑鬼，而三位女生跟我這個臭名昭著的鬼住在一起，她們的顏面何在？冥冥之中，我的沖動害了她們。

我有什么好？

可佐木白卻像一個久沒見面的情人。也許我永遠也無法明白其中的原因——為什么我感覺她對我抱有天生的好感，我們第一次見面，對吧？

又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本就是一只善良的鬼。

“咚。”

一顆冰涼的淚珠滴落到我的手臂上，如同露珠滴在干涸的泥塊上。像螞蟻爬，淚珠不斷地揪著我的內心。

兩顆，三顆……

扣住的手越來越緊，仿佛在等我更有力地握回。

嗡——

我的身體如同觸電般的一陣抖動。這一下，我感覺體內的再一次充滿能量。我嘗試挪動著左手和雙腿。我緩緩睜開眼睛——好硬，這如同干枯的皮膚。

“他……他動了！”佐木白大叫一聲，隨后，她搖動我的手臂，似乎在幫我“解凍”。

手臂好麻，這種感覺如同血液重新流動。

我猛地睜開眼睛，重見光明。強烈的回歸感再一次落在我的身上，我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房間的黃燈如此溫柔。

“倚文！”

“戴將軍！”

“哇——”佐木白松開了手，梨花帶雨般地哭起來。艾米雅見狀，趕忙擁抱住她，在她的耳邊嘀咕著一些話。

安凱娜的眼眶似乎也紅了，見我看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看什么看！”

“太好了呢，戴將軍醒了呢！”玥玥笑道。

我想告訴她們我一直醒著，可是喉嚨干得冒煙，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房間安靜了一會兒，什么話也沒說，我仿佛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這是我的房間。我試著抬手，抖腳，活動開來。也許是八天沒動的原因，現在的四肢好似生了銹，甚至有些生疏。

“倚文，你知道你讓我們提心吊膽多少天了嗎？”安凱娜抹著眼角說道，“你差一點就消失了你知道嗎？”

我說不出話，只好點頭。

玥玥給我倒了一杯溫水。我伸出雙手——卻因為無力操縱而耷拉垂下。她耐心地坐下來，小心翼翼地給我喂水。

“咳……”我清了清嗓子。溫水讓我感到舒適，我的肢體也像三月的冰河一樣，一點點解凍。

佐木白的情緒恢復了些許，有些困倦地趴在床緣，安靜得像一只小貓，有些迷茫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勞累——兩天沒睡了，對吧。

艾米雅輕輕地給佐木白揉著那對毛茸茸的貓耳。佐木白享受般地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

“那個……咳咳。”我發(fā)言了，證明我的蘇醒。卻不知要說什么。

“誰能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我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了一句話。

“在問我們之前，你是不是先應該告訴我們你干了什么？”艾米雅嚴肅地說道。面具依舊在她臉上，我看不出她到底有多生氣。

發(fā)生了什么？“我偶遇兇手了，然后救了一個女生，之后被捅了一刀就不省人事了。”我摸了摸腦袋，“好像還看見了玥玥，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是的呢，戴將軍見義勇為，救下了一名即將死在刀下的女生。”玥玥說道。

“見義勇為？就他這樣沖動到不要命的還叫見義勇為？”安凱娜不滿地說道“這不應該叫舍生取義嗎？”她的話里帶著對我不滿的嘲諷。

“凱娜！別再……說倚文了”佐木白抬了抬手示意安凱娜。

“額……啊啊啊！真是個笨蛋！蠢貨！變態(tài)！”安凱娜跺了跺腳，牙都要咬碎了，“佐木白在這里等你醒來等了兩個晚上了你知道嗎！”安凱娜生氣地說道。

“我……”“比起這個，倚文你好一些了沒？”我還沒說什么，佐木白卻先搶過一句話。

“嗯，好一些了，謝謝你。”我看著早已疲憊不堪的她，“你恢復的怎么樣了？謝謝你上次幫我治療！”

“沒關系的，我已經沒問題了，反倒是不那么做會耽誤你第二天的考核。”

“嗯。”對于她，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哦對了，那個女生沒事吧？”我看向玥玥。

“色鬼拿命救下來的當然沒事啦！”安凱娜擺擺手說道。

“啊？色……色鬼？”玥玥一臉驚恐，無法置信般地看著我，誰知道她的詞庫里對“色鬼”一詞怎么定義。更何況，當時為了給那女生止血，我脫了上衣……她不會全部串在一塊吧？

糟糕了，這下誤會大了。

“啊……你別誤會啊！”我無奈地說道“不就是在上天堂的時候多看了三位姐姐一眼嗎？”

“誰是你姐姐啊！”安凱娜一臉嫌棄地說道。

“嗯……玥玥明白了！”玥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明白了什么啊……“比起這個，那女生怎么樣了？”

“她的傷口已完全恢復。但她的精神創(chuàng)傷似乎需要一段時間來愈合。”

這點我明白，從鬼門關走一回的確會嚇得不輕。

“另外，她正在學院里到處找你。”安凱娜補充道。

哈？找我？

“還是先說說倚文的事吧。”艾米雅說道“你說好安全回來的呢？”

“我……”是啊，我說好一定安全回來的，“抱歉……”

“倚文，你做事太沖動了……”之后便是父母般的教育與孩子般的應付回答。但沖動是真的，這次沖動了。況且失敗了，惹了那么大的麻煩。不過，能換回一條生命也算值了。

“你的匕首呢？”聽到我說與兇手交手的時候，艾米雅問道。

“忘……忘帶了。”

艾米雅無語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知道嗎？”

“知道了。”

“戴將軍，這是軍營的召集符。”玥玥遞給我一張紅色的符紙，“將軍是即刻生效系的法師，所以在使用的時候把這一行補上就可以呼叫外援啦。”

說著，她指了指一個缺口。

“另外，讓玥玥告訴戴將軍發(fā)生了什么吧。戴將軍中的那刀，名曰‘抽魂劍’，是禁器之一。至于兇手是如何擁有的，只有抓到他才知道了。”

“‘抽魂劍’之所以被歸類為禁器，是因為它的能力非凡，它可以封印一只鬼的靈魂直至泯滅。唯一的搶救方法在鬼失去意識前貼上回魂符，再等待幾天。”

“十天內若是醒不來，就真的死了。將軍年紀小，體質不如成年鬼，所以無法等待十天，所以大家都為將軍守著呢。”

艾米雅不知什么時候也像佐木白一樣，倒在了我的床邊——她也累了，頭歪在一邊。我想伸出手，揭開面具，看看她那神秘的真容……

最終還是沒有。

“兇手被玥玥擊中了腰部。在將軍昏迷之后，他就逃之夭夭了。有許多學員也相繼趕來了，也許這可以降低將軍的嫌疑吧。”

“玥玥。”

“在。”

“你是怎么想到來救我的？”

“將軍還記得之前取武器的時候做了通靈嗎？”玥玥說道“通靈以后，會顯示出每一個將軍的安全狀態(tài)，遇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會顯示位置。”

“原來如此。”

就這樣巧妙地偶遇了兇手，當初不就在等這一刻出現嗎？現在出現了，得到了什么嗎？

“玥玥，兇手有留下什么特征嗎？”

“有的呢！”玥玥的話讓我雙眼放光——

“兇手是一名火燒系法師，從他的法術技巧來看，屬于中階法師，目測是二級法師。”

“和佐木白的等級相近唉！”原先安靜的安凱娜突然說道。

“等級是怎么劃分的呢？”

“普通的學員分初中高三階，每階分三級，三級最低，一級最高。每一位學員必須通過初階三級的最低考試。考試會測試你的大概水平，然后就可以跳級與分配等級。如果只是過線就只能一級級慢慢來了。”安凱娜說道。

“那高等一級之后呢？”

“高等以后？大概只有像你這樣的超高能力或者超高技巧的鬼才可以進吧，所以沒怎么了解。”

“讓玥玥來補充吧，高等一級法師的等級通過以后，會晉級為‘鬼神法師’，在學院最神秘的一個一個附屬島嶼活動，那里被成為‘鬼神院’。按‘紅白黑’三色分級。”玥玥說道“其次，鬼神院里的法師會成為學院的對外常備軍隊和將軍輔助軍隊。”

原來還有細分——這些等以后再慢慢說吧，這個話題似乎偏離了軌道。

“那還有留下什么線索嗎？”

“兇手是男生，而且我們對比了女生的傷口和前幾位死者的刀口，是同一把刀，他說不定就是前幾位兇手。”

“可是在前面的案子里似乎沒有死者被放血的按理啊。”

“是的，說不定他的祭品升級了，他離練成禁術又近了一步。戴將軍，若你還可以偶遇兇手，請務必使用召集符，因為我們要盡快抓住他，否則天堂會很危險的。”

“好的。”

火燒系中階法師，男生，目測二級。這無疑是價值不菲的線索。

“將軍好好休息吧，玥玥就不打擾各位了，再會！”

“嗯好的。”我揮揮手——這才發(fā)現安凱娜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看來大家都累了。

咣——門關上了。

呼~我松了一口氣，總算是醒過來了。現在似乎是凌晨了吧，房間里充斥著少女們的清香，淡淡的黃燈，加上軟軟的被子，格外舒服。

我在心中默念著關于兇手的所有線索：男，火燒系中級，目測二級，攻擊時會發(fā)射綠色的晶柱魔法，還有，被玥玥打傷了腰——這可不能忘了。

我似乎對目標有了更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