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檠先生將那三人丟在街角，俯身觀察了無法動彈的三人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趣，便讓他們乖乖呆著等穴道自行解開，自個兒回了醫館。

屋里，簡箖正在對著燭火發呆，簡戈在旁守著，不敢驚擾他。

孤檠先生將門窗關好，嘲弄般笑道：“得把窗戶關緊點，難保待會兒又冒出個什么人來。”

坐在床上的簡箖沒有答言，眼神迷離，似乎還沉靜在受到驚嚇中無法自拔。

孤檠先生和善地對簡戈笑笑：“你去給他煮碗安神湯吧，不然他今晚怕是睡不著了。”話語中沒有一絲波瀾。

簡戈疑惑地盯著孤檠先生，繼而又看著簡箖。

簡箖強顏笑道：“先生說的是，小戈你去做三碗。”說話間，趁孤檠先生沒注意給簡戈遞了個眼色。

簡戈心領神會地退出房間，關好了門。

簡箖囅然而笑道：“剛才多謝先生相救。

“謝倒不必。”孤檠先生一抬扇，“只是，你還是不打算給我好好解釋下嗎？簡姑娘。”

簡姑娘，是的，他打從一開始便看出了她是個女子。縱使再怎么病弱，性別之差的體態特征是不會改變的。只是她平日里不怎么行動，一般人難以注意到。

簡箖很平靜地坐正了身子，輕撫被面：“簡箖并不想刻意隱瞞，只是女子之身行醫多有不便。”

“你并不驚訝。”孤檠先生背對著簡箖，面對燭火。她果然早就知道自己已經看出她的女兒身。

“我說了，我沒有刻意隱瞞，只是為了生存。”簡箖低頭看向地面，“先生也看得出來，小戈他……總要有人來照顧。”

恍惚間他的背影搖晃著四散在房里。

“姑娘真的不打算跟我說實話嗎？”

簡箖低頭望向地面，言笑自如：“少閣主你又何嘗跟我說過實話？”

孤檠先生身子一震，側過身子，卻沒有看向簡箖。

“少閣主既然早就知道簡戈身懷武藝，依然愿意配合我們，除去凌川派的疑心。簡箖很是感激。”

疾風掠過，燭光搖曳，轉瞬間簡箖的脖頸被孤檠先生掐住。

“姐姐！”在外間觀察的簡戈撞開房門，一招直取孤檠先生咽喉。孤檠先生沒有回頭，手中紙扇一旋，向簡戈面門沖去。簡戈一閃身，躲過的紙扇。正待再出第二招，簡箖的聲音悠然傳來：“小戈……去外面等著……”

“不！”簡戈怒視著孤檠先生。這個人掐住了姐姐，他怎么能放下姐姐不管就這么出去。

“咳咳咳……”簡箖喘不上氣的悶咳幾聲，孤檠先生的手松了一松。

簡戈見簡箖不舒服，更是焦急，足尖點地，身形一縱，全力直擊孤檠先生后心。

孤檠先生袖口微動，掌間一道真氣襲向簡戈，誰知那道真氣竟被簡戈拳風沖散，消散無形，“噗”簡戈一拳打在孤檠先生后心，孤檠先生只覺得一股血腥之氣上涌，一張嘴，竟噴出一口血來。

“小戈，不得無理！”簡箖扶住孤檠先生，一把拉住了簡戈。

簡戈不服氣地瞪著孤檠先生。

“若非少閣主不是真心相斗，手下留情。你以為憑你這一擊，能打得中他！”簡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銳利，“還不快停手！”

簡戈眨了眨眼，有些氣悶地坐到簡箖身旁，擔憂地摸了摸她的脖子。簡箖溫和地握住簡戈的手，眼神如陽光般和煦：“小戈，少閣主沒有打算傷我，若他想傷我，縱然你全力相拼也是攔不住的。聽話，把我的針包拿來，在邊上等會兒。”

“百曉閣少閣主，葉淵，自稱孤檠先生，喜好游歷山川，擅長改編杜撰宮闈秘史和江湖典故。”她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跡，拈起一根銀針，精準地透過衣服扎進葉淵的穴道里。

葉淵任她在自己身上扎了數針：“你不覺得這不太公平嗎？你對我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而我卻對你們一無所知。”

簡箖并不搭腔。

葉淵望向一旁的簡戈：“剛才那一招云中鶴唳爐火純青，繞梁先生是你何人？還有你……”葉淵捏住簡箖的下巴，抬高了她的頭，燭光下，扎滿繃帶的臉頰更顯詭異，“你究竟是誰？”

簡箖只覺腦后一松，葉淵的另一只手接住了滑落的繃帶。臉上的繃帶散落，顯露出一片黝黑，布滿坑洞。葉淵捏著簡箖的手指一怔，眼神間一陣慌亂：“你……”

簡箖抬手取下了臉上剩余的繃帶，在手中環繞，圈成一圈：“少閣主可認出我是誰了嗎？”

“……”葉淵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對不起……我不知道……”

“少閣主。”簡箖捋了捋額上的碎發，“我沒有想過要隱瞞自己是個女子，也沒有想過要隱藏面孔，只是我這張臉……”

映著火光，簡箖露出笑容，臉上的黝黑讓這笑容顯得有些鬼魅：“連少閣主看到了也不由得吃驚，何況普通人。若我用這樣一張臉，我該如何在這里懸壺濟世？”

“簡姑娘，我……”葉淵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無禮地扯下了一個姑娘用來遮住臉上丑態的繃帶，現在說什么都覺得多余。

“少閣主剛剛被簡戈傷到了，我在此向你賠個不是。你的傷還要多養幾日，我會讓簡戈每日熬藥給你，你在這里安心住下吧。”簡箖收好銀針，“少閣主若沒什么事，我先去休息了。”

簡箖和簡戈離開了房間，可葉淵的姿勢就像凝固了一般，良久，他捧起手間的繃帶，指尖輕觸，拽緊拳頭，低頭頷首，一股藥香從指間滲出，沁人心脾。

后院里，簡箖獨自一人坐在院落中。夜深人靜，明月高懸，灑落在她的臉上，胎記上那些凹凸不平被月色填滿。她的指尖無意識地點著座椅，心中思索著什么。

葉淵的房間里，燭火熄滅。

“姐姐？”身后的陰影中，簡戈的身影若隱若現。

“你把藥端給他了？”

“嗯。”

“他喝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