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早期歷史研究(1801~1835)
- 郭巧華
- 7466字
- 2019-02-28 15:06:57
三 約翰·馬歇爾之前最高法院的憲政實踐
聯邦司法部門成立伊始,遠不如總統和國會那樣引人注目,更沒有前兩者的影響力。聯邦政府建立后的一段時期內,聯邦最高法院幾乎無案可審,大部分案件仍由州法院受理,很少有案件上訴到最高法院。在最高法院初建前十年,只審理了100個左右的案子,而且基本上是涉及海事、財產和商務的案件。不過,也審理了少數對后世有深遠影響的憲法性案件,這些涉及憲法的重要案件主要有:1792年的海伯恩案、1793年的奇澤姆訴佐治亞州案、1796年的韋爾訴希爾頓案和希爾頓訴合眾國案、1798年的考爾德訴布爾案等。從最高法院對這些案件審理的判決意見中可以看出,盡管早期最高法院權威不高、地位不穩,但最高法院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一定的專業水準,在有為與無為之間為最高法院逐步確立其應有的權威,也為馬歇爾法院對最高法院角色的定位打下了基礎。
自1790年最高法院第一次開庭以來,直到1793年2月,沒有一起案件上訴到最高法院,大法官們“除了把自己組織起來,讓老百姓觀瞻并且注意到他們已經準備開始工作之外,沒有什么事情可做”。即使如此,最高法院也力求不涉及政治問題,按照憲法第3條的規定,將最高法院的權力限定于司法權,限定于裁決具有真正利害關系的對立當事人之間的訴訟。面對行政部門和立法部門伸過來的政治橄欖枝,最高法院堅決而又有禮貌地予以拒絕。這一點在1792年的海伯恩案鮮明地展現出來。
1792年,國會通過《傷殘者撫恤金法》,規定在獨立戰爭期間受傷的老兵可以向所在州的聯邦巡回法院申請救濟,由巡回法院決定其是否具有申領撫恤金的資格,并將認定結果以書面的形式提交戰爭部長。后者按照巡回法院的認定決定是否同意或拒絕給予撫恤金。對于國會通過的這一法案,參與巡回法院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們(當時最高法院6位大法官中有5位在其中坐審)一致認為該法所規定的事項不具有司法屬性,不屬于憲法賦予法院的職責,法院不能據此執行該法。他們寫信給華盛頓總統,表示這一法律與憲法不符,因為考察退伍老兵遺屬權益不是一項司法責任,而且,“如果法院依照該法運行,法院根據同一法律的判決,就有可能被立法部門或行政部門的官員改變和控制。我們認為這種改變和控制與賦予法院的司法權的獨立性是大相徑庭的;因而也是與美利堅合眾國憲法所嚴格遵循的重要原則不相一致的”。不過,法院并沒有做出宣布《傷殘者撫恤金法》違憲的正式判決,因為在這期間,國會通過了另外一套退伍老兵領取撫恤金的救濟程序。
該案的判決清晰地展現了最高法院將自己的權限限制在憲法所賦予的司法權內,拒絕立法和行政的誘惑,避免卷入不相干的政治事務,最高法院的這一立場受到了廣泛的贊譽。眾議員伊萊亞斯·布迪諾特對法院的這一行為表示出極大的支持,“司法權應當與立法權和行政權嚴格分開,不應當以任何借口使司法部門的判決面臨政府立法部門或行政部門的改正是最重要的以及首要的原則,無論是立法部門還是行政部門,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凌駕于法院司法程序之上的審查權力。”國會緣何將這一不具有司法屬性的任務交給聯邦巡回法院呢?其實,國會也有自己的苦衷,它之所以通過這部法律,是因為當時除了聯邦巡回法院外,各州內根本不存在任何其他的聯邦政府機構,不得已而向聯邦巡回法院求助,沒想到法院以憲法沒有授予他們這樣的權力予以回絕。
除了海伯恩案外,最高法院避免卷入其他兩個部門的事務還表現在拒絕向其他兩個部門提供建議。在由法國大革命引發的歐洲緊張的戰爭局勢中,華盛頓總統就美國應采取的措施及相關的國際法問題試圖征詢最高法院的意見,他于1793年致信大法官們,就國際法領域已經產生的或將要產生的一系列令人困擾的問題征求大法官們的意見。盡管首席大法官約翰·杰伊曾私下多次向華盛頓總統提供有關國際事務的一些意見,并與之討論協商,但以最高法院的名義向總統提供建議還未有先例。杰伊與大法官們協商的結果是:向總統提供咨詢意見不在最高法院的職責范圍之內,并以這樣的咨詢意見與最高法院的司法職責不符為由而予以拒絕。在大法官們致華盛頓總統的信函中,大法官們就寫道:“無論是憲法在三個政府部門之間劃分的界限……還是作為我們最后訴求對象的法院法官,都提供了強有力的理由反對我們以超越司法的方式判定所提出的問題。”
大法官們對非司法性事務的拒絕展現了最高法院建立伊始的專業水準,殖民地時期立法、司法、行政不分的局面漸漸地清晰化,最高法院將自己的權力限制在有爭議的司法案件中,對后世影響深遠。從那時以來,用哈蘭·斯通大法官的話來說,“不就抽象、假設或偶然的問題作出判斷已經成為最高法院受到尊重的慣例。”歷史也再次證實了路易斯·D.布蘭代斯大法官的話,“最高法院之所不為往往比最高法院之所為更為重要”。
1793年的奇澤姆訴佐治亞州案是最高法院做出的第一個重要判決。奇澤姆是南卡羅萊納州的一名商人,他提起訴訟是因為他將貨物送達佐治亞州卻未收到付款。佐治亞州否認最高法院的管轄權,以主權豁免為由拒絕出庭。該案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即一州公民能否在聯邦法院起訴另一個州?盡管憲法第3條明確授予最高法院有權管轄“一州和他州公民之間以及不同州公民之間的訴訟”,但在州主權意識還相當強烈的情況下,這就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最高法院出庭的五位大法官們也出現了不同的意見,首席大法官杰伊、威爾遜、布萊爾和庫欣大法官形成了法院意見,明確支持最高法院有權管轄此類案件。艾爾德爾大法官反對。最終,五位大法官們依照早期英國法院流傳下來的慣例,逐一發表了各自的意見。其中,威爾遜大法官的法律意見對后世影響最為深遠。在這份法律意見中,威爾遜成功地駁斥了佐治亞州訴訟豁免的主張。他承認這是一起非同尋常的案件,因為案件的一方是“值得尊重并自稱有主權的州”, “州是否有義務服從最高法院的判決這一問題,……可能最終取決于另外一個問題的答案,也即美利堅合眾國人民是否形成了一個國家?”
首先威爾遜探討了州的構成,在他看來,州是“自由民出于共同利益而結成的組織”,既然自由民應該接受法院的裁判,由自由民結成的組織理應接受法院的裁判。“如果就每個人單獨來說其尊嚴并未受損,那么整體的尊嚴肯定也是完整無缺的”。州和個人一樣也應服從道德規則。如果一個不誠實的州故意不履行合同,難道能允許它以宣稱“我是一個主權州”的方式改頭換面“辱沒債權人和正義”嗎?另外,威爾遜還詳細考察了主權所屬的問題,在他看來,“憲法是由美利堅人民制定的”,憲法中有多處對“人民”的表述:“美利堅人民”“他州人民”“不同州的人民”“一州或該州的人民”等,這些表述在某種程度上也展示了主權不在各州,而在人民,人民出于全國性的目的意圖建立一個國家。他們從未意圖免除國家對州的管轄權。恰恰相反,他們明確規定,“美利堅合眾國的司法權應當包括一個州和另一個州的公民在內的爭議”。威爾遜宣稱:“從聯邦的目的而言,佐治亞州不是一個主權州。”
作為《獨立宣言》的簽字人、《1787年憲法》的重要參與者,威爾遜對憲法的解讀可謂擲地有聲。
不過,最高法院的判決并未說服佐治亞州,強烈的州主權意識推動佐治亞提出一項憲法修正案,以確保各州主權的完整。而該案的判決也觸動了其他州敏感的神經,1794年3月,各州聯合一致,迅速通過了憲法第11條修正案,規定:“合眾國的司法權,不得被解釋為適用于由于他州公民或任何外國公民或國民對合眾國一州提出的或起訴的任何普通法或衡平法的訴訟。”這一修正案的通過,也意味著奇澤姆訴佐治亞案成為第一個被憲法修正案推翻的最高法院判決。盡管如此,最高法院有關聯邦性質的推理依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要判決此案,最高法院必須就州主權這一問題作出判斷。威爾遜強硬地駁斥了州主權的概念,也為后來馬歇爾大法官削弱州權提供了借鑒。
1796年的韋爾訴希爾頓案和希爾頓訴美利堅合眾國案及1798年的考爾德訴布爾案則是早期最高法院運用司法審查權的典型案例。雖然學界普遍認為司法審查制度是通過首席大法官馬歇爾在馬伯里訴麥迪遜案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法律意見確立的,但馬歇爾并非是在一張白紙上書寫他的法律意見,司法審查作為當時法律傳統的一部分,早在殖民地時期時就有相關的司法實踐。及至美國獨立后,各州法院也開始實施司法審查權。據統計,在1780年到1787年,至少有八個州在判決中直接涉及維護司法審查權的問題。在獨立戰爭至馬伯里訴麥迪遜案期間,各州法院至少在20個案件中宣稱對立法有審查的權力并實施之。
1796年的韋爾訴希爾頓案和希爾頓訴美利堅合眾國案及1798年的考爾德訴布爾案是聯邦最高法院早期有關司法審查的三起重要案件。
韋爾訴希爾頓案主要涉及的是英國債權人要求美國償還革命前的債務問題。根據1783年的《巴黎和約》,兩國公民有義務償還各自的債務。美國欠英國債務數額龐大,達500萬之多,其中近一半(達230萬)是弗吉尼亞公民所欠。革命爆發后,對獨立的熱情與擺脫英國債務的束縛結合在一起,很多美國債務人期望賴掉英國的債務,州政府對此深表同情。1777年,弗吉尼亞議會通過了沒收法令,允許債務人以貶值后的紙幣償還英國債權人的債務,或將之上交州財政,以此獲得免除債務的許可證書。由于戰爭期間,很多英國債權人都匆忙回國,對此雖有怨言,并沒有爆發出來。1782年5月,弗吉尼亞議會又通過一項法律,宣布“緣起于英國債務的所有案件在本州法院不再審理”。該法有效地將債務人和債權人隔離開來,他們相信所欠英國債務也一筆勾銷。英國債務人卻不如此看問題,他們堅持要連本帶息一起支付。在邦聯條例下,由于邦聯國會沒有實權,各邦自行其是,該條款并沒有得到真正實施。1787年憲法批準后,英國債務人再次看到希望,1790年聯邦巡回法院建立后,他們立即上訴至此,要求歸還他們的債務。類似案件如此之多,一年內就超過200起,很多潛在的原告和弗吉尼亞債務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著第一起案件的判決。弗吉尼亞債務人譴責新政府將此問題再度復活,雖然他們認為不可能通過個案的形式將此問題解決,但由革命引起的對英國的反感使得他們對新政府抱有強烈的不滿。
審理本案的法官主要有首席大法官約翰·杰伊、詹姆斯·艾爾德爾、和巡回法官塞勒斯·格里芬。由于該案涉及債務人很多,且影響較大,雙方的律師辯論非常激烈。值得一提的是,為希爾頓辯護的是后來成為首席大法官、改變美國憲政歷史的約翰·馬歇爾,他提出了四點主張:(一)在弗吉尼亞沒收法令下,已將所欠債務交給州財政的債務人的債務已被取消;(二)1782年弗吉尼亞禁止歸還英國債務的法律不能被司法機構宣布為無效;(三)由于英國也未能很好地履行1783年《巴黎和約》,因此要求賠償的事無效;(四)英國原告的所有權力都因1776年新國家的建立而失效。
不過,巡回法院的三位法官并沒有采取他們的主張。三位法官一致認為,州法不能成為不履行條約義務的理由,英國人是否履約,其判斷責任在國會和總統,而非法院。對于馬歇爾所說希爾頓已將債務的一部分交給了州財政,所以至少這部分應予以免除,艾爾德爾和格里芬予以支持,而杰伊則認為應該嚴格履行和約義務,希爾頓必須償還所有債務。對此,希爾頓不服,上訴至最高法院。這也是馬歇爾作為律師唯一一次在聯邦最高法院辯護且輸掉官司的案件。馬歇爾的傳記作者貝弗里奇曾寫道:“命運的嘲弄是,在這場歷史性的法律論戰中,馬歇爾支持的是迄今為止貫穿他整個公職生涯都一直在反對的理論以及推翻其整個后半生都致力于的理論。”
1796年2月,最高法院的四位大法官一致同意杰伊的意見,裁定美國與英國簽訂的條約高于與其沖突的州法律。“如果州的任何法律都可以擋路的話,那么條約就不是國家的最高法律了……美國當局締結的每一個條約都應當高于憲法和任何個別州的法律,這是美利堅合眾國人民公開表達的意愿;而且是由他們的意愿本身所決定的。”韋爾訴希爾頓案宣示了最高法院對州法的司法審查權,在某種程度上宣告了最高法院的權威,加強了聯邦權,削弱了州權。
韋爾訴希爾頓案法律意見發布的第二天,最高法院開始審理希爾頓訴美利堅合眾國案。該案涉及國會1794年通過的《馬車稅》的合憲性問題。根據憲法第1條第8款和第9款的規定,國會有權征收直接稅和其他稅,但一切進口、捐稅和其他稅應全國統一,且依據各州人口普查或統計的比例征收,除此之外國會不得征收其他直接稅。也就是說,國會有權征收的直接稅應在各州之間按照各自的人口數進行分配。那么,《馬車稅》是否屬于國會有權征收的直接稅呢?憲法中并沒有規定直接稅是什么,在制憲會議期間,來自馬薩諸塞州的魯弗斯·金先生曾問直接稅的準確含義是什么?但是沒有人回答。希爾頓主張對所有用于客運的馬車征收聯邦固定稅,沒有根據人口比例在各州之間進行分配,是屬于憲法禁止征收的其他直接稅,因而是無效的。該案在巡回法院審理的過程中,大法官們產生了分歧,希爾頓遂將案件上訴到最高法院。國會對通過這項稅收一直有爭議,也希望法院就此做出判決。
為《馬車稅》辯護的是財政部部長漢密爾頓,他說服大法官們相信,《馬車稅》是一種間接稅,不在憲法限制范圍之內。最終,最高法院一致裁定,《馬車稅》不屬于憲法第1條第9款限制國會征收的直接稅。“由于所有的直接稅必須進行分配,很顯然除了能分配的稅收之外,憲法并不期望把任何稅收都看作是直接稅。如果這一稅收無法進行分配,因而就不是憲法意義上的直接稅。而顯然這種稅收是無法進行分配的。”在這里,最高法院采取從嚴解釋,“憲法所期望的直接稅只有兩類,即完全不考慮財產、職業或任何其他情況的人頭稅和土地稅”。《馬車稅》不屬于憲法禁止國會征收的直接稅,而是一種間接稅,國會有權根據實際情況予以征收,最終最高法院確認了《馬車稅》的合憲性。
同時,該案也是最高法院第一次就國會法律進行審查的案件,雖然蔡斯大法官在發表的法律意見中宣稱:“沒有必要確定最高法院是否擁有憲法上所賦予的、以與憲法相抵觸為由宣布國會法律無效的權力。”但當案件上訴到最高法院時,最高法院大法官們必然要去考察有關法律的合憲性問題,僅僅考慮聯邦法律是否違憲這一訴求,就表明他們認為最高法院擁有審查的權力。
1798年的考爾德訴布爾案是另一起有關司法審查的案件。1795年,康涅狄格州立法機關頒布一項決議,授權在遺囑檢驗案件審理中進行新的聽審。考爾德家族對此感到不滿的繼承人,認為該法是溯及既往的事后法律,違反了憲法第1條第10款的禁止性規定。1798年8月,最高法院以4∶0做出一致判決,認可了州立法機關的行為,裁定該法律并非溯及既往的法律,因為溯及既往條款僅適用于刑事方面的法律,在民事爭議中不能適用這一原則。此外,蔡斯和佩特森法官基于文本解釋的理由進一步否定了考爾德的爭辯,他們援引布萊克斯通的著作、《聯邦黨人文集》及各州憲法等資料,認為溯及既往作為一個法律術語,早在革命發生之前就已經采用,但僅適用創設或提高刑事懲罰的法律,并且“制憲之父們必定是在他們所知的范圍內并在適當的意義上理解和使用這一術語的,即該條款僅限于犯罪和刑罰”。而一旦將該條款擴及民事立法層面,將削弱憲法其他的條款。
另外,蔡斯大法官還提出,為了維持我們的聯邦,州的立法機關擁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是必要的,“我不同意說州的立法機關是萬能的,或者說它是絕對的而且不受控制,盡管它的權威不應被憲法或基本法明確限制……自由共和政府有一些基本原則,立法機關不得明顯違反或公然濫用這些原則”,這些原則決定了立法機關的什么行為可以被認為是“立法權的正當行事”。相反,若立法機關制定的法案有違這些基本原則,則“不能認為是立法權的正當行使”。艾爾德爾大法官進一步展開闡釋,“如果國會法律或任何一州的立法有違反憲法條款,自然是無效的”。不過,“法院不能僅僅基于法官的判斷就裁決一項立法違反自然正義的原則而宣布其無效”。蔡斯關于憲法原則超越憲法文本以及艾爾德爾對于司法審查文本性質的執著,在有關聯邦最高法院法理學的正當性爭論中,仍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盡管蔡斯大法官一再表明,他并非“在給出最高法院是否有權裁定國會制定的違反美國憲法的法律無效的法律意見”,不過,該案也再次觸及了最高法院有關審查國會立法和州立法的權力問題。
其實,關于司法審查權問題,早在制憲會議期間就有爭論,司法部門是否應對立法部門有一定程度的制約?大多數制憲代表認同這樣的觀點,但司法部門到底以何種方式制約立法部門,代表們則各持己見。在制憲會議上,對司法審查論述較多的就是后來成為大法官的威爾遜,他對法院的角色、司法審查的范圍等都進行了初步的界定。他認為“法官作為法律的闡釋者”,有權實施司法審查,但這種審查僅限于公認違憲的行為。對于那些不正義、不明智、具有破壞性卻非公認違憲的法律,法院必須順從立法部門的法律。“法律可能是不公正的,可能是愚蠢的、可能是危險的,可能是破壞性的;但其違憲性卻不足以讓法官拒絕賦予這些法律以效力。”盡管威爾遜較為清晰地界定了司法審查的角色和功能,但據制憲會議記錄記載,沒有其他人予以附和,這一議題無疾而終。
在由批準憲法而引發的公共辯論中,司法審查的議題再次被提及。其中,對司法審查最有力的辯護者是漢密爾頓。他在《聯邦黨人文集》第78篇中寫道:“在實際執行中,憲法限制需通過法院執行,因而法院必須有宣布違反憲法明文規定的立法為無效之權。如無此項規定,則一切保留特定權利與特權的條款形同虛設。”若法院行使司法審查的權力,是否會導致司法高于立法?對此,漢密爾頓認為:“憲法實際上有意使法院成為人民與立法機關的中間機構,以監督后者使之在權力范圍內行事。解釋法律是法院正當與特有的職責。而憲法事實上是,亦應被法官看作是根本大法。所以對憲法以及立法機關制定的任何法律的解釋權應屬于法院。如果二者出現不可調和的分歧,自以效力及作用較大之法為準。亦即憲法與法律相較,以憲法為準;人民與代表相比較,以人民的意志為準。”
不過,當時大多數人并不把司法審查看作是一種重要的機制,也很少有人看起來急于強調司法審查。進入18世紀90年代,司法審查在各州的司法實踐中逐步得到更為廣泛的認可,甚至變得“非常流行與普遍”。不過,這一時期的司法審查是一種特殊的,而非常規的司法行動,僅局限于對公認的明顯違憲的行為予以審查。如泰勒在坎伯訴霍金斯案中就提出,“違憲必須是清楚的和明確的,否則,司法機構即有可能阻止那些可以產生公共福祉的法律的運作”。
最高法院大法官蔡斯在1798年考爾德訴布爾案中也宣布:“如果我曾經行使審查立法的權力,我將不會判定任何立法無效,除非是在明確無誤的案件內。”
也正是在聯邦最高法院及各州法院相關的實踐中,司法審查的觀念逐步深入人心,并最終于1803年通過案件的形式——馬伯里訴麥迪遜案得以確立。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說,最高法院在初建十年內做出了巨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