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決策參考(2015)
- 首都師范大學文化研究院
- 1442字
- 2018-11-08 18:03:14
高校教師考核體系的難題與改革
近年來,高校教師忙于填表申報項目而無暇教書讀書、部分高校科研經費管理不善被挪用被置換、“青椒”(青年教師)壓力過大等與高校教師考核體系有關的問題,引起了輿論的廣泛關注和熱烈討論。這些輿論批評近年來也推動了高校教師考核體系的調整。我們有必要梳理當前高校教師考核體系的基本結構與邏輯,把握目前這一領域改革的基本態勢,并在此基礎上有所建議。
量化考核與學術追求的結合是生態問題
上述問題的產生,與中國高等教育所處地位有關。當代中國大學管理體制深受外國教育體系影響。影響源自兩種參考體系,一是蘇聯模式,二是美國模式。中國教育體系20世紀50年代受蘇聯大學運行模式的影響,合并院校、學科、專業,搞國家戰略,直接服務國家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相對來說,發表論文、出版著作,沒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80年代改革開放后,受美國大學運行體制的影響很大,強調論文發表,特別是國際期刊論文發表,成為國內大學的時尚。應該說,后一種影響成為中國大學的主流,才引發上述的連鎖反應。
論文發表是評價當代大學學術的一個重要因素。從本質上說,科學發明發現需要借助論文這一形式得以呈現,這是呈現科學發明發現成果的一種重要方式,但遠不是唯一的呈現方式。若是認為論文發表就等同于科學發明發現,那是一種誤解;而只看重論文發表,漠視科學發明發現本身,則是一種歧途。從根本上說,論文發表是科學研究及其成果的交流方式,“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是為了求得共鳴或批評,使成果得到驗證和豐富。有研究、有成果、有發現,才會有論文,這是論文的本質。但是,這一本質在近代以來受到侵蝕,被異化為功和利、名譽和社會地位的載體,驅動這一異化進程的,是資本運動過程中的專利制度,科學發明的利益至上訴求。這些方面首先侵蝕了科學發明的神圣性,而近代美國大學的評價體系進一步把這一本質異化為工具理性,直至把科學發明置換為論文發表本身。現在,即使在美國一些排名比較靠前的高校,雖然聘任合同里并沒有具體發表指標,但其教師在Science、Nature或者影響很大的社會科學刊物上發表論文,一直很受重視,被作為崗位聘任、職稱晉升的標準。在最嚴格的意義上說,科學論文是科學進展的體現,可是,一旦這一共識被工具化,科學研究及其發明與論文之間的聯系就會被割裂,論文就會成為其他因素(例如利益、地位、職務、聲譽,等等)的載體。為發表而發表是最淺層次的異化,至于為升遷、基金、聲譽、地位等偽造數據,以及花錢購買發表權,甚而綁架政府和民意,這就走到科學研究和論文發表原意的反面了。
在國際高等教育中,論文發表從來不是唯一標準。中國高校如此,俄羅斯高校如此,西歐高校也是如此。美國大學的實用主義和科學主義傳統要比歐洲大陸更強,比較重視科研論文發表,但它采取科學發表和社會服務兩套評價體系。我們總是一說西方就是美國,但實際上美國不等于西方,西方大學也有不同的趨向,西歐有西歐的做法,美國有美國的做法,俄羅斯有俄羅斯的做法,西歐的那些大學不一定瞧得上美國的大學。那些歐洲傳統影響很深的國家,大學更加強調人文傳統。
1980年代以來,中國大學在學習美國大學管理體制的過程中,越來越強調論文發表及其刊物等級。其實,中國學者骨子里還是比較抗拒以論文發表為評價標準的,更強調人文修養、思想性和真理性。在中國學術發表體系里,論文發表很多不是社會評價,而是編輯評價。過于重視發表,接近于把發表的編輯評價等同于社會評價,反而可能與科學真理、文化思想和學術評價越來越疏離。早期中國的思想家和學問家,沒有什么刊物載體,往往通過友朋同道或授徒傳播自己的思想,后來有書籍借以傳播。他們地位之重要性,不看發表了多少文章,甚至也不單看寫了多少文章。例如周敦頤寫得很少,地位卻很高。現在很多大學學習美國大學以發表作為核心評價標準,圍繞它建立考核體系,這實際上應該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是教師個體方面,二是大學管理制度方面。教師個體中間普遍存在抵觸情緒,并不認同指標化論文發表就等同于科學研究,等同于產出科研成果;而大學管理制度方面則正在探尋一種兼顧兼容的評價模式。我的理解是,從1980年代到21世紀之初,中國大學管理處在一種規范化管理的過程中,不僅制度層面上如此,科學研究工作的評價體系上也是如此。因此,量化指標體系進入中國大學,實際上體現的是這個進程中過渡性的歷史作用,但它不是我們對大學管理和科學研究最終的方向和本質的認識。在這個過渡和轉型過程中,出現了論文是論文、論文不等同于科學發明發現的“論文工具理性觀”,以及對“論文=科學發明發現”的質疑。
事實上,中國大學至今仍然兼顧學術思想評價與量化管理,有一手軟一手硬的特點。“硬”的方面是量化管理,主要包含論文發表、課題和獎勵三大塊。無論論文發表、課題還是獎勵,都要看等級,論文看發表刊物的等級,與論文內容沒有多大關系;課題也看等級,與課題研究的內容沒有多大關系;獎勵也如此,看是哪一級別的獎勵。“軟”的方面則看個人的學術思想水平、實際貢獻和業內評價的高低。弱化量化管理和數字管理的趨勢,在好的大學里越來越明顯;而在“爬坡的”大學里,則仍然在加強量化指標。因為處在爬坡層次的大學,需要適應政府管理體制的評估,而評估依靠的就是量化指標體系。正是因為“軟”的方面一直沒有消失,這種傳統一直存在,這是中國大學的教育一個很好的傳統。大學管理評價體系的量化傾向越來越強,對這一傾向的制衡也越來激烈,“軟”“硬”之間矛盾越來越明顯。
“軟”與“硬”兩個方面怎樣結合起來,是一個生態問題。我們的文化教育傳統與大學現代化過程中引入的量化管理體系需要結合起來,偏廢哪一端都不行。量化考核在現代大學里面已經成為工作的機制,大學管理不可能不搞量化,量化管理也要適應現代社會發展,自然科學和技術工程科學領域的管理尤其如此。但僅僅只有量化考核也不行。偏執于論文發表等方面的量化管理,或者偏執于非量化的人文思想水平評價,都不能夠使大學具有活力。這兩者要結合起來,我覺得這是中國大學一直需要追求的東西。
績效考核的彈性機制
與考核標準相關聯的是考核方法的變化。現在流行的考核方法是任期制加年度考核。年度考核與聘期考核是兩種身份的考核。年度考核是體制類考核,全中國所有事業單位都有年度考核,在合格水平線以上的累計一年工齡,這一考核不是評優式的績效考核。履職無差錯,每年考核合格,到退休時候就可以合理地拿到一份退休金。不管聘三年還是五年,每年都得考核,這與聘期制存在一定的矛盾:既然簽訂的是聘期工作制,那么年度考核就多少有點多余。
聘任期考核是績效考核。我們說的考核體制引起很大爭議,指的是聘任制的績效考核。績效考核會有優、良、中、差,有晉升、不晉升或降級的區別,與此相配套的是不同的薪酬待遇。績效考核的三大核心指標便是論文發表、課題承擔和獎勵。工作績效的量化管理,就是在聘期內發表多少論文,申報什么樣的課題,獲得什么樣的獎項等。這些可量化的指標決定升遷、獎勵、晉級或者降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共同的指標和工作內容,例如承擔本科生、研究生的教學任務,承擔社會的和公務性的工作,組織研究活動,完成其他的社會活動等。這些共通的水平標準一般不可量化。
傳統比較深厚的好的大學,還講人文傳統和學術貢獻力,并不把學術貢獻力與上述三個可量化指標相等同。這逐漸成為一些好大學的一個標志。大學分“211”“985”以來,量化評估體系逐漸推廣,促成了一個風氣,認為好的大學、好的教授就是論文發表越來越多,發表的刊物“等級”越來越高,課題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獎勵越來越高,這三個領域的競爭非常激烈。近幾年一些好的大學的量化考核開始有所松動,開始考慮分類考核,不同的群體采用不同的考核方式。比如,一些基礎學科和長線學科、一些公認有成就的學者,加大考核的彈性,一般不再做量化考核;在聘任期績效考核中逐漸取消年度考核,不再要求每年發表兩篇、三篇論文,或者一個聘期內必須發表三篇、五篇論文,而是強調研究工作的意義和質量。比如北大就強調論文原創性的重要性,不再強調一定在SCI、EI或所謂“權威刊物”等期刊上發表。發表在一般學術刊物上,但在學術圈內評價好,也是好的。有的大學二級教授不再做年度考核,依據他們的工作周期開總結會或成果發布會,以此替代績效考核。而在別的方面,例如引進的國家級頂尖人才、杰出青年學者等類型,由于聘任的時候有工作目標,則仍然強調年度績效考核。
這方面很有意思的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以前它一直堅持發表論文不論期刊級別,只要發表的論文有學術含量就可以,從來不搞高校常見的量化管理這一套。中國社會科學院不少老學者對高校的量化考核有強烈的批評。但是,從2015年開始,中國社會科學院也開始建立發表期刊的等級制,開始講CSSCI、講權威核心期刊。當不少大學逐漸走向淡化和超越量化標準,例如不再以發表期刊的等級等同于論文的質量,中國社會科學院反而開始搞量化管理了。這是很有趣味的動向。
今天大學的考核體系不可能回到工業化、現代期刊制度及大學管理體制初創之前的非量化時期;也不可能建立一種標準量化的考核模式,推行于所有的研究領域、所有的群體、所有的工作。例如,對于高校黨務工作者的考核,就不可能與教學科研人員一樣。中國大學評價體系比較理想的狀態應該是彈性的,非標準化與量化相結合的。每一個大學可以根據自己的地位、工作重點和發展方向去制訂適合自己的考核方式,把“硬”的量化考核與“軟”的學術評價的權重控制在一個合適的范圍內。一些群體的考核可以業內學術評價的比重大一點,另一些群體也可以更多強調量化考核。有些大學可能量化的部分多一點,有些大學可能不是這樣。
政府管理體制對大學評價體系的引導
目前中國大學有較多的量化管理,也不只是大學自己造出來的,而是綜合性的大學管理體制的一個特征。無論是水平式的年度考核,還是聘任制的績效考核,這些評價標準都不是孤立的,在根本上都是與政府的管理體制聯系在一起的。無論是評定期刊等級、申報課題,還是獎勵,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相關政府職能部門(不僅僅是教育主管部門)需要把它們用作評價標準,這些標準可以為各種資源劃撥、財政撥款和行政監管提供一種合理解釋。目前對中國大學教師考核評價體系影響最深的,是政府主管部門對高校及學科的考核評價體系。
經過多年的大學管理體制改革和建設,例如院校合并、“211工程”和“985工程”,中國大學形成了一定的分層,這種分層現象的利弊近年來也引起了很多討論,并推動了相關政策的調整。例如,此前有媒體報道,中南大學校長張堯學講話時透露,國家把“985工程”和“211工程”取消了,曾引起輿論廣泛討論。
“211工程”和“985工程”計劃的提出,包含了中央對于中國重點大學高水平發展的良好愿望和訴求,即中國這樣一個大國,需要建設一批好的大學,無論自然科學還是哲學社會科學都需要有好的創造性研究,培養好的學生,直接服務于國家發展戰略。要落實這些高校建設規劃,需要制訂出一套評估和考核的標準,這些標準需要外化為各領域的政府職能部門和大學都能接受的數據:政府職能部門能夠通過這些數據來管理、撥款和監督,大學也可以通過這些數據來獲得財政撥款和資助,推動學科建設和學術發展。但在這些規劃實施過程中,中央所強調的科學研究、學科組織、人才培養等領域的建設時常被放到次要的位置,爭取各種利益的訴求和行動占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這些規劃推動形成的中國大學分層現象,也使得不同大學之間的差距日益擴大,與強調教育公平的方向也存在矛盾。
“211”和“985”的經費主要根據重點學科撥付。從這些工程的本意來說,“211”的學科、“985”的學科并非“普惠式”的,即有些排名很靠前的學校,有些專業未必列入“211”重點學科;而有些相對靠后的學校,有些專業也是“211”重點學科。這樣便會出現資源疊加的現象,一些學校的某個重點學科可能有三五個身份,既是“211”重點學科,也是國家重點學科,同時還是教育部的某種基地、省市重點基地等,每一種身份都意味著有一筆經費投入。但是同一批人只能做有限的事情,于是這些成果需要同時對付多種身份的考核,焦慮便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身份較多的學科自然要申報各類項目和獎項,以這些作為績效,還要完成從預算、執行到檢查的一些程序,這就不可避免要填報各種表格。這是教授忙于填表的現象的一個重要成因。如果只有一個身份甚至沒有這些身份,這種煩惱便相對會少一些。
這樣一來,同一所大學的不同學科便會有分層,例如國家重點學科、一級重點學科、博士點學科、省級重點、市級重點、校級重點等,包括教學改革、人才培養也會有國家級人才之類的等級區分。這些分層都需要確立一定的可量化的標準,它們也是與政府對大學管理體制聯系在一起的。各個大學、大學里的各個學科,一般都希望在這些評估中獲得較好的位置,于是便會進入日常考核之外的量化考核流程。
在這種量化評比的過程中,一種片面強調論文發表等級、獲獎等級、課題等級的風氣逐漸形成。從嚴格科學意義上說,評價科研成果,人們不僅會看發表刊物的重要程度,還會看論文本身的重要性,例如,不僅看是否發表在Science或Nature之類刊物上,還會看論文本身的重要程度,看是否有重大突破,等等。而在量化管理主導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傾向于認為,發表在Science或Nature上就行,而不再考慮論文本身的重要程度,發表刊物的等級決定了論文的重要性,學術研究的社會評價和業內評價收縮為編輯評價。這就是所謂學術論文“工具理性”的驅動造就的。在這種情況下,編輯標準比較容易為利益所侵蝕,例如近年來輿論有較多批評的買版面等現象。一些學術期刊完全跟功利聯系在一起了,有的恨不得一個月出幾期刊物。輿論討論已經注意到,目前學術生產鏈條的系列環節出現了一些異化狀況,學術研究出現了非學術化和符號化的傾向。這些現象說到底是違背現代大學教育宗旨的。現代大學的根基在于學術研究和教學育人,以學術傳承、文化傳承和創造發現為己任,而不是以量化考核作為自己的根本追求目標。
作為政府的一種管理手段,“211工程”“985工程”這類舉措對高校學科發展的影響非常大,既有貢獻,也出現了一些問題。目前的難題是,當“211工程”“985工程”的存廢問題被提出來之后,還沒有找到政府管理大學的更好方式,特別是從財政上管理大學的方式。如果說當前不同大學之間分層有其問題,過于平均也會有問題。例如,很難根據各個大學的學生數,以人均水平的標準來撥款,如果這樣也會造就一些學生人數龐大的航空母艦式大學,這也是違反教育規律的。不能漠視學校發展水準和學生質量的差異,仍然需要有差別的撥款方式。因此,如果沒有“211工程”或“985工程”這類制度設計,以何種方式做出有差別的預算,便是一個關鍵問題。
綜合考量,將大學推向市場,既要管大學的輿論和價值觀,又讓大學自己到社會上去找糧食,也不具可行性。如果將大學推向市場,市場類的大學不再是公立大學,政府部門便難以約束大學上什么課,用什么教科書、有什么價值觀、培養什么樣的學生。因而政府部門一直需要一些技術手段,無論是“211”“985”還是其他新的辦法,把教育經費比較合理地分配到各種各樣、各具特點的高校,仍然需要對這些撥款的執行情況進行考核。對于政府管理而言,“211”“985”工程之名,要廢除有其道理,不廢除確實也有其道理,存廢之難在于是否能找到更合理的替換模式。
高校考核管理改革的簡約化趨勢
要減少目前出現的諸種異化現象,需要更好地協調政府的大學管理與教學研究發展之間的關系,以促進大學教研發展為中心推進管理體制的改革。說到底,高校教師的評價考核方式,與大學存在的身份、位置相關,與政府部門對大學的管理方式相關。近年來,為了克服目前高校教師評價考核出現的一些問題,高校考核管理體制已經進行了一些重要的改革。
首先,政府硬性評價的模式在調整。政府部門對高校的評價一般通過學校、學科、專業、課程等要素展開,例如2003年啟動的本科教學水平評估、重點學科評估、學位點評估等,提出的口號是“以評促建”,中心意圖是高校主管部門建立指標體系,評估結果讓政府其他部門作為投入的依據,等于在“教育主管部門—高等學校—政府計劃財政部門”之間建立一套游戲規則,個中的協商機制顯得特別重要,否則對于高校和政府計劃財政部門的壓力是相當大的。但這套游戲規則的指向并非高校的本質,而是它的工具理性層面。在這一層面上運行,就難免使指標指向扭曲,即科研指標指向論文發表、課題層次、獲獎等級,而不是學術本身;同時,也可能使評估變成變相的利益切割和分配。例如以前每年都會評比全國百篇優秀博士論文,現在已經不再評比;全國重點學科的評比也已經停止。停止對這些項目的評估,吸納了大學和民眾輿論反饋的意見。此前一種比較常見的批評是,這些評比明顯變成名牌大學切分“蛋糕”,分完之后填到考核表上,誰有這些獎勵和身份,誰就厲害。這些批評也推動了另一類調整,即不斷擴大項目和獲獎的數量和覆蓋范圍。評獎日益向普惠制的評獎轉型,每一種獎項都兼顧部屬院校與地方院校,兼顧發達地區與西部地區或落后地區。國家課題的設置也日益帶有普惠制的特征,會特別兼顧西部地區和一些地方院校。
如果說,停止“211”“985”工程的傳言,反映了一些大學校長的呼聲,教育主管部門應該也意識到了其中存在的問題,那么,在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比例達到法定比例4%之后,關鍵問題是需要有新的能夠更好兼顧教育公平和不同高校差異的管理辦法。量化管理有其必要性,但教育經費分配的渠道越多,違背這些經費分配舉措的原初動機的現象也會越多。對于經費使用者而言,雖然這些錢都會用來培養人才,但因為需要達到一系列量化標準才能爭取到經費和通過考核,便會把相當部分經費用于其他渠道,例如花錢去買刊物版面發表文章、出版著作,甚至購買成果通過在出版物上做標示來交差等。為了克服這種惡性循環,簡化考核管理體系,減少一些評比和經費分配渠道,是目前高校管理體制改革的一個重要趨勢和特征。
其次,在簡化高校管理體系的同時,提升高校自身的自主性和自我約束能力,會成為另一個關鍵問題。一種相對簡單的管理方式是,把經費直接撥給大學,讓大學自行分配,投入教師聘任、學生培養、公共運行、基礎建設等領域,并改善對高校的監管;同時,大學自身的管理則既盡量少用評比等手段來主導教師的研究和教學,又讓教師專注于教學研究的本職工作。如果教師仍然疲于應付各種項目申請和評比,則仍然很難將精力集中于研究和教學。以此為基礎,大學管理可以更為注重導向問題,而不是設定固定的指標體系。
最后,簡化高校管理體系的改革,需注重政府不同管理部門的協調。以專項經費為例,專項科研經費是專門為某一個重要事情、某一項重要工作設立的款項。專項科研項目一般是集體做的重大項目。這種專項工作與日常工作其實很容易混在一起。按理,專項工作意味著不是日常工作范圍內要完成的事情,如果是日常工作,并不需要專項經費來做,傳統意義上的撥款內部即可實施。但問題是,如果不是日常工作之內的事情,那么如何評估在專項工作中的勞動貢獻?如果個人付出的勞動在專項工作中得不到體現,誰又愿意投入精力去做呢?另外,就把專項經費變成了日常經費的補充,把專項工作弱化為一種日常工作,這樣在制度設計上便存在悖論。正因為存在這種悖論,在專項的具體運行過程中,人們往往會把專項經費用來解決日常工作經費不足的問題,這樣便會出現“專項非專項化”的狀況。例如,某一項研究工作專項,給參與工作學生有勞務費、給外請專家有專家咨詢費,實施過程有耗材費、差旅費、會議費等,唯獨沒有考慮研究者的費用。這樣的局面,既不利于調動教師的積極性,還會滋生一些違規使用、權錢交易和腐敗的現象。
造成類似現象的原因在于教育經費行政化的傾向。從體制上看,緣自政出多門。從專項工作的管理體制來看,專項設立和評估由財政部門主導,教育主管部門主要是執行者,然后教育主管部門再把專項資金切分到各個高校。由于決策過程比較復雜,高校教學和研究的特點不一定在此一過程中被充分注意。如果要對專項管理體制有所調整,需要在決策過程中更多地了解和吸納各個高校的意見和建議。
總體而言,高校評估體系改革需要從宏觀和微觀同時著手。宏觀上,需要更注重提升大學的自主性和自我約束的能力,通過較為簡化的財政安排來引導高校教學、科研人才培養等工作,盡量減少用各種評比或專項來影響高校運行。微觀的調整辦法主要是調比例,提高文化學術貢獻的權重,在評估體系中更強調學術貢獻、更強調思想力、更強調真理本身的分量。相對而言,宏觀的引導更為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