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佛學(2017年總第40期)
- 《中國佛學》編委會
- 7343字
- 2018-11-08 15:09:16
清初黔中高僧赤松法師述論
【內容提要】清初黔僧赤松四處參訪,多方交游。在與高僧衲子的交往中赤松了悟禪理,傳承臨濟法脈于黔中;同時赤松結交黔省地方官員,在地方官員支持下創建黔靈山,開法弘福寺;此外,赤松與文士名流相互切磋,砥礪詩文,宣傳黔靈山。通過交游,赤松法師奠定了黔中良好的佛教生存環境,使佛教行化邊鄙,同時遺留下豐富的佛教文學遺產。
【關鍵詞】赤松 參訪 黔靈山
【作者】哲學博士,貴州民族大學文學院副教授,貴陽孔學堂簽約學者,研究方向:中國佛教。
赤松禪師,生于明崇禎七年(1634),寂于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法名道領,字赤松,別號黔靈。他一生尋師訪道,參禪見性,創建名藍巨剎,弘揚佛法,利濟群生,同時雅好詩文,喜與文士名流切磋琢磨,是黔中叢林黔靈山的開山者,是清初貴州禪宗一代宗師。
赤松法師四處參訪,多方交游,足跡遍及川、黔、滇諸省。蒐輯經藏、《黔靈山志》及貴州地方志諸文獻,有文字記載的與之交游者逾五十人,主要可以分為三類,即高僧衲子、黔省地方官員及文士名流。細檢諸文獻,這三類與之交游的人有部分只存姓名,而無相應史實以資征引,故此處不一一臚列,僅擇其要者加以考述,借以明晰清初禪宗在黔中的傳播,感知黔靈山開山之不易、弘福寺創建之艱辛,了解赤松法師對貴州佛教及佛教文化發展所做的貢獻。
一 與高僧衲子的交游
赤松法師與高僧衲子的交往主要貫穿于其求道悟法的過程。赤松拜貴陽白云山西識和尚為師,而他對禪理的了悟以及傳承臨濟法脈卻與靈藥和敏樹密不可分。
赤松拜西識為師前,曾參訪密云圓悟禪師的得法弟子靈藥。靈藥予赤松“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的話頭讓其參悟。赤松在西識和尚處緊提此話頭,時時參悟。“行住坐臥,緊提話頭,或隨眾作務,或危坐蓮床,或散步經行,或焚香掃地,無一刻放下。”盡管如此,赤松仍大起疑情,不明其中妙理,故暫時作別西識,往參靈藥于昆明五華山。
赤松于昆明五華山中日夜參究“萬法歸一”之旨,歷時三載,經歷一番艱苦磨煉,終于一朝悟道。赤松晚年曾憶及悟道經過,見下。
每夜半之中,昏沉大重,站立不住,將身系索梁枋上吊著,以遣昏散。白日恐人打攪,令知己將門倒鎖,至晚上才食。食畢入房上香危坐,眾人讒忌,總不理論。如期三月有余,工夫稍見純熟。……及至百余(日)后,工夫凝成一片,蕩搖不散,總是一個話頭現前,將天地萬物、寂靜悄然,俱收在一處。至一日晚上,單(獨)危坐,恍然入定(自此方知去向真詮),一段真風歷歷明明,不出不入,自在快樂。忽燈光爍閃,爆聲驚覺曰:“白云消散盡,明月一輪圓,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是此理也!”當下一喝:“是此理也!”次早到九峰,問曰:“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若人會得,是何境界?”和尚劈頭一棒曰:“是何境界?”予曰:“若憑么瞞我不得了。”和尚曰:“既瞞不得,拿將來!”予曰:“月在波心說向誰?”和尚曰:“此子須到后來亦堪用。”予曰:“和尚不可將長裁短。”自此如卸了千斤重擔,始覺得身心快暢,做事有主,一切經書遇閱,心盡了然。
此段悟道經歷透露出的信息主要包括赤松以“參話頭”的方式開悟本心本性,同時展現了棒喝齊施的臨濟宗風,最終獲得靈藥的印可。
自大慧宗杲禪師大力提倡參話頭以來,在話頭下開悟的禪師不計其數。赤松以“萬法歸一”為話頭,“總是一個話頭現前,將天地萬物、寂靜悄然,俱收在一處”,從而起疑情、參到底,悟得“白云消散盡,明月一輪圓”,最終了脫生死。
此一番機鋒,直指本心本性。赤松在萬籟俱寂之時,電光石火之間,疑情盡散。明月,象征人的自性圓滿朗潤。《菩提心論》說:“照見本心,湛然清凈,猶如滿月,光遍虛空,無所分別。”寒山詩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叫我如何說!”
禪宗認為人人本心圓滿自足,但因為被外在的欲望塵埃遮蔽,以致“月在云中,雖明而不照”。《五燈會元》中說:“古人見此月,今人見此月。此月鎮常存,古今人還別。若人心似月,碧潭光皎潔。決定是心源,此說更無說。”
只有通過修行,去體悟本心本性,發現那種不隨外物遷謝的本真的我,才可獲取此種澄明的境界。
同時,赤松與靈藥的一番問答,展現了棒喝齊施的臨濟宗風。《五家宗旨纂要》云:“臨濟宗風,全機大用,棒喝齊施,虎驟龍奔,星馳電掣,負沖天意氣,用格外提持。卷舒縱擒,殺活自在。掃除情見,迥脫廉纖。以無位真人為宗,或棒或喝,或豎拂明之。”赤松與靈藥的機鋒中“當下一喝”“劈頭一棒”正是展現了臨濟宗棒喝齊施的峻烈宗風。赤松后來勘驗學人亦是棒喝齊施。他的弟子陳起蛟在《赤松和尚像贊》中說:“這個和尚,盡有力量,踢翻大地乾坤,單傳正法眼藏,有縱有擒,有收有放。任是金剛漢子,也與他三十拄杖!”
這正展現了赤松繼承臨濟宗風,以棒喝提斯后學,從而使參禪者直下了悟。
赤松獲得印可之后,以“悟道容易守道難,守道容易了道難”自勵。他辭別靈藥慧宗,由滇返黔,途經募役司(今貴州省關嶺縣、紫云縣一帶),前往紫竹寺參訪靈隱印文禪師。印文禪師為四川奉節人,于奉節木蘭寺出家,先侍破山首座弟子象崖性珽禪師,后獲破山印可,順治年間入黔,此時住募役司紫竹寺。
赤松參訪印文,并呈《雙獅山紫云室頌》: “獅王獨踞紫云霞,百獸潛蹤畏爪牙。此地窟深威自遠,吼聲一震徹天涯。”赤松此詩引“獅子窟中無異獸”典故。因文殊菩薩常乘坐獅子坐騎,表示智慧威猛無比、所向披靡,故而百獸潛蹤。赤松此處暗喻印文禪師為文殊菩薩,以無畏的獅子吼震醒沉迷的眾生,言語之中顯露出欽慕之情。
參訪印文之后,赤松又往云南參靈藥和尚于石屏天寧山,但現存資料未道個中緣由。一年之后赤松再次由滇返黔,復歸靈隱印文處受具足戒。
赤松具戒于靈隱印文之后,回到貴陽白云山,協助業師西識和尚建成白云寺。但赤松不愿在白云寺做普通僧人,“若不遠行操履,苦守僻地,非遠大之計”, 于是決意再參大德。
赤松北上至遵義海龍山參見敏樹和尚。敏樹名如相,得法于破山海明,曾住貴陽大興寺、石阡三昧禪院、遵義海龍山古龍寺等。敏樹因與赤松是同鄉,故留赤松住海龍山。次日赤松即呈偈并得敏樹印可,成為敏樹嗣法弟子。
赤松在海龍山留住數月之后向敏樹辭行,敏樹寫下“慎自珍重”四字,并將拂子交付給赤松,叮囑說:“老僧見汝遠大之器,此去深隱,不可輕舉妄動,隱深緣熟,自有龍天推出,莫強為也。”此番付囑,與五祖付法六祖如出一轍。《壇經》中記載:“其夜受法,人盡不知,便傳頓法及衣:‘汝為六代祖。衣將為信稟,代代相傳……'”
又“祖處分:‘汝去,努力將法向南,三年勿弘此法,難去,在后弘化,善誘迷人,若得心開,汝悟無別。’辭違已了,便發向南。”
五祖傳袈裟于六祖,以為憑信,同時叮囑六祖向南,“三年勿弘此法”,等難去之后加以弘傳。敏樹在赤松臨別之時送“拂子”以為憑信,同時叮囑赤松“此去深隱,不可輕舉妄動,隱深緣熟,自有龍天推出,莫強為也”,即是效仿五祖弘忍付法六祖慧能。赤松得敏樹“拂子”為憑,嗣法敏樹,成為臨濟宗第三十三世傳人。
此后赤松住貴陽白云山,其名動黔中則與西筑和尚的推薦密不可分。
康熙六年(1667),西筑和尚投書赤松,言貴陽都司張光煥久聞赤松大名,請他擔任剛剛建成的貴陽藥王廟壽世禪院住持。赤松于同年春辭別西識和尚到壽世禪院開堂說法,貴州當地“督、撫、司、道臨席”聽法,一時轟動省城。
西筑和尚生平未詳,搜檢《嘉興藏》,則有湛然圓澄的弟子石雨明方曾在萬歷四十三年(1615)禮杭州西筑和尚為師。若此西筑和尚為推薦赤松之人,以年齡計,石雨時年二十二歲,設西筑和尚當時三十歲,至康熙六年(1667)推薦赤松時當為八十二歲,似亦可通。然因有關西筑和尚的資料僅此一條,故僅作假設,以待新資料之佐證。
赤松交游的高僧之中還有傳法貴陽東山的梅溪。梅溪曾有詩《壽赤松和尚》:“辟得黔靈逼太空,層山曲水盡依從。弧懸此日花飛雨,憑座當軒繞象龍。”梅溪寫詩為赤松法師祝壽,首先贊嘆其開辟黔靈山的不朽之功,說他生日之時天雨飛花,門下龍象環繞,是佛門中難得的人才。梅溪受具、得悟皆在靈隱印文處,后返貴陽重建東山寺。從法脈傳承而言,梅溪與赤松都是破山海明法孫,二人同城開法,梅溪開法貴陽東山,赤松開法貴陽之西的黔靈山,一東一西,交相輝映。
二 與黔省地方官員的交游
赤松禪學修養深厚,佛學造詣精湛,聞名于黔中。他與地方官員的交往貫穿于黔靈山弘福寺的創建之中。
在創建弘福寺的過程中,赤松秉承“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的祖訓,交結地方官員,得到了地方官員的大力支持。
時任貴州巡撫曹申吉見赤松乃法門龍象,率先捐資助建,并于一日在晤談間問及此山名稱,赤松答曰:“大羅木嶺”。曹申吉以為山名太俗,宜另賦新名。赤松答曰:“老衲觀此山外崢嶸而內秀慧,氣象萬千,境界靈奇,山后有圣泉,晝夜盈虛百度,毫厘不爽,此黔中萬山靈奇所鐘,擬名之以‘黔靈’。”于是黔靈山之名從此確定。
在曹申吉的倡導下,其僚屬趙景福、王國柱等人也紛紛解囊,是年冬便建成大佛殿五間,左右廂房各十楹。隨后,曹申吉令趙景福按赤松構想主持籌建觀音殿。此工程剛剛開始進行,吳三桂起兵反清,而曹申吉本人隨后亦被吳三桂集團處死,建造工程被迫中斷。吳三桂叛亂平定后,在曹申吉夫人魏氏和趙景福的資助下,建成觀音殿五間。
曹申吉是赤松法師開創黔靈山極有力的支持者,是黔靈山的護法大德。在三藩之亂中,康熙帝以為他降吳,定他為“逆臣”。后事情昭然,雍正帝撤銷其罪名,乾隆帝為他徹底平反,準入忠烈祠。赤松曾在《挽澹余曹老先生》《挽曹大中丞》等詩中懷念曹申吉。他在詩中將曹申吉比作唐代的名臣狄仁杰,感嘆其為國事操勞不休,耗盡心力,同時慧根甚深,對佛教至理往往了然于胸,“識破夢幻因,無生亦無滅”,是佛教中的大善知識,而其舍身為國的慷慨義氣可與日月同輝,可與天地同在。而“廊廟拳拳系遠心,幾思揮翰破幽霃。忘軀不念功名重,報國寧辭鼎鑊深。地下忠魂昭日月,天涯客夢繞山林。從來忠孝標千古,松嶺常溫鶴唳音。”則彰顯曹申吉的舍身為國的英雄氣概,同時暗用“華亭鶴唳”的典故,表達詩人對曹申吉的無限思念之情。
隨后地方官員諸如云貴總督蔡毓榮、貴州巡撫楊雍建、貴州提督侯襲爵、正黃旗都統翁薩賴、貴陽市政使蔣寅、按察使李之粹等相繼捐資,建成了天王殿、毗盧殿、藏經樓、山門殿和一批附屬房舍。何素儒在《〈黔靈山志〉序》中說:
是故幢豎毫端,圖成裟角,時則有撫軍曹公開其始,制臺蔡公、范公、王公踵其后,撫臺慕公、閻公,提臺侯公又從而要其終。凡蒞黔藩、臬、道、憲、副臺……莫不發殊勝心,后先協贊。
至此,歷時十八年而初具規模的黔靈山弘福寺落成。時任貴州學政趙景福在寺院山門題額“黔靈山”,因赤松和尚首名其山曰黔靈,取“黔中萬山靈奇所鐘”之意;寺名弘福,彰“弘佛大愿,救人救世;福我眾生,善始善終”之旨。
黔靈山弘福寺經過赤松和尚的創立和隨后多年的培修擴建,直到康熙四十年(1701)才得以完成。憶及創寺經過,赤松說:“欣逢施主之發心,疊感宰官之樂助,初營大殿,繼建經樓,香積僧寮,次第畢舉,更為置田供眾,鑄像請經,引水鑿池,栽松造塔。三十年來,荒煙寒雨之墟,化為清凈莊嚴之域。”言語之中由衷地感謝地方官員在弘福寺創建過程中給予的支持。
三 與文士名流的交游
在黔靈山創建中和創建后,赤松常與文士名流登山作賦,砥礪詩文。黔靈山之名因名士之文而遠播。
清初著名學者、詩人周漁璜與赤松相交甚好,特為《黔靈山志》作序。他在序中先述黔靈山勝景,同時闡明黔靈山之出名皆因赤松法師創建之功。
東南山水之奇,如雁蕩者鮮矣,至謝康樂而乃發之;西南山水之奇,如鈷潭西澗者鮮矣,至柳柳州而乃發之。……今黔靈山赤松禪師,密公三世法派也。始來黔,厭城市之喧闐,思得空山縛茂習靜,始望城西山之顛而異之,乃辟為禪堂。其山岡巒四合,自外睇之無所得,乃登陟至頂,而后千奇萬變,刻畫呈露。自師居山,士大夫日從之游,后先增飾,今則林木日以茂,游人日以眾,丹檐疊嶂,日增而奇麗;飛樓涌殿,遍壓山椒矣。
作者列舉諸例意在說明佳山水之出名皆因名人援引而揚名大江南北,就像雁蕩山因為謝靈運的發現而出名,鈷潭西澗因為柳宗元的發現而出名,同樣黔靈山因為赤松法師的創建而出名。“而茲山也,自師未居山前,黔人無知黔靈者;自師居山,而黔靈遂為黔山之冠,是師為謝康樂、柳柳州也。”
赤松法師未到之時,黔省無人知曉黔靈山,自從赤松法師開山建道場以后,黔靈山一躍而成為“黔山之冠”。
清代著名學者査慎行在秋日同黔靈山開山祖師赤松法師登黔靈山,其詩曰:“絕磴攀躋路已窮,忽穿鳥道入禪宮。云端方丈娑羅日,井底孤城觱篥風。草木連天人骨白,關山滿眼夕陽紅。興亡何與問僧事,一角枯榮萬劫空。”詩人在赤松法師的陪同之下攀登黔靈山,千巖萬轉路不定,但柳暗花明,穿過艱難鳥道,梵宮現前。再往上就是方丈,與天際相接,俯瞰下方,金筑似在井底一般。草木連天之處,白骨隱現其中,眺望遠處,關山無限,落日熔金。隨后作者將國家的興衰成敗、民眾的生死疾苦,乃至自己的失意得志等無限情思寓于詩中。在其另外一首登黔靈山的詩歌之中,作者依舊感慨黔中地區的荒僻,并借景抒情,抒發自己的羈旅愁思。
渡瀘溝畔辟新阡,瘦棘荒苔半石田。漸有疏煙生郭外,那無一雁到天邊。蠻方對景憐佳節,客路登高感去年。落帽臺孤風雨暗,短裘長路又三千。
詩中起首就給讀者塑造了一種荒寒的景色,瘦棘、荒苔、石田、田間新開的小路等都體現了黔中地區特有的景致,貧瘠荒寒。隨著詩人行蹤的變化,漸漸看到城郭以及淡淡的炊煙。詩人以大雁自比,意在襯托自己遠在他方之時的思鄉之情,重陽已至,但自己獨自面對荒蠻遠方的景致,憶想去年佳節與家人相聚的情形。涼風漸起,寒雨淅瀝,明朝又要起身遠行,漫漫長路,情何以堪!詩人筆下黔靈山的景致并沒有讀者想象的那樣美好,所有的景致因為詩人的他鄉愁思而被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但同時也給人們展現了黔靈山異樣的景致。
清代貴筑人劉子章在《黔靈山志》序言中以“天下名山僧占多”的話題引到了“天下名山僧建多”, “天下名山均為釋氏所有。初有其山之人必巋然杰出,手辟榛蕪,闡山靈之秘,顯而為未有之奇觀。其山籍其人以傳矣,然后其人能有其山。彼瞿曇之西域,迦葉之雞足,普賢之峨嵋,文殊之五臺山,尚矣。而達摩之嵩少,慧遠之廬阜,慧能之于曹溪,近而密云之于天童,是皆山籍其人以傳者,非偶然也”。作者舉迦葉尊者與雞足山、普賢菩薩與峨眉山、文殊菩薩與五臺山,達摩大師與嵩山、慧遠法師與廬山等例子來表明黔靈山的開山以及出名主要源于赤松法師,亦即“山籍其人以傳”,就是說黔靈山因為赤松法師的不懈努力終成黔中名剎,名播西南諸省。名僧開建名山,宣傳名山,名山襯托名僧,彰顯名僧,名僧與名山可謂共傳不朽。
四 赤松法師對貴州佛教之貢獻
赤松法師多方參訪,廣泛交游,上覓菩提,下化眾生,加之其艱苦卓絕的開創和奉獻,不僅自己成為一代宗師,也使黔靈山成為西南佛教的一大叢林。概括而言,赤松對貴州佛教的貢獻主要有三方面:其一,化行邊表,道啟牂牁;其二,奠定了良好的佛教生存環境;其三,遺留下豐富的佛教文學遺產。
(一)化行邊表,道啟牂牁
赤松法師在貴州傳教,“緣契天人,化行僧俗”,把儒家的忠孝觀念以佛法的名義出現,“是以宰官僧俗,信從者眾,而遇合者多”,出現上至當地官員,下至普通百姓,“罔不傾心,皆知合掌”的局面。
《〈黔靈山志〉序》中說:“黔于古為鬼方,以其椎髻侏儒,不通語言(人也而鬼矣),迨其后雖通于莊,鑿于唐蒙,相沿迄今,亦不過羈縻之而已。(然雖馴而易動,獷悍而嗜殺)其性然也。夫人性本善,習則遠也。雖有兇頑,莫不各具覺性。佛者,先覺者也,以覺遇覺,自親切而易化。是故臨以刀鋸鼎鑊而不動念者,曉以佛法,未嘗不改容起敬。則如胎卵濕化,各念佛性,此之謂也,而況于耳目口鼻、身體發膚(儼然而人者乎!)”
盡管人性本善,但貴州屬于邊鄙之地,中原文明對其影響甚少,受外界環境的熏習,以致人們的行為舉止各異。盡管如此,人的本心本性并沒有泯滅。“赤松了悟上乘,明通圓徹,如秋潭之月,如春海之云,乃體佛祖之意,欲行化黔靈。使吹笙跳月之輩,望金容而生歡喜心,聽梵音而思離垢想,變兇悍而為禮義,易殺戮而為仁讓,此則赤松志也,此則赤松辟黔靈意也。”
赤松法師對佛教義理知之甚深,并能夠做到高高山上立,深深海底行。他篳路藍縷開創黔靈山,真正的用意就是教化大眾,讓佛法廣傳邊鄙之地,而赤松法師為此付出了半生精力,可謂“一片婆心,半生精力,盡在此山”。
赤松開法黔靈山后,廣覓僧才,傳臨濟法脈,“行化三十余年,道振黔地,湖海衲子,聞風翕集,座下得法者數十余人”, 如大拙凈霞、云石明源、覺賢和尚、靈鶴唯億等后來均成龍象之才,使牂牁之地的禪宗法脈得以承傳。
(二)奠定了良好的佛教生存環境
赤松深諳“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的祖訓,交結地方官員,奠定了良好的佛教生存環境,使佛教在邊鄙之地得以生存并壯大。
在創建黔靈山的過程中,赤松得到了地方大員的大力支持,最終使黔靈山弘福寺落成,使“荒煙寒雨之墟,化為清凈莊嚴之域”。此外,地方官員對黔靈山經濟亦給予大力支持。據統計,從康熙十四年(1675)信官張鳳臺為弘福寺購置第一批田產算起,到康熙三十七年(1698),其間共二十四年,黔靈山弘福寺先后從官府得到和購置的田產就有“四十八余契”。康熙三十三年(1694),貴州地方有司考慮到黔靈山弘福寺“誠有裨于國祚”,明文規定豁免山寺常住田畝雜項差徭,“俾山門永無夫役差徭之憂,僧眾得以清修祝國”。
(三)遺留下豐富的佛教文學遺產
赤松晚年多與名士為伴,創作了大量的詩偈,留有《赤松領禪師語錄》五卷。該《語錄》為其門人乾御寂源輯錄,內容豐富,體裁多樣,上堂、小參、示眾、法語、頌偈俱備,詩文、書啟、雜著俱全,被收錄在《嘉興藏》之中。赤松本人及其弟子瞿脈、乾御被時人譽為“黔靈三詩僧”。法秀禪師曾評價其詩云:
近如我黔靈和尚者,每禪余暇,陶情于聲律之中,信乎書信口道,一味從情靈中流出,意在言外,無斧鑿痕,又未可與詩學家占嗶者流同日而語也。門人輯其平日與士大夫輩酬唱若干首,丐弁于余,余目之,喟然嘆曰:“此詩家上乘!”
后世圍繞黔靈山及赤松法師展開的詩文創作亦非常興盛。歷經滄桑后遺留下來的關于黔靈山及赤松法師的詩文經統計約有300余首,詩人122人,主要包括入黔客籍文士、入黔官員,但主要以貴州當地的文人為主,通過他們的共同努力,造就了黔靈山詩文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