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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劉鼎折服了張學良

1936年3月下旬初,劉鼎曾說他是3月10日到膚施(即延安),又說見董健吾后大約做了10天準備。董是3月5日離開瓦窯堡的,最快也得七八日后才能抵上海。因此劉鼎最早是3月20日乃至稍后一點到西安,在西安停留三天,后去洛川。劉說在洛川和張學良大約談到兩周后去膚施。膚施會談是4月9日,前后推算,他只能是3月20日到西安。張學良派高級參議趙毅把劉鼎從上海接到西安。劉鼎原名闞尊民,1902年1月8日生,四川南溪人。1924年去德國勤工儉學,經孫炳文、朱德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1934年他去贛東北蘇區工作,由于方志敏率領的抗日先遣隊,遭蔣介石的重兵圍攻而失敗,劉鼎被俘。由于在俘虜營中,他沒有暴露真實身份,1935年10月乘被派外出采購的機會,從九江逃往上海,由蔡叔厚介紹給史沫特萊,全名為艾格尼斯·史沫特萊,美國著名記者、作家、社會活動家。1892年2月23日生于美國密蘇里州奧斯古德。早年當過侍女、煙廠工人。接受中國人民保障同盟的救濟,并安排他住在英籍新西蘭人路易·艾黎家中養病,路易·艾黎(1897—1987),新西蘭人。1927年4月21日來到中國,與中國人民風雨同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與建設奮斗了整整60年。85歲壽辰時,北京市政府授予他“北京市榮譽市民”稱號;1985年甘肅省政府授予他“榮譽公民”稱號。逝世時,鄧小平為他題詞“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永垂不朽”。并尋找黨組織。

1936年3月上旬,1986年3月6日,筆者與劉文米訪問艾黎,艾說劉鼎在他家住了8個月,先用劉說。董健吾牧師由陜北瓦窯堡回到上海,董健吾(1891—1970),生于江蘇省松江府青浦區(今上海市青浦區)一個基督教世家。1928年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是一位以基督教牧師身份為掩護的中共中央特科成員,從事秘密情報工作。帶回中共中央對國共談判的復信,1936年3月4日,毛澤東、彭德懷復電秦邦憲、林伯渠,同意和國民黨合作抗日,并提出合作的五項原則。此電由董健吾代交宋慶齡轉遞。見1985年《文獻與研究》第4期第38頁。董健吾是上海英租界一個教區的牧師,同情中國革命,積極幫助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組織進行活動。董與宋耀如夫婦及宋氏姐妹熟識,可稱宋氏“家庭牧師”。向宋慶齡等復命。宋慶齡對董健吾說:張學良想與共產黨聯系,艾黎家中就住著一個共產黨員。因為一個偶然的事件,艾黎曾讓劉鼎在宋慶齡家中躲了三天。董健吾認識史沫特萊,從她那里知道艾黎家中住著周教授,便約他在一旅館見面,一看周教授就是劉鼎。早在中共中央軍委做保衛工作的時候,董給劉送過情報,是老相識了。董健吾告訴劉鼎,張學良想聯共抗日,希望他去做張學良的工作。艾黎讓劉鼎在他家里住的條件是不許他活動,劉曾說:“我現在處在 ‘罐頭中’,被封閉起來了。”他沒有接上組織關系,對外面的情況也不了解,同時對張學良這個“國府委員”“國民黨中委”及西北“剿總”副總司令等頭銜(眾多)的人物,弄不清他是真想抗日還是圈套。董健吾把他從杜重遠那里了解到的張學良彷徨苦悶的情況告訴劉鼎,又說,到了西安還可以去陜北。這次我去陜北,就是張學良派飛機送我到膚施,再派騎兵護送到瓦窯堡的。劉鼎一聽這是實情,即使能乘機去陜北也好,但總覺得有風險。他在札記上寫道:“事關重大,兩天后答復你!”除劉鼎札記外,在編纂《西安事變簡史》的過程中陸續所談的情況,有一部分編入全國政協《西安事變資料工作簡報》,或整理成單篇,有的已直接寫入《西安事變簡史》稿。本文盡可能寫明出自札記和他本人敘述,但也不可能一點不混雜別的資料。行文上也按需歸納、合并,做必要的修飾。

劉鼎對張學良的歷史情況是有所了解的,據他的札記和歷次敘述,有三件事使他了解到張學良:(1)1929年“中東路事件”時,他在劉伯承領導的中國游擊隊任連長兼指導員,聽過蘇聯遠東軍區司令員的報告,知道這是張學良受蔣介石挑唆發動的,在東北軍遭到蘇軍的打擊后,他不顧南京政府和日本的阻撓,依然和蘇聯談判,停止軍事行動,恢復常態,這是一個有決斷的人物。(2)劉鼎過去在中共中央白區軍委工作,陳賡曾在1930年去過東北,回來和劉鼎等談過張學良不同于封建軍閥的花花公子,有民族資產階級思想、有愛國心和民族氣節,“濟南慘案”發生時,他向張作霖建議,停止與國民黨的對抗,退回東北,以后又毅然易幟,維護國家統一。(3)1932年汪精衛企圖逼迫張學良下野,張曾對記者發表談話:“余自問愛國之心決不后人,假如不愛國,我張氏父子無有今日,外迫于舊敵,也受國人唾罵,尤集于一身……”那時日本進一步侵略我國,華北事件已發生,日本正式公布了“廣田三原則”。劉想,國難當頭,張學良準備團結抗日是有可能的,如能說服他不“剿共”而去抗日,完全符合《八一宣言》精神,且可以乘機去陜北向中央請示。他在札記中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決定去西安見張學良。

董健吾通知了李杜。李電告張學良:“你要尋找的朋友找到了。”見申伯純《西安事變紀實》,人民出版社,1979。申伯純曾兼任《西安事變簡史》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他著的《西安事變紀實》中關于劉鼎到西安再到膚施會談的部分內容,許多材料來自劉鼎。劉鼎的特點是一個問題一次只講一點,也比較簡略。申伯純的這一部分與以后劉鼎筆記和談話紀要相比,有的比較簡略,有的則有出入。是年3月4日,張學良在洛川會見李克農,并約請周恩來商談全面合作抗日的問題。但是,他對李杜約來的共產黨員仍舊十分重視,立即派趙毅去上海迎接。

劉鼎記載:他到西安的第二天,趙毅接他去西安玄風橋金家巷張學良公館。在張的辦公室等候,隨即張學良來了。劉鼎一見,心中一震,張學良著便服,中等個子,微胖,滿面紅光,神采奕奕,不像傳說中的“花花公子”和扎嗎啡針的形象。劉鼎說:“感謝你派人專程去上海迎接我。今天能與將軍見面感到很榮幸!將軍愿意聽聽老百姓的話是難能可貴的。我要去陜北,張將軍有什么意見,我將如實地向中共中央報告,當然,我也可以談談自己的意見。”張學良卻板起面孔向他提出三個問題。張說:“劉先生,你是共產黨的代表,我有幾件事情想請教,我張某人與日本有殺父之仇,毀家之恨,抗日救亡決不后人,可是你們共產黨卻罵我是不抵抗將軍,賣國投降;中東路事件,蘇聯紅軍把東北軍打得那樣慘,還罵我勾結日本帝國主義,反蘇反共。在陜北,紅軍打東北軍為什么打得那么厲害?東北軍遭受了嚴重損失。”張學良不了解劉鼎的身份,提出了三個試探性問題。劉鼎曾述:他聽了感到吃驚,張學良這么厲害!札記上有:我是他請來的客人,難道千里迢迢請了個共產黨的代表只是為了訓他一頓?我接觸過的人多了,國會議員、袁大總統的“宰相”,在蘇聯領著馮玉祥等人學習、參觀;在上海與青、紅幫打交道。張這番話是想鎮住我,是舊官僚用的一套。但是這事得慎重。我對張說:“張將軍提的問題很重要,允許我考慮一下。明天詳細答復你。”張學良表示同意。

劉鼎曾說過,他同意去西安后在上海做10天左右的準備。那時留在上海的中共文委的一些同志,根據《八一宣言》的精神恢復活動并逐步準備恢復組織。他自己還沒恢復組織關系,但認識夏衍同志,夏衍知道他要去西安和陜北的消息后,托他帶去向中共中央的報告等。因此,劉鼎從夏衍處見到一些黨內文件。他在札記中記載,他認真研讀與《八一宣言》有關的抗日統一戰線的文件、論述,并從公開發行的報刊上了解國內形勢,有關張學良、東北軍和紅軍的消息和動向,還搜集了張學良為人處事的特點、性格等情況。這10多天的準備,在他初見張學良和在洛川長談中都起了重要作用。

劉鼎曾敘述,他經過反復考慮,認為張學良這個人的特點是“好勇斗狠”,他看不起弱者,而佩服強者(筆者按:張學良在口述歷史時曾說過“寧可給好漢子牽馬拽蹬,不給賴漢子當祖宗”)。如道理勝過他,他會佩服你。劉說,當年“中東路事件”中,他原認為蘇軍不堪一擊,但一交鋒,東北軍就損失兩個旅和黑龍江艦隊。他不顧外交應歸國民政府處理的常規,立即停火,并和蘇軍當局簽訂了協議,恢復中東路常態,從此反而對蘇聯紅軍感到佩服。他在記述中稱:張說停戰以后,蘇聯對他很公平。如果日本人也這樣,我日子就好過多了。他在陜北挨了紅軍的打,回過頭來倒愿意聯共抗日,他的心理狀態是不打不成交。札記中記述:要用道理折服他,但是,他究竟是個將軍,語氣要委婉些。這樣,他確定了如何回答張學良所提問題的方針。

札記中記述:第三天,劉鼎再次與張學良見面。劉說:(1)張先生身為東北邊防軍司令,率領幾十萬大軍坐鎮東北,守土有責。九一八事變爆發,張先生執行不抵抗政策,東北軍不放一槍,一夜之間沈陽失陷,不到四個月,日寇兵不血刃地占領東三省,這理所當然地會遭到全國人民的唾罵。中國共產黨與全國人民的態度一樣,在此問題上不能置身事外,不能不表述態度。(2)“中東路事件”,東北當局受蔣、日挑唆,首先挑釁,撕毀中東路共管協議。東北當局對日本帝國主義在東北擴張勢力是允許的,而對有條約的中東路的管理則采取違約行動,事實上是親日反蘇,蘇聯對張先生的指責也絕非無中生有。(3)東北軍替蔣介石賣命打內戰,已成為蔣介石的“剿共”大軍,在豫鄂皖與陜北,使蘇區和紅軍(遭)受了很大損失。在陜北,紅軍為自衛,進行反擊,使東北軍受到挫折。這與蘇區和紅軍的損失相比,算得厲害嗎?!紅軍是有人民支持的不可戰勝的新式軍隊,蔣介石的百萬大軍也對紅軍無可奈何,何況東北軍?!蔣介石驅使東北軍“剿共”是借刀殺人之計,同時借此消滅東北軍!共產黨、紅軍和蔣介石打了十來年交道,深知他剪除異己的一套險惡手段。究竟是紅軍對東北軍“厲害”還是蔣介石對東北軍“厲害”,值得考慮。劉又說,在國難當頭、民族危亡的形勢下,將軍當有深切的體會。當今之計,打回老家去是東北父老、全國人民對你和東北軍最好、最適合的愿望。東北軍最好是聯共抗日,這樣,既可以擺脫蔣介石消滅異己的陰謀,也可以一洗“不抵抗將軍”的罪名。將來抗日勝利,張將軍和東北軍都可以名垂青史,并占首頁。這節張、劉會談,是根據札記和劉的敘述所得,并參照申伯純《西安事變紀實》進行整理。

自洛川會談以來,張學良聯共抗日的情緒與要求日益高漲。劉鼎所說的方針與李克農在洛川同張學良談的內容不謀而合,使張聽了比較放心,而且劉鼎對他的批評也是言之成理。劉鼎札記記述:我一口氣說完后,準備張學良發脾氣,結果張學良沉思良久,精神安詳,他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劉先生的見解不同凡響,你就是我的朋友,住在我這里,我有許多話要與你說,咱們慢慢地談吧。”劉鼎抓住了張學良的特點,折服了他。劉說:“過獎了!既然張先生贊成我的看法,可否日內送我去陜北?”張學良微笑著說:“過兩天我們一同去陜北,先到洛川住幾天再說。”不由分說,當天張學良偕劉鼎、兩位在公館服務的師長和幾個侍從參謀、副官一起飛往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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