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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練習告別
  • 沫沫
  • 4619字
  • 2019-02-18 11:15:28

CHAPTER 1
等待戈多咖啡館
· 北京 ·


“你是不能不飄蕩的風 ,我是芒草走不動 ,春里來時傾倒你懷中 ,秋去仰首望長空。”

《秋之芒草》響起,擦干眼淚只剩一聲嘆息。都說彼岸有花開,有時候,花可能就開在現世。


我有一位美如花、命如草的女朋友。


十年前的平安夜離開了我。割腕自殺。

至今忘不了。


這是我每年去北京的理由。

口袋里塞一包愛喜(ESSE),不抽;

總會買一束花,并不送給誰;

我站在車水馬龍邊上,聽著城市的號角,再到地壇里坐坐,花開,葉落,融在各個季節的腳步聲中;

抬頭看京城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穿過空氣感受一絲沉默如謎的呼吸;

后海的風,愚公移山酒吧的鼓聲,四合院里的鳥叫,天安門廣場降旗的畫面……

北京,是個心念著,卻永遠不愿留下來的地方。


我曾有一位美如花、命如草的好朋友。她彈著《加州旅館》漸行漸遠,會吐好看的煙圈。

那年我二十歲,她二十三歲。

至今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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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我背著官司,過上海,到河南,最后上北京。

一個人在湖廣會館的大戲臺前發呆,琉璃廠的路風情萬種,循著筆墨之香,誤入小胡同,冬天很快就要來,我給自己買了一碗溫熱的茶湯。

北京城寫滿了悲涼。

我沒有去看那位好朋友。過了三年,我的小小心念突然沒有了勇氣去冰冰涼的墓園。


秋天,我喜歡去交道口一家名叫等待戈多的咖啡館。咖啡館的墻壁上貼滿了老舊的電影海報,金屬硬朗的設計風格,留聲機還播放著黑膠唱片。


在那里,我認識了一個叫L的姑娘。

175cm+的高個子。穿一件單薄的風衣。她端著滿滿啤酒來和我拼桌,燭光下的臉上有淡淡的雀斑。


她和我說話,故事很悲慘,男歡女愛,攜手進圍城,一年后男人出軌,留下她,連個借口都懶得編。L姑娘不甘心,把雙眼皮哭成了單眼皮,去學她男人喜歡的架子鼓,去看她男人喜歡的英超意甲,去聽她男人喜歡的金屬搖滾……

一個理工科技術宅女孩兒,不算漂亮,邊說邊哭,然后她醉了。我打車送她回去什剎海鴉兒胡同的家,她是地道北京人,家里特好。這故事幫我度過了一夜。


第一次在北京城,終于可以暫時忘記那位美如花、命如草的女朋友的一夜。


后來,我成了L姑娘的垃圾桶,整夜整夜陪她哭泣陪她聊天,之后我離開了北京,她又繼續通過網絡和我傾訴。我聽一次,躲一次;聽兩次,消失一周;聽三次,忙一個月。

就這樣,她開始有了歡樂,少了抱怨,而我們,也成了那一段時間彼此的好友。


再去北京,L姑娘來機場接我。還是秋末,冬天快要來了。

她穿著風衣,笑眼迎接我。我們去夜晚的大排檔吃燒烤喝啤酒,在望京的小社區散步吹風,看一場接一場的汽車電影,下雪的早晨還跑到院子里玩耍。


她陪我去今日美術館看畫展,載我看南北池子兩旁的樹,我們到地壇看銀杏黃了一天一地,迎著朝露披著余暉,北京變得快樂了,像一座充滿生命力的城,寫著好多新奇華麗的夢想。


回到深圳以后。

L姑娘又開啟了倒垃圾模式,原因是前夫又來懺悔,希望復合,她內心矛盾。我沒有問她諸如“你還愛他嗎”的問題。靜觀其變吧。


不多久,L姑娘飛到我的城市,她要逃避前夫的問題。我說,好,我陪你玩。


然后我帶著她去海邊看浪花,去碼頭看集裝箱,去聽小型室內音樂會,到動物園聽海豚唱歌……可惜她不領情。終日倒垃圾。

我知道她難,她痛,她煩心。

深夜送她去機場,晚機離去。


從此我刪掉了她的QQ、微博、微信。偶爾,還會在堆滿了廣告單子的信箱里翻出她旅行時寫給我的明信片,我都收好放起來。

我們這一生,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機遇結識或丟掉一些朋友。

我丟掉了L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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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還是秋天去北京,還是悼念逝去的摯友,還是會去等待戈多咖啡館。

摯友名叫小倩。

父母離異,曾患抑郁。

至今忘不了。

丟掉L姑娘的第二年,我在等待戈多見到了清源——

一個又怪又好的姑娘。


這事兒要從2011年說起。

我搭火車從廣州回深圳,有一位先生,坐在我的座位對面,看著我手里一幅人像剪影,他問:

“美女,這是誰畫的呀?”

我沒吱聲。

“可以要你的電話嗎?”

我依舊沒吱聲。

“哎!姑娘你怎么不理人啊?”

周圍的人開始盯著我看了。

我抬頭看了看這位先生,不自然地笑了笑,不作答。

于是他給我遞來一張名片,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姓鐘,這是我名片。”

我瞄了一眼,北京,宋莊,畫家。

這是小小卡片上所有的信息量。


這位鐘先生啊,跟著我穿越了大半個深圳,去到了我采訪的創意園區,我與品牌負責人談事兒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咖啡館外盯著我看。

就這樣盯一下午。


和我談事兒的負責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邊有個人一直在看你,色狼嗎?”

“哦,從火車上一直跟我來這里的。”我攤攤手。

“什么人啊?”

“北京,藝術家。”

“正好,叫上他一起吧,我們老板喜歡和藝術家聊天,大家認識認識吧。”好聰明的負責人。


就這樣,我們四個人坐在一張榆木老桌前嘮起了嗑兒。

鐘先生儒雅、大方、健談,他的藝術造詣遠比他名片中呈現的幾個頭銜要厲害,好幾次聽著侃侃而來的藝術觀點,我都忍不住側目點贊。

我完全無法把眼前這個人和剛才跟蹤我的那個人合體。

接近一個女孩子,實在想不通為何出此下策。


“老鐘啊,他就是真的喜歡你,想接近你,沒別的什么意思,他就是那種直直的性格。”清源在2012年的等待戈多咖啡館跟我說了這么一句話。


鐘先生回北京之后,想方設法加了我的QQ、博客,又托人找到我在廣州經營的咖啡館,親自來拜訪。偶爾會點開QQ給我留言,寫的都是不痛不癢不輕不重的語句,酸酸的,怪怪的。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因為并不知道說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鐘這個笨蛋!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別理他!”清源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后笑得合不攏嘴了。


突然有一天,我想起了宋莊這個地方,于是主動去聯絡鐘先生,他很貼心,知道我不怎么待見他,便找了個女性好朋友帶我去。

好了,便有了現在。

清源和我坐在這里——

等待戈多咖啡館。

清源和我姐姐同年。留著金黃色的長發,姣好的容顏,笑起來總是開懷咧嘴,毫不扭捏。


她對一切事情都大大方方,腦袋轉得超級快,瞬息萬變,可以在幾分鐘內說著宇宙萬物回到手上的絨毛護腕,聊著金沙石的美麗又扯到新疆的小學同學……稍不留神就錯過太多信息量,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疲憊的模樣,即便陪著我喝醉陪著我通宵在北京城軋馬路,就像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穿裙子。


宋莊的那一天是我記憶中尤其開心的一天。

清源帶我去會見了著名畫家蔣文滔和高棟,我們在文滔大哥的工作室欣賞他的新作,高棟還給我們下了面條,大家一起在月色清麗的小院子喝酒,那種生活現在想想都是妥妥的文藝。


夜里我們醉醺醺走在宋莊的路燈下,四個人擺著各種夸張造型,影子濃烈而立體,清源還說趕緊拍下來,日后做一次集體大展,把咱們四個人一起捧紅呢。哦,不,兩位大哥都已經紅了呀,咱倆還差太多罷了,哈哈哈。


末了,高棟送了一首歌給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它叫《陀羅尼》。


現在那首歌還時常在我車里單曲循環著,每一次都提醒我:清源的笑聲、高棟的面條,文滔筆下笑嘻嘻的小人兒。


坐最后一班班車回到三里屯,我們告別。

再見到清源是一年后了。


我回到等待戈多咖啡館打電話給她,本來想著給她一個驚喜的,結果她去上海出差了。

一面之緣,宋莊一日,也無多少掛念。可我心里莫名空蕩蕩。


第二天下午,她來電話:“我請假了,現在起飛,到北京一起吃晚飯,等我。”

然后就關機了。


這次她請我去藍色港灣湖邊一家浪漫西餐吃飯,有一個瘦瘦高高的男鋼琴師在旁邊彈琴,味道全然沒有印象,音樂如湖水流淌,清源挨著我坐,說著一年來的故事和經歷,仿佛大家認識了好多好多年,而她的一年,夠很多人用好多好多年了。

從朝九晚五到世間流浪,又自己搗鼓喜歡的東西,如藝術、策展、獵頭……不斷打爛重來,讓自己迎接各種挑戰,并在各種行業間收放自如。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好看的光芒,干干凈凈的,靈動的。


吃到打烊了。

我們誰也不說再見,走出餐廳在馬路邊散起步來。

十一月下旬的北京夜晚真的很冷。

清源把手上的毛絨手套給我戴著,我們并肩走啊走,只聊日月星辰,不聊悲歡離合。


“我挺想給你辦個攝影展。”清源忽然停下腳步。

“在哪兒?”

“北京呀,當代美術館吧,你的作品那么棒,應該讓更多人看到。”

當代藝術館的排期滿滿當當,我的拍攝速度又很不給力,這件事情后來也只好不了了之了,清源卻因此對我十分抱歉。她是那種不輕易許諾什么,說出來就一定會做到的人。


我喜歡這樣的人。


“清源,你會想我嗎?”

“想呀,你每天都會在我腦子里轉一圈,和我說話呢。”

“那你為什么都不找我?”

“我不打擾你。”


那天晚上我們走了哪兒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聊了什么也記不太清了,就記得她看我冷,跑到便利店給我買溫水,又跑回來捂著我的手吹氣。

在十一月的北京,她穿著單衣,能保暖的東西都到我身上了。大概也沒有什么女孩子會像她那樣對我好吧!


天蒙蒙亮了。

清源要坐飛機回上海了。她把我送回酒店,笑嘻嘻與我告別。

“好啦,走吧走吧,下次再見!傻瓜——”

我鼻子酸酸,不知道為什么。


又一年。

清源去了更遠的地方。

北京大雪。高鐵飛機都進不來了。我們沒有見上面。


2015年4月。

柳絮毛毛飄了大半個北京城。

清源在她設計的樣板房里等著我。

白葡萄酒香氣四溢,房間里燈火溫暖。

再次見她——還是那樣的金黃長發、深色簡約穿著、咧著嘴笑。

我呆呆地望著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龐,又歡喜又害羞。


每一次,不管我把生活過得多么柴米油鹽,清源的出現都能提醒我那點兒溫柔的羞澀,那飄在天空的美麗的日月星辰,流淌的音符、色彩、靈感,都被她喚醒。我興奮,可忍不住疲憊,我悲傷,因為眼前總是太浪漫。

“清源,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哈,咱倆在月球上養的兔子怎么樣了呢?”

“挺乖的,很健康。”

“全靠你一直照顧著啊。”

瞎了一般的對話,輕描淡寫,我就知道她這兩年對我的掛念。


在溫暖的燈光下,我放開了剛進門時的害羞,變得如在宋莊班車上、北京凌晨街頭那般慵懶隨意了。兩年的不聯系并沒有令兩個人變得疏遠,而是自動接上了上一次的話題。


關于夢境,關于人性,關于愛與死亡。

是吧?和一般女性閨蜜聊的內容太不相同了。我們不說情愛,不說職場,不說起居,不說愛好,所以聊得輕松又沉重。

有一種寧靜的感覺,充斥在心間。


“清源,我好怕死啊!”我給她講完小倩的故事以后,忍不住感嘆了一句。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這位摯友,卻一直說不出憋在心里的這一句話。

“傻瓜,我不死就不會讓你死啊!”


我抬頭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悲從中來,一秒鐘過后收到了讓心里酥麻一陣的溫暖。

這話,換作任何一個男人和我說,大概我都不會相信吧。太言情片了!


“我不是鬧著玩的。”清源第一次這么嚴肅和我說話,“你不要怕,我現在在研究生命科學的細胞項目,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真的,不騙你。如果你病了,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我賣命也會救你。”

隨后,她從手指上褪下一枚暗金色的戒指:

“這是金沙石,會保佑你一直好運和平安的。”


“那萬一我還是不小心死了呢?”我像一個傻傻的癡癡的少女,病歪歪的。

“我每年都去看你,陪你說話,帶瓶酒。”

然后就把我哄好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幼稚哦。這個女人啊!她就陪著我認認真真地幼稚,真心負責起我的幼稚。

我一直放在心里。想起來就想哭。

“清源,你會結婚嗎?”

“應該不會吧,我就喜歡一直在談戀愛的感覺。”

“如果你是男生,你會愛我嗎?”

“我現在就愛你啊。”

“你會愛多久啊?”

“到我死了咯。”


喝著喝著就醉了。

我睡在她身旁,聽著均勻的呼吸聲,好想時間停下來。我竟就這樣傲嬌、討嫌地把自己松散成我自己都不喜歡的小女生,而她還在給我描繪斑斕的旋轉木馬,多廣闊的內心,多走心的成全。

而我呢,有一種悲壯的滿足感,就蠢蠢地哭開了。


第二天醒來。告別。

至今未再相見。


我,彼時坐在等待戈多咖啡館,寫下最后一個句號后,流下了眼淚。

每每想著“有一個人在看著我呢”,就可以很勇敢地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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