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進了城隍廟中，倒顯得格外莊嚴，撒大有對著窗戶伸了一個懶腰，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有金屬破空的響聲。

清風說，主人，走要趁早，一會兒會有接尸人到這里來，巫師引路，要折騰好一會兒呢。

明月說，你怎么會選這種地方，要不是主人我還真找不到你呢。

撒大有說，走，這個地方咱不來了。

清風點了一下頭，拿起了床上的包袱。

院子里靜悄悄的，侍鬼的門關的死死的，好似一夜沒有回來，城隍廟的大門虛掩著，明月手一伸，伴著咯咯吱吱的響聲，廟門披扳開了一個縫，三人依次走了出去，傾刻間，撒大有的心升起了一番責任，兩個女人從此便與自己扯上了關系。

順著大街往西走，便到了涼州大巴扎，攢動的人群中，撒大有三人在一個羊湯攤前停了下來，胡女的熱情讓撒大有覺得像回到了家，牛奶般的羊湯混著羊肉端了上來，在這冬日尚褪盡春天的西北之地，撒大有喝的鼻子冒了汗，且對著清風明月說別客氣。

涼州的早晨似乎沒有中原緊張，羊湯館里竟然成了眾人扯東道西之處，撒大有不屑的說，貧窮是怎么來的，閑的。

羊湯館里的話題是從涼州化工廠說起的。

甲是個白胡子老頭，理了理粘了羊雜的胡子說，城西那座煉油廠建的大了去了。

乙說，那是，憑您老這腿腳，圍著轉一圈一天轉不完。

丙說，地下這點油再抽抽就沒了。

丁說，抽油過好日子哩，你還怕有個好奔頭。

乙說，一點也不假，化工廠一建成，天南地北的大學生往這跑，到時候咱也談個女大學生當老婆。

甲說，糊涂啊，這叫我后世子孫如何享用，糊涂啊。

丁說，就您，光棍了一輩子啦，七十好幾的人啦，你還能顧幾輩啊？

甲說，別看老漢我光棍，絲路上誰走過啊，天山的雅克湖誰去過，雪蓮花開的紅涯峰誰見過，啊？

撒大有聽了一驚，把話一搭，哈哈哈，沒去過，那地方，您老活的這么好，敢情也沒去過吧。

甲說，嘟，掌嘴，你在西域打聽打聽我山驢子，哪個不知道啊。

撒大有說，哎喲，天山上別的就不說了，就那厲鬼紅山毛就夠你受的啦。

眾人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一個人嚴肅的看著撒大有。

撒大有見壯急忙說，是不是我說錯了，還是你沒見過啊。

丙憋不住啦大聲說，這貨多在冬天出現(xiàn)，大雪封門之時，到村里搶女人，看我的臉就是被那貨舔的。

乙說，你遇見的是北胡紅熊，真正的厲鬼紅山毛和咱人沒啥區(qū)別，只不過身上長了紅毛罷了。

這時甲突然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說，不殺紅山毛，我死不瞑目。

撒大有突然愣住了，看著甲站起來徑直走了。

戊說，小伙子，說話得罪人就在這里，剛才那老頭兒，可是個江湖人物，手中的竹葉鏢使的出神入畫，再加上他手里一把柳葉刀，絲路上傳的雙刀托就是他，比他說的山驢子這個名號響亮多了。

據(jù)說雙刀托是江南蘇州人氏，在絲路以保鏢為生，從絲稠江南到西域迪化，無人敢劫。

俗話說得好，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他愛上了一個胡女，兩個人那感情，嘖嘖嘖，……嗐，據(jù)駝隊上的巫師講，在天山腳下一個溫泉中兩個人在洗澡時，他的婆姨就讓那厲鬼紅山毛給掠了去，后來又聽大漠的花那里老老鴇子說，掠他婆姨的正是青蒼的兒子。

撒大有驚的頭嗡的一下，接不上一個字，抬手端起碗說，涼州的羊湯潔白如奶，真是大補之物啊。

乙說，說的不錯，胡人供奉天山神靈時，羊湯就是不可缺少的貢品。

丁說，記得有一回在否極泰來的四月，胡族開始了一年一度祭山儀式，天山腳下貢桌上擺放了三牲，幾千人祭場，在胡族巫師的帶領下伏地跪拜，一炷香未燃盡，忽然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嚇得眾人四處亂跑，很快，狂風過去了眾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干的，然而那個巫師卻伏在地下再也沒有起來。

撒大有說，定是雷擊而死。

丁說，不錯，巫師經(jīng)雷擊而死，當眾人扯掉他身上冒著煙的衣服后，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后背上有字。

撒大有說，什么字。

丁說，天山雪神，獨坐一方，怒施風雨，只因無湯。

撒大有說，天山真的有神嗎？

丙說，我老漢活了大半輩子了，還真的見過。

撒大有說，他們是不是住在天山雪峰上的那座城里嗎？

丙說，記得在我小時候，我在中胡草原上放羊，夏天的太陽曬的羊群蔫了頭，可到了后半天，天突然變了，西北風刮的草原嗷嗷叫，也刮的羊群順風南遷，氣溫突降，就我這條腿就是那時候凍的，夏天還要捂上棉褲哩。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羊群在山腳下不動了，齊齊把頭聚在一起，當時我為避風，鉆進了羊群中抱著一只羊取暖，就在這時，你猜我看到了啥。

撒大有說，看到了神仙。

戊說，來了狼群。

丙搖了搖頭說，這時我看到天上竟然垂下來幾根繩子，繩頭上拴著一銀光閃閃的鉤子，鉤子尖上綁著一把青草，慢慢的向羊群中垂了過來，當時我好奇的抬頭察看，風雪朦朧朧中我什么也看不見。

撒大有說，這是在釣羊。

丙沒理他繼續(xù)說，這時一只羊被釣了起來，直挺挺的隱沒在了雪霧之中，緊接著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當老天爺收起了天威，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留下一片正在融化的雪，我抬頭望望天，竟然發(fā)現(xiàn)在那雪峰之上有一片燈火通明的地方，一道彩虹從那里放射出來，直通大漠之南的昆侖。

撒大有說，彩虹一定會很快就消失，因為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

丙說，是的，可雪峰上那片燈火卻亮到了天亮，從那時我就有上去一看的渴望。

撒大有說，為什么，是好奇嗎？

丙說，有一點，因為在那夜，我看到了雪峰上跳舞的姑娘。

撒大有說，她們是不是紅山毛啊，一定全身紅毛一片。

丙說，冰天雪地之中，她們竟然全部都是赤裸起舞。

這時，一輛皮卡車在羊湯攤前停了下來，車門一開下來一個人，手里拎著一把尖刀吼著走了進來，誰欺負俺爹啦。

撒大有抬頭一看叫到，野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