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完早操回到教室，窗戶早已經被打開，電風扇也在一片呼聲中轉了起來。這樣的清晨，六點鐘雖然沒有多么的涼爽，但也不該感覺有多熱，要不是大家在操場上踏著音樂聲一起跑了兩圈。

奕東站在座位上，拿著墊板扇風。他把薄薄的一層劉海兒往兩側撩開，用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

渃桐拿出一片濕巾，遞給蘇喬，然后又拿出一片，蓋好包裝，準備擦一下臉。

“哎，安渃桐，可以給用我一片濕紙巾嗎？”

渃桐扭過頭，仰頭看著站在座位上的程奕東。

奕東一臉認真地樣子看著渃桐。像是沒記得兩人之前的那些尷尬，只是尋常地求助于一個女同學。

渃桐只是聽到他喊了自己的名字，并沒有聽清奕東剛才還講了些什么。

她看著奕東，想讓他再重復一下剛才的那句話。

他低頭看著渃桐，想收到一片渃桐遞來的濕紙巾。

就這樣互相看著對方，竟然誰都沒有及時地把目光移開。風扇吹亂了渃桐耳后的頭發，掃在她臉上有些癢。

她伸手把頭發捋到耳后，才意識到剛才的那幾秒鐘不太真實的畫面。于是她趕緊轉過身去。

“安渃桐。”

“啊？”渃桐立馬轉向后面，撞上了奕東有點尷尬的笑臉。他一張嘴便顯露出缺失半顆的門牙。

“可以借給我一片濕紙巾嗎？”

“哦。”渃桐很快地轉過身，撕開包裝貼紙，卻不小心用力過猛把包裝撕壞了。

她閉上眼睛，抿了抿嘴巴，然后把撕掉的貼紙蓋在破口處。

這該死的手忙腳亂。

她轉身向后面，奕東立刻低下頭，掀過一頁英語書。

“給。”渃桐看著手里的濕巾，遞過去。

“謝謝。”

她轉身，深呼一口氣，把那包所剩不多的濕巾放回桌子里。然后翻開筆記，雙手捂住發熱的臉頰。讓她不可思議的是，自己居然有些臉紅心跳。沒辦法地在心里罵自己，怎么這么沒出息。

剛跑完步回來，大家都在扇風喝水癱在座位上休息。或是趕緊補昨天的課后作業。

早讀的最初一段時間總是安靜的。沒有人打破平靜，誰也就不想發出多大的聲音。可以聽到模糊的耳語聲，或是摻雜著很小的笑聲。但最終總有人先開始打破平靜，緊接著就會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在教室里折疊在一起。

筆記本從教室最南側傳到第一排的最北側。本子上粉色的便利貼上寫著：給李子杉。右下角畫著一個笑臉。

對于傳紙條或者傳東西這樣的事情，大家都習以為常。當作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像每天吃飯喝水一樣。

班主任在后門站了一小會兒，卻碰巧看到了一路跋山涉水被傳遞的本子。

“給。”同桌把本子放到李子杉桌角的一摞書上。

李子杉翻開筆記本，塑料封皮里夾的是一片粉色的“七度空間”。

她勉強笑了笑，又皺起了眉，把本子合上。她感覺手腳冰涼，把雙手盡可能的縮進校服的袖子里。

她剛趴在桌子上。

“李子杉，你這是傳的什么？”

她條件反射地從桌子上起來，班主任已經站到了同桌的旁邊。

“我……沒什么，就是一個筆記本。”李子杉托了托圓圓的鏡框，握緊了雙手。她心跳有點快，再加上身體不舒服，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

“拿出來吧。”班主任雖然沒有笑，但樣子和藹。

“就……只是一個筆記本……”

“沒事兒，拿出來吧。”

李子杉拿起本子雙手遞給班主任，低下頭。

班主任翻開封皮，便看到了夾在里面的衛生巾。他翻了翻本子的內容，的確只是很普通的英語筆記。

班主任把本子合上，放在子杉的桌角。

在班里無論位置距離多遠，都不會阻礙誰和誰的交流。但有時候被后面同學戳一下后背，轉過頭去收到一張折得整齊的小紙條或者什么東西，幾秒鐘的時間可能會被打斷思路和靈感。這種難免的事情說不定會被誰碰上，但這樣需要求助別人的事情，也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

“昨天晚上違紀的哪個宿舍，站起來。”班主任把手指放在手機屏幕上。“別讓我點名，是誰你們自己清楚。”

“完了完了。”項原搓著手指，低著頭對旁邊的奕東說。

“沒辦法，站起來吧。”

肖凱首先站了起來，緊接著其余幾人也站起來。

“310宿舍，10點45 大聲吵鬧，警告一次。”班主任翻著微信群里的消息。

“怎么回事兒這是，啊？”

項原看了看其余五個人，然后和他們一樣，低下了頭。

“肖凱你是班長，來，你說說，這怎么回事兒？”

“這……昨晚我們玩……”

“昨晚我們回去晚了。”奕東聲音大的蓋住了肖凱說的話，班主任看向說話的奕東。

“回去晚了，大聲吵鬧？”

“對，就是回去晚了，然后熄燈后太黑了，手電筒也找不到了，我們就有點兒慌。”奕東很認真地看著班主任說。手里的中性筆筒擰開，又擰上。

“我不管你們有什么理由，總之，大晚上的不休息影響別人，甚至影響別的宿舍，在我這兒過不去！”

肖凱扭過頭詫異地看了看奕東。

班主任托了托眼鏡，“行了，下不為例。你們誰要是再違紀，影響別人休息和學習，誰就……”

“不要臉……”班主任還沒說完，全班人就拉長了聲音說。然后一起笑了起來。

“聽到了嗎？哎，這是大家的心聲。誰要是再影響別人，在我這兒過不去！”

奕東長出了一口氣，把手里的筆放下。項原偷偷沖奕東豎起了拇指。

昨天晚上的大冒險是項原在宿舍陽臺上唱的歌。

“這才剛剛熄燈，查寢的老師怎么著也得有十分鐘才能到宿舍樓。”奕東摸黑從床底下的臉盆里拿出一個衣架。“誰手電啊，幫我照一下。”

肖凱用手指稍稍遮住點亮光，然后照向奕東。

奕東把校服外套掛在門上的粘鉤上，擋住門上的玻璃。

“既然選擇了大冒險就別怕呀。”

“請開始你的表演。”

“哈哈……”

項原走到陽臺上，“哎呀！”

“怎么了？”

肖凱趕緊走過去。

“沒事兒沒事兒。地上有水，不小心滑了一下。”

“沒事兒就好。”

項原靠在窗臺上，清了清嗓子。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

……

“就這樣，我們宿舍就被敲門了。”項原趴在桌子上，手里轉著三角板。

“你們剛才那么敷衍海林兒，沒想到他還真被你們給忽悠了。”蘇喬咬著酸奶吸管說。

“我們是真的回去挺晚的啊，這沒說錯啊。”奕東擰開水杯，喝了口水。“我只是沒有把事情全部說出來。這要是讓海林兒知道我們大冒險來著，今天可就沒那么簡單了。”

“如果告訴他了，會怎樣呢？”

“海林兒不是說了么，在他那兒過不去。”項原說。

“看來，我是過不了這個坎兒了。”奕東故意很夸張地把聲音變得很細，用筆記本遮住嘴，假裝輕輕咳嗽了一聲。

“哈哈……”渃桐從洗手間回來，就聽到了奕東的那句話。

“先讓我笑會兒……”渃桐坐到座位上，盡力地平復自己，長出了一口氣。轉身看了一眼奕東，他手里的本子還在半掩著臉。渃桐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哎呦，程妹妹，今兒看起來怎么憔悴了些……”

“哈哈……”

那天他們笑了很久。倒不全是因為他那一句話和他的樣子多么滑稽有趣。那些刺激的奇妙經歷，勉強還能說得過去的化險為夷，或多或少的讓每個人的心里生長出了些什么。

陽臺上沒掛窗簾，外面路燈的光從磨砂玻璃透進來。當然，光是很微弱模糊。但也足以看清楚窗臺上的那些洗發水洗面奶什么的。

奕東躺在床鋪上，頭枕著雙手。他閉著眼睛想起了什么，于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黑暗里的笑容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睜開了雙眼，便能輕易看到陽臺上的那個角落。他也不知道外面的路燈會在什么時候突然熄滅，但應該也快了吧。

他腦子里蹦出來一句歌詞，用耳語聲小聲地唱了出來。

“光落在你臉上，可愛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