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在自己家的話，簡約絕對會選擇等陳筠回來讓仆人去叫，然而，她現在并不在自己家，當做沒聽見未免太不禮貌。

認命地在心里嘆了口氣，簡約轉身向樓上走去。

此時的她其實倒是希望江致榮的那通電話是遣散她的，那樣她就有理由與他不再聯系，真正做一個陌生人，迫使著自己與那段糾葛分開，專心獨行。

上了樓，一眼就能看到門上掛著的紫檀木符，簡約走過去，敲了敲門。

“我沒跑。”江奕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能不能把門打開？”

簡約不明所以。

“我不想被關著。”

簡約依舊一頭霧水，握住門把手，嘗試著一擰，門就開了。

透過門敞開的縫隙，簡約看到江奕坐在床沿背對著她，正認真思考自己要不要說話時，江奕像是有所察覺似的轉過了頭。

四目相對。

江奕沒有想到來的人是簡約，愣怔了一會，大概是剛睡醒，他頭頂有一撮呆毛翹起，略帶迷茫的樣子有些呆萌。

“咳……伯母讓我喊你下去吃飯……”話說完，簡約迅速松開門把手，打算逃之夭夭。

“等等。”江奕叫住她，“聽說你去了張家勢竹？”

不是聽說，是刻意打聽的。

“嗯。”簡約的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的，“我又不是非江氏不可。”

江奕輕笑了一聲，惹得簡約有些懊悔地抿了抿唇。

她也說不上是為什么，只是單純的不希望自己在他那里落于下風，才爭了這一時的口舌之快，倒顯得自己對他這一番隨意的挑釁顯得多么在意和耿耿于懷似的。

“是啊，大小姐眼高于頂……”江奕笑著調侃了一句。

如今的簡約卻反感極了這種語氣的這種調侃，隱忍地皺了皺眉，沒再說話便轉身走了。

“……當然不是非我不可。”江奕看著門隙間消失的身影，略微自嘲。

她或許不知道，她總是會流露出感嘆人間的表情，那種面對滿目荒涼、物是人非而不自覺與回憶鏈接的悲憫樣子使她看起來像個過客，旁觀世事無常，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江奕的目光落在床頭柜邊長勢良好的那盆仙人掌上，思緒漸漸飄遠。

回憶。

那天江致榮第一次帶江奕到江家拜訪，兩方大人聊天的同時不忘讓自家小孩相互認識。

“你好呀，我叫簡約。”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孩笑的文靜又可愛，伸出手自我介紹道，“爸爸說你才七歲，我都八歲了，所以我就是你姐姐啦。”

“江奕。”男孩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孩子白凈的手，面無表情地拒絕了她的握手，“等我過完生日就八歲了。”不是你弟弟。

“嘻，江奕弟弟，你的名字真好聽。”

江奕：“……”

簡銘笑了笑：“看來簡約很喜歡江奕。”

江致榮也笑了：“我家這個臭小子平時不喜歡搭理人，看今天這個樣，倒是跟簡約玩得來。”

簡銘：“那簡約帶江奕到處逛逛吧，爸爸跟江伯父聊正事。”

簡約開開心心地把江奕拖走了。

江奕：“……”

簡約帶著江奕逛遍了自家樓層、前院和后院，嘰嘰喳喳，很是興奮。

江奕被迫傾聽，滿耳朵都是簡約一個人自言自語、自捧自場、自問自答的聲音，那么多小故事、那么多小經歷，她描述的所有畫面都帶著獨有的色彩，精彩而生動。

“你有喜歡的花嗎？”簡約問他，心里盤算著送個盆栽給今天剛認的弟弟當做見面禮，沒準小孩子一開心喊她一聲姐姐呢。

此時的簡約渾身散發著“姐愛”的光輝，認為江奕一路而來的沉默只是因為對環境和自己不熟悉才會如此寡言，需要送個小東西套近乎，收買一下好感度。

“仙人掌。”

“額？”簡約愣了愣，“為什么？”

“仙人掌有刺。”江奕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只有他察覺到的惡趣味。

簡約一頭霧水：“這是什么新出來的梗嗎？”

還是說，這又是什么表達內心文藝與寂寞的新意象？

側面傳達某種心境的新形式？

江奕搖了搖頭，只是補充道：“我想要你親手打包的。”說完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看起來像個期待禮物的小天使一樣。

簡約那顆躁動的姐姐心瞬間得到莫大滿足，那副豪氣干云的樣子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你放心，絕對親手！”

簡約那點小心思江奕看得透徹，回答仙人掌只不過因為它有刺，想給她增加點難度。

反正只是單純的惡搞，他這么單純這么無害，他什么也不知道。

一無所察的簡約興致勃勃地帶著江奕繼續走著，越說越興奮。

“你真有眼光，我告訴你哈，我親手種的仙人掌絕對世間罕見，一般人沒有那個眼力欣賞的！”

簡約帶著江奕在花園里繞了一圈，有一塊地被圈出來，外圍插了個小牌子，牌子上寫了句“小心哦”。

“當當當當~”簡約向江奕展示著自己的種植成果，“專屬仙人掌。”

眼前的被稱為仙人掌的植物沒有那么豐滿，身體略顯干癟，本該被刺覆蓋的身體更像是長了葉子，看起來沒有一點點威懾力。

“仙人掌？”

“對啊，是不是很可愛？”簡約順手捏了捏仙人掌，“手感也很好，一點也不扎。”

江奕：“……仙人掌？”他不信任地又問了一遍。

“……你的反應怎么跟他們一個樣！”簡約抓狂。

“怎么養出來的？”江奕問，語氣里有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好奇。

“楓城天氣濕，經常給它澆澆水，應該就這樣了吧……”簡約一副神秘兮兮講故事的樣子，“我媽媽是這么告訴我說的，她還告訴我，仙人掌本來長在沙漠里，沙漠又干又危險，仙人掌才回長出刺保護自己，如果你對它很好，照顧它、讓它信任你，它就會把刺收起來，變得很溫柔，就不會扎你了。”

江奕倒是能接受她的前一個解釋，仙人掌的外形就是由于沙漠獨特的氣候形成的，楓城這里不同的氣候再加上簡約沒有刻意照顧仙人掌的習性，養成這個樣子可以理解。

思考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江奕卻沒有開口對后一種小女生式的童話思維進行打擊，反而鬼使神差地覺得這樣的解釋有點道理。

江奕離開時捧著簡約親手安頓好的仙人掌盆栽，心里有一種舍不得走的情緒彌漫開。

這個短暫卻美好的拜訪有一點無傷大雅的聒噪，卻在他寂靜的內心里撕開一道口子，傾灑進的全是這個午后的色彩斑斕的陽光。

紅裙的女孩對他揮手告別，有些驕傲地對一邊的父親道：“爸爸，江奕也覺得我的仙人掌好看！”

江奕坐在車里，低頭看一眼手里的盆栽，又轉過頭看著眼陽光下的少女，抿唇不語。

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