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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求職過程與地位獲得——結構特征模型之一此章原文曾發表于《社會》2012年第3期,由張順與郭小弦合作發表。

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經濟學與社會學分別從不同研究視角對勞動力市場微觀求職過程與地位獲得進行了深入研究。從第一章開始,我們將在中國轉型背景下繼續探討這一議題。人力資本理論、地位獲得模型、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可謂勞動力市場研究最重要的理論視角。本章在三大理論視角的基礎上,建構中國勞動力市場分割下的雙重地位獲得模型。本章的主要觀點有二:第一,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獲得存在不同的微觀影響機制,應該區別對待;第二,關注中國勞動力市場中的微觀求職過程,應該將這些理論置于體制分割背景之下。

一 研究背景與問題

求職過程與地位獲得是勞動力市場研究的重要維度,一直都是經濟學和社會學共同關注的研究領域。由于兩個學科的基本假設與研究視角不同,對此問題關注的角度與研究問題的方式,以及理論發展路徑也不盡相同。首先,主流勞動經濟學對勞動力市場求職過程的研究,實際上源于尋求勞動力市場收入的微觀決定機制,試圖解釋形成經濟收入差異的原因。在經濟學家看來,勞動力市場中的求職者孤立于其所處的社會結構與社會文化,可以被統稱為“社會性孤立”,或者說是一種純粹個體主義的視角。無論是求職過程還是流動過程,求職者顯然應當以追求更高的工資待遇、勞動報酬為目標,根據新古典經濟學邊際生產力定價原則,求職者擁有更多的人力資本是獲得高收入的決定性因素。其次,相對于經濟學的“社會性孤立”,社會學的勞動力市場研究更關注人們職業流動中的社會地位獲得機制,認為任何個體的職業流動都不能離開其所處的社會結構,強調社會結構對地位獲得的影響與制約。在經驗研究方面,社會學的地位獲得模型將家庭背景等社會結構因素納入其分析框架之中,側重從社會結構制約的角度研究職業流動與地位獲得。最后,經濟學與社會學均研究了勞動力市場分割現象,只不過經濟學偏重于內生的市場分割,而社會學關注外生的市場分割。

勞動力市場求職既是收入獲得的過程,也是其社會地位獲得的過程,同時這一過程又受到勞動力市場宏觀結構的制約。在勞動力市場求職過程中建構地位獲得模型,將會更為深刻地認識勞動力市場求職過程中的因果機制。在這一章節中,我們關注的問題是:社會結構性因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求職過程的教育回報率?求職過程的經濟地位獲得與社會地位獲得的影響機制是否相同?勞動力市場分割對其產生多大影響?

二 求職過程與人力資本模型

(一)人力資本模型

1963年舒爾茨基于對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德、日經濟的快速發展原因的考察,提出人力資本的概念(Schultz, 1963),一年后貝克爾從微觀角度詳細闡述了人力資本理論。人力資本理論(Becker, 1964)認為勞動力市場收入來自求職者人力資本,勞動力價格或工資取決于其邊際產值。一個求職者擁有的人力資本越高,他的生產能力就越強,相對于其他生產者就會有較高的邊際生產力與較高的邊際產值,從而獲得更多的收入或是其他形式的補償。貝克爾指出人力資本的測量有三個最主要的指標:一是接受正式教育的時間長度,教育時間越長則勞動力本身的能力就越強,潛能越大;二是工作經驗,勞動者在某一個工作崗位上的經驗越多,則通過勞動過程得到與工作相關的技能和知識就越多;三是在職培訓,尤其是存在內部勞動力市場的大型企業,一般都要對員工進行在職培訓,旨在使員工掌握本企業特有的勞動技能。其中,又以教育年限作為人力資本最為常用的一個測量指標。舒爾茨曾經指出,人們通過對自身的投資來提高其作為生產者和消費者的能力,而學校教育是提高人力資本重要的投資方式(Schultz, 1963)。關于教育水平能否測量勞動者的人力資本,存在兩種不同的看法。其一是諾貝爾獎得主斯彭斯(Spence, 1979)提出的“信號理論”,認為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只是其能力的外在信號,并非直接表示其生產能力,勞動者的教育水平在勞動力市場中的作用只是“信號傳遞”的手段。其二是社會學將學校看作接受主導意識形態、發展人際關系的場所,可以習得文化資本,并積累社會資本。學校級別越高,在校時間越長,則勞動者的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就越豐實、越強化、越有效(邊燕杰、吳曉剛、李路路,2008)。但總體而言,人力資本理論已經得到了實證上的廣泛支持。

人力資本理論的實證研究主要是對教育收益率(Rates of Return to Education)的衡量,是對個人或社會因增加其受教育的時間而得到的未來凈經濟報酬的一種測量。從理論角度,貝克爾(Becker, 1962)證明了均衡的教育回報率的存在,明瑟首次對人力資本的個人回報率進行了實證研究,其經驗研究包括三個模型:基準模型、標準模型與擴展模型(Mincer, 1974)。依據明瑟基準模型的結果估算,當時美國社會的教育收益率是7%。但是,若在收入函數中省略工作經驗,會導致教育回報率有所上升,因為學校教育和工作經驗傾向于負相關,在任何年齡階段,受教育時間越長,則必然會導致與同年齡段其他勞動者相比擁有越少的工作經驗。在加入了工作經驗影響后的標準模型中,教育收益率增長到10.7%。在擴展模型中,教育回報率為12.5%。

(二)數據、變量與實證結果

1.數據來源

數據來自邊燕杰教授主持的2009年“社會網絡與求職過程”(JSNET2009)大型社會調查,分別在長春、廣州、濟南、蘭州、上海、天津、廈門和西安八個城市進行抽樣調查。每個城市作為單獨總體,抽取約1000個樣本進行入戶調查(長春、濟南與廈門為700個左右)。先隨機抽取足夠的社區樣本,然后每個社區抽20戶,復查率為10%,問卷回答率為60%。最終獲得了有效樣本7102個。

2.變量與實證結果

我們采用明瑟(1974)的三個實證模型測算中國城市居民的教育回報率,并與其他學者的研究結果進行對比。因變量與自變量均以勞動者進入職業時為標準進行測量,使得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更符合邏輯。自變量教育與工作經驗分別是進入職業時的受教育年限與工作年限,工作經驗計算方法為:工作經驗=進入工作年-受教育年-6年。因變量為入職收入,指的是進入當前的工作時的收入?,F實的情況是,自1979年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以來,中國社會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帶來了物價的巨大增長,目前的物價水平與改革開放初期的物價水平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測量收入水平不能簡單直接使用問卷中得到的工資數額,問卷中測量的工資實際上是“名義工資”,根據改革開放以來歷年的各城市物價指數數據資料來自《長春市統計年鑒》《廣州市統計年鑒》《濟南市統計年鑒》《蘭州市統計年鑒》《上海市統計年鑒》《天津市統計年鑒》《廈門市統計年鑒》《西安市統計年鑒》。,可以計算求職者獲得的“實際工資”,用此數值衡量求職者的收入獲得水平。具體的計算方法是首先計算當年的物價指數。以1978年的物價水平為基期,令其為100,則1979年的物價指數=(1979年物價水平/1978年物價水平)× 100。根據各城市統計局公布的物價指數資料(表),我們通過下述公式計算居民的實際工資:實際工資=名義工資/該年物價指數。然后,對所得到的實際工資取自然對數得到因變量。人力資本模型主要變量基本分布狀況如表1-1所示。

表1-1 人力資本模型的變量描述統計

表1-2為人力資本模型實證分析結果,結果顯示,在基準模型中,教育回報率為16.8%,由于教育水平與工作經驗的負相關關系,標準模型中的教育回報率為21.3%,在控制了交互項的擴展模型中又下降到12.5%。這一結果高于明瑟估計的美國的教育回報率,也略高于國內其他學者(李春玲,2003;劉精明,2006)的估計結果。

表1-2 求職過程中的人力資本模型

注:1.括號內為標準誤差;

2. ?p<0.05, ??p<0.01, ???p<0.001。

三 求職過程中的地位獲得

(一)地位獲得模型及其擴展

社會學家并不滿足于對人力資本與收入關系的簡單研究,而側重于將二者的關系置于更為復雜的社會結構之中,并將收入置換為社會地位作為研究對象,分析人力資本、家庭背景與社會地位獲得之間復雜的因果機制,形成了著名的地位獲得模型。布勞和鄧肯(Blau & Duncan, 1967)的地位獲得模型(Status Attainment Model)偏重于比較導致社會地位差異性的自致與先賦因素。該模型以個體的社會經濟地位指數鄧肯(Duncan, 1961)設計了測算方法來估計所有職業的聲望得分。他在職業聲望測量獲得的有限的職業聲望得分的基礎上,加上了相應職業的平均收入和教育水平,建立回歸方程,計算出收入和教育對職業聲望的回歸系數。隨后通過回歸方程估計出所有職業的聲望得分,稱為社會經濟地位指數(Socioeconomic Index, SEI)。作為因變量衡量當前社會地位,以父親教育程度、父親職業為先賦性因素,本人教育程度、本人初職地位為自致性因素并作為自變量,建立了五個變量的因果關系模型。他們的基本結論為,社會地位獲得同時受自致與先賦因素的影響,先賦性因素的影響雖不可忽視,但自致性因素的影響強于先賦性因素的影響。

學者們在布勞-鄧肯模型的基礎上對其進行修正和發展,其中包括:Swell等人在介于先賦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之間加入了以智能為主的社會心理變量(Swell et al., 1969); Jencks等人去掉了初職變量,增加了本人幼年和成年的認知能力兩個中間變量,還增加了收入變量,目的是說明當時的美國社會中各方面不平等的狀況,尤其是家庭背景、智能、教育程度、認知能力對經濟成就的影響等(Jencks et al., 1988)。有些學者跳出了微觀層次的個體因素,將結構性因素引入地位獲得的研究中,如Treiman探討了工業化因素對地位獲得的影響,他們強調在個人地位獲得的研究中不應僅僅局限在個人特質的影響上,還應關注結構性因素如勞動力市場的特質、階級等因素對社會地位的影響(Treiman, 1970); Bourdieu加入了文化資本因素對地位獲得的影響,他的文化資本論解釋了文化資本對地位獲得的影響及其代際階層再生產功能(Bourdieu, 1986)。

在中國社會地位獲得的研究中,最具影響力的模型當數林南和邊燕杰1991年提出的“單位地位模型”。他們改造了地位獲得模型中的變量測量,使其更加適用于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在西方社會,職業聲望是職業勞動者社會地位的直接反映,而在中國社會,進入一個好的工作單位遠比獲得一個好的職業重要(李漢林,1993;李漢林、李路路,1999)。通過“天津千戶調查”的資料,他們發現中國社會成員地位的高低主要取決于成員所在的單位地位,而非職業地位。在中國社會的再分配體系中,資源獲取主要是通過所在單位的地位完成的。因而,直接分析職業地位獲得的方法在中國社會基本無效(Lin & Bian, 1991)。他們的辦法是先分析單位地位,然后測量職業地位,同時在模型中加入政治身份,也就是黨員身份的測量。他們在傳統模型的基礎上,增加了父親單位類型、本人初職單位類型、現職單位類型、黨員身份變量,建立了更為復雜的新模型,其理論假設得到了實證數據的支持。

可以看出,地位獲得模型不足之處在于:其一,忽略了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的差異性,從而無法與人力資本理論進行對話;其二,在實證方面,不夠重視變量間的因果關系,同時模型的控制變量較少,沒有控制其他結構性因素的影響。

(二)求職過程中的地位獲得模型

如上所述,衡量社會地位的社會經濟地位指數實際上來自人們對某職業的評價,雖然與經濟收入有關,但也有很大的差異,前者有一定的主觀性,后者則屬于客觀指標。在中國的社會背景下,職業的社會地位更多地受其掛靠的單位級別、福利待遇所影響,外在的經濟收入只是一個因素而已。基于此,我們將區別對待經濟地位獲得與社會地位獲得,并將其置于勞動力市場的求職過程中,分析求職者的先賦性和自致性因素對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獲得影響的差異性。在變量衡量上,用入職時的收入自然對數衡量經濟地位,同時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用入職單位聲望衡量求職者獲得的社會地位。在自變量中,除教育水平外,增加政治資本即黨員身份、工作經驗作為自致性因素;以父親的教育程度與父親的社會地位為先賦性因素,其中父親的社會地位也用其單位聲望衡量。同時,選取了年齡、年齡平方項、性別、職業流動、入職年代、地區變量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中,變量的描述統計如表1-3所示。

表1-3 地位獲得模型的變量描述統計

從表1-4的結果看,先與傳統的人力資本模型進行對比,在控制了大量的結構制約因素之后,教育回報率為7.4%,與未控制其他變量之前相比,幾乎下降1/3,這仍高于其他經驗研究(李強、劉精明,2000;李春玲,2003)??梢姡鐣Y構性因素對人力資本回報率存在顯著的影響,教育回報率被大大高估。此外個人的先賦性因素與自致性因素對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獲得均有顯著影響,但影響機制存在明顯差異。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的教育程度對子代的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均有顯著影響,而父親的社會地位對子代的社會地位有正向影響,不影響子代的收入水平。此結果說明父親的教育程度高,并不等于父親的社會地位就高。在中國社會中,父親的社會地位高,往往與父親的單位性質與權力緊密聯系,這樣的家庭背景更加看重子女的工作單位以及長遠發展,而不一定在乎當前的經濟收入。在自致性因素中,教育水平、政治資本均對子代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有顯著正向影響,而個人的職業流動只影響個人的經濟收入,不能提高他的社會地位,進入體制內部門可以獲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卻只能得到較低的收入。實證結果表明,教育水平、政治資本能夠衡量個體的綜合能力,從而使求職者得到更高的收入與較好的社會地位。從職業流動的角度看,職業流動對入職收入有正向影響,而對職業地位的獲得沒有顯著貢獻。簡單講,換過工作的人收入比沒有換過工作的人收入要高,而職業地位上與沒有換過工作的人沒有明顯差異。依據“人往高處走”的說法,高收入比高地位更能吸引勞動者更換工作。

表1-4 求職過程的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獲得模型

注:1.括號內為標準誤差;

2. ?p<0.05, ??p<0.01, ???p<0.001。

從先賦性與自致性因素的影響強度來看,以父親教育程度為代表的先賦性因素,以本人教育程度為代表的自致性因素,均對勞動者入職時的職業地位與收入獲得有顯著影響,由于單位測量的一致性而具有可比性。在社會地位模型中,教育程度增加一年,獲得職業的社會地位上升大約1.5個單位,父親教育程度增加一年,社會地位上升大約0.16個單位。在經濟地位模型中,教育程度增加一年,獲得職業的收入上升7.4%,父親教育程度增加一年,收入上升大約1.6%??梢?,相比較而言,自致性因素的影響強于先賦性因素的影響。

其他變量也顯示出對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的不同影響。男性比女性的收入普遍要高,而男性的職業聲望普遍低于女性的職業聲望;年齡大的求職者相對于年輕者,獲得工作的收入相對較少,社會地位則無顯著差異;已婚者獲得的職業社會地位較高。

四 勞動力市場分割下的求職過程

(一)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

雖然地位獲得模型為勞動力市場求職過程研究提供了新的分析視角,但它對結構性因素影響的處理不盡如人意。20世紀七八十年代,經濟學和社會學界出現了新結構主義,即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Kalleburg, Althouser & Wallace, 1981)。之前的人力資本模型、地位獲得模型都從個體的角度看待個人在勞動力市場的求職過程與職業流動,忽略了宏觀層次上的市場結構分割現象。經濟學的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認為勞動力市場是分割的,進而深入研究市場是如何分割的,以及分割又是怎樣形成的。在經濟學家看來,勞動力市場分割可以分為兩種視角:內生的市場分割和外生的市場分割。內生的市場分割理論認為造成勞動力市場分割的原因是內生的,是由經濟力量本身造成的。比如,由經濟力量造成的弱肉強食,及其所引發的主要勞動力市場和次要勞動力市場之分。又如,高技術和大科學的出現和興起,使得技術密集型的產業一躍成為高額利潤產業。外生的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則認為,造成市場分割的原因是經濟之外的力量造成的,接近社會學的觀點。例如那些顯而易見的由性別、種族等原因造成的勞動力市場分割,這種分割因素是外在于勞動力市場的,勞動力市場本身很難對其進行修復。

社會學家Kalleburg批評了經濟學的市場分割理論,他認為勞動力市場分割具有多樣性,不單純是由經濟力量造成的(Kalleburg, 1981)。社會學的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認為,造成勞動力市場過程和結果的差異并不僅僅是個人層次的原因,勞動力所處的社會結構位置也是非常重要的,這一結構位置極大地制約著微觀的勞動力市場過程。這種結構視角有兩種主要的分析思路。第一,經濟組織具有二元性特征(Organizational Dualism),企業有宏大企業和中小企業之分,宏大企業存在企業內部的勞動力市場,內部勞動力市場對勞動力有保護作用。中小企業面臨著更大的市場壓力,勞動力的流動相對頻繁。因此,企業內部和企業外部面臨的勞動力機會差異是非常大的,這種差異不是由勞動力的個人原因造成的,而是由企業社會地位的差異造成的。第二,行業分割(Industry Segmentation)的觀點不是從組織的角度出發,而是從整個經濟的社會結構的角度出發,認為行業分割并非僅由經濟力量造成,社會所設置的制度結構是造成巨大行業差異的重要原因,探討社會結構對勞動力市場的求職過程與結果的制約是社會學家的重要使命。

(二)體制壁壘與勞動力市場分割

中國市場化改革的重要目的就是要以市場機制為主導,以實現社會資源的有效分配。但是,在市場一體化尚未完全形成的今天,勞動力市場的分割現象一直存在。中國勞動力市場的結構分割不是簡單的組織分割或是行業分割,而是“體制”分割。市場制度和再分配制度在不斷市場化的過程中同時存在,造成了在運行模式、激勵機制等方面的制度性斷裂。在市場化改革推動下,大型國有企業的內部機構、運營機制等并沒有因改革帶來根本性變化,非市場化的部門、機構依然存在,形成了一道無形的“體制壁壘”。體制內外勞動者在職業地位獲得、經濟回報、非經濟補償等方面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兩種機制形成的結構分割的封閉程度存在著較大的差異,進而對身處其中的個人地位獲得的過程和結果產生較大的不同影響。體制內外成員在收入上的差異、職業地位上的差異都是一種表象,其背后的差異是資源的配置機制不同。

國內也有很多學者從不同角度對市場分割問題進行分析,分析市場化改革過程中國家力量對勞動力市場中收入分配的影響(劉精明,2006);通過構建收入的區域差異模型,估計包括國家壟斷部門在內的政治變量造成的部門分割對個人收入的影響(郝大海、李路路,2006);以勞動力市場的所有制分割為出發點,分析多元化的產權結構下對應的不同分配機制等(張麗娟,2007)。學者們指出,在計劃經濟時代,單位不僅是國家對社會進行直接控制和管理的手段,也是國家進行社會資源再分配的主要渠道,各級單位都是國家行政組織的延伸,社會的整合和管理依靠行政權力自上而下分配到各個單位,再通過單位擴展到全社會(邊燕杰、李路路、李煜、郝大海,2006)。國家的這種再分配是依據工作單位在國家行政級別中的地位和單位的所有制形式決定的,將資源有差別地分配到各個單位中。這種資源配置機制顯然不同于市場機制。

(三)體制分割下的求職過程

我們從兩種視角看待體制分割:橫向的與縱向的體制分割。從橫向來看,勞動力市場可分為體制內和體制外;從縱向來看,勞動力市場可分為1992年前的再分配主導時期與1993年后的市場主導時期。根據進入單位屬性與入職時間,下文分別將總樣本劃分為兩個子樣本進行比較分析,揭示宏觀制度性因素在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獲得中的作用及其差異性。

表1-5右邊兩列表現的是體制內外各變量對經濟地位獲得的影響,左邊兩列反映的是體制內外各變量對社會地位獲得的影響。先來看經濟地位獲得模型,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的教育程度在體制內對入職收入有正向影響(上升1.9%),在體制外無影響;在體制內外父親職業地位對收入均無影響。在自致性因素中,教育程度在體制內外均有顯著正向影響,分別為7.2%與6.6%。政治面貌與工作經驗在體制內對入職收入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在體制外的影響較弱或無影響。說明體制內更重視工作經驗背后的資歷與政治身份,二者均能使求職者獲得更高的收入。在社會地位獲得模型中,在體制內勞動力市場中,個人教育水平、父親職業聲望、黨員身份等均對個體社會地位的獲得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先賦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同時發揮了作用。反觀體制外勞動力市場,對社會地位獲得發揮重要作用的幾乎可以說只有一個因素即個人的教育程度。這是體制外勞動力市場“唯能力論”特質的一個體現,家庭背景、政治身份都不重要,職業地位的獲得只能依靠個人的后天努力,就是提高自身的人力資本。

表1-5 橫向分割下的地位獲得模型

續表

續表

注:1.括號內為標準誤差;

2. ?p<0.05, ??p<0.01, ???p<0.001。

下面比較一下各因素在兩個模型中的不同表現。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的教育程度影響子代入職收入,不影響入職聲望;父親的職業聲望影響子代職業聲望,卻不影響子代的入職收入。這一結果顯示出社會地位具有更強的代際傳遞性,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的內涵有明顯差別。在自致性因素中,求職者的教育程度對收入與社會地位均有正向影響,政治面貌僅對體制內的收入與社會地位獲得產生更為顯著的正向影響,入職時的工作經驗僅對體制內的收入產生正向影響。說明教育程度更好地衡量了求職者的人力資本,對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獲得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政治面貌具有較強的體制分割特征,在體制內外的影響截然不同,說明其意識形態方面的蘊含依然存在。

表1-6反映的是縱向市場分割下的地位獲得模型。同樣,右邊兩列是經濟地位獲得模型,左邊兩列是社會地位獲得模型。先來看經濟地位獲得模型,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的教育程度在兩個時期對入職收入均有正向影響,而父親職業地位在兩個時期對收入均無影響,這一結果與橫向分割模型比較一致,但也有一定差異。

表1-6 縱向分割下的地位獲得模型

續表

注:1.括號內為標準誤差;

2. ?p<0.05, ??p<0.01, ???p<0.001。

在經濟地位獲得模型中,在自致性因素中,教育程度在兩個階段對入職收入均有顯著正向影響,教育增加一年,收入分別增加7.1%與9.7%。政治面貌在市場主導期對入職收入有顯著正向影響,黨員相對于非黨員,入職收入高出25%,但在再分配時期沒有影響。此結果與橫向分割模型結果比較可知,隨著改革不斷深化,黨員身份入職回報逐漸攀升。工作經驗在再分配主導期對入職收入有顯著正向影響,多一年工作經驗,入職收入增加2.8%,但在市場主導期對收入無影響。說明再分配主導期更重視工作經驗背后的資歷,能使求職者獲得更高收入。

在社會地位獲得模型中,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職業聲望對子代社會地位獲得在兩個時期均有顯著影響,而父親教育程度卻沒有影響,進一步凸顯出社會地位的代際傳遞的本質并沒有受到改革進程的影響,只是影響程度有所減弱。父親的教育程度很難對子代的社會地位產生影響。在自致性因素中,教育水平均對個體社會地位的獲得起到了顯著的正向作用。黨員相對于非黨員,在市場主導時期更能得到更高的職業地位,與橫向分割模型比較可知,黨員與非黨員差異更多地表現在市場時期的體制內部門,市場改革提高了體制內黨員身份的回報,此結論與經濟地位獲得模型有一致之處。

下面進行比較分析。在先賦性因素中,父親的教育程度影響子代入職收入,不影響入職聲望;父親的職業聲望影響子代職業聲望,且在再分配時期影響較大,卻不影響子代的入職收入。這一結果與橫向分割模型的結論基本一致,再次證明社會地位的代際傳遞性,以及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的差異性。自致性因素中,求職者的教育程度對收入與社會地位均有正向影響,對入職收入影響在市場主導期較大,對入職地位影響在再分配時期較大。比較有趣的是政治面貌的影響,無論是社會地位獲得還是經濟地位獲得,黨員在市場主導時期均有更高的回報,顯示出市場改革強化了黨員身份在體制內的回報。

五 小結與展望

結合當今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背景,本章建構了基于市場分割的雙重地位獲得模型,有以下幾點研究發現。

第一,人力資本理論對理解當代中國勞動力市場的收入差異仍然發揮重要作用。求職過程中的教育回報率略高于其他經驗研究的結果,由于因果機制的錯位影響,教育回報率往往會被低估。在控制了大量的結構性因素之后,教育回報率明顯下降,但仍能夠略高于其他的經驗研究。

第二,求職過程雙重地位獲得模型存在明顯差別。先賦性因素更多地影響社會地位獲得,自致性因素則更多地影響經濟地位獲得。其中教育水平對社會地位與經濟地位均有顯著正向影響。

第三,體制分割對先賦與自致因素對收入、地位獲得的作用是有影響的。體制內和再分配主導時期,教育程度對地位獲得的影響相對于體制外與市場主導時期較大;黨員身份在市場主導時期及體制外市場更有收入優勢;工作經驗在體制內和再分配主導時期能帶來更多的入職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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