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當年遠近聞名的神婆，陳奶奶的眼神何其毒辣，不需要雪菲詳細描述，僅通過剛才樓下發生的事，便將情況了解了個十之八九。

柔和的燭光下，陳奶奶和雪菲相對而坐，只不過雪菲是跪坐在蒲團上，陳奶奶是盤腿坐著的罷了。一陣安慰后，陳奶奶表情嚴肅了起來，說：“孩子，我看的出來，問題，出現在你的眼睛上。”

盡管已經從莫大的恐懼中走了出來，但雪菲情緒依舊很低沉，并沒有因為陳奶奶的話而有改變。她沮喪地問道：“如果問題出現在我眼睛上，那為什么只有當我看鏡子的時候，才能看到它。又為什么，那么多人看我的眼睛都沒事，偏偏那個代駕從鏡子中看到了我的眼睛，就被它殺了。”

陳奶奶不假思索答道：“你不能直接看見它，是因為你的眼睛是它的載體，一個人的視線再廣泛，唯一不能直接看見的，就是自己的眼睛。所以，你只能從鏡子中，看到它。第二個問題，只有一種可能，有什么東西在幫你，限制了它的活動。以至于，它也只能借助于你的視線，短暫地出現在現實中。”

這些分析，雖有些玄乎，但是不難理解。雪菲心中明了，只是不明白，陳奶奶說的“幫助她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但想到剛才的恐怖，想到那只攥住她脖子的血手，想到那生死一線的窒息感，雪菲沒來由的萌生了一個強烈的沖動，刺瞎雙眼，殺了那只鬼！

陳奶奶時刻注意著雪菲的一舉一動。雪菲臉上突然出現的狠厲怨毒之色，以及那不斷顫抖，想要抬起來卻又猶豫不決的右手，被陳奶奶盡收眼底。接觸過無數被厲鬼纏身的人，此刻雪菲心中所想，她又豈會不知？

“你那樣做，也是沒用的。你的眼睛只是一個載體，是否完整對它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等到限制消失，它依然會開始殺人。從你剛才的遭遇來看，顯然限制已經開始減弱了。”

不知怎的，雪菲的眼淚，忽的一下就流了下來。盡管眼淚止不住地流，但雪菲卻像失去了靈魂般，木然詢問道：“那我該怎么辦，我要怎么辦才能殺了它？除非我死了嗎？”雪菲說這些話時，顯得異常冷靜，毫無哭腔，與眼中不斷奔涌而出的淚水顯得格格不入。

看到雪菲這樣子，陳奶奶面色變得柔和起來，安慰道：“孩子，還不到放棄的時候。你要相信，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讓我來幫你問問吧，也許，多少能給你一些幫助。”

陳奶奶起身，走到祭臺邊，把一瓶黃酒倒入了一個木盆中。她先是拿起那把木劍，涂上了黃酒，在鐘馗爺下面的燭火上過了一遍，火焰一閃而沒。而后，陳奶奶拿起八根木刺，沾上了黃酒分兩側插入頭發中。最后，更是將手伸進木盆中，用黃酒洗了下手。

走到鐘馗爺畫像前，陳奶奶恭恭敬敬對其施了一禮，什么也沒說，回過頭在雪菲面前站定，很嚴肅地對雪菲說：“好好坐在這里，中間不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也不要說話，直到我讓你開口為止。”

見雪菲點頭后，陳奶奶左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右手蓋住了雪菲的眼睛。

黃酒濃重的酒精，透過雪菲的眼皮，直接刺激到了她的眼球，但是謹記陳奶奶的話，什么都沒做。短暫的幾秒鐘后，陳奶奶拿開了兩只手，背在身后。

“怎么……會這樣？”

陳奶奶的聲音音調突然變得尖銳，滿是不可置信之意。雪菲驚詫，有心去問，但已被陳奶奶嚴令禁制。而此刻，出現在陳奶奶眼中的，是怎樣的一番光景？

在雪菲所在的位置，出現了兩個身影。其中一個，是一個滿臉怨毒之色的圓臉女孩，那女孩，似乎竭力回頭，想要轉過身去。看的出來，她的身體，似乎是被強制扭轉過來的，也就是說，她原本的位置就是臉朝后的。順著圓臉女孩的預定視線，陳奶奶看向了其身后，她看到了一個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身影，沒有之一。

一個沒有人皮，身體多處被嚴重灼傷的血淋淋的身影，渾身上下都是觸目驚心的傷疤，它就背對著圓臉女孩，站在她身后。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窺視，那人影慢慢扭過了頭，一陣似骨頭被扭碎的“咔嚓”聲，不絕于耳。

雪菲清楚地看到，陳奶奶的瞳孔突然放大，幾乎占據了大半個黑眼球。大學主攻心理學的雪菲當然知道，這是極度恐懼之下才會出現的生理狀況。

“你是誰！？”

陳奶奶的聲音變了調，而且很大聲。在外面的任琦三人聽到一清二楚。尤其是陳媽媽，她從沒聽到過陳奶奶這種音調的聲音，眼中滿是擔憂，不自覺從沙發站了起來。

這時，那張臉完全轉了過來，但他的身體卻沒動。這張旋轉了180°的臉，在看到觀察它的陳奶奶后，一歪頭，露出了一個看起來極為詭異的笑容。全然不顧陳奶奶的訊問，隨著一陣骨骼斷裂的聲音，這人影全身關節全部逆轉，就這樣倒著快速朝陳奶奶跑了過來。

“你到底是誰！？你想干什么！！？”陳奶奶駭然變色，近乎撕心裂肺地大聲呵斥道。一步一步往后退，因為驚恐聲音都失了真。那一排血腳印，觸目驚心；那扭曲的身體，快速逼近。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陳奶奶最后一句話吼出，那人影就要直接撲過來。不料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那圓臉女孩突然轉過了身，將血色人直接撲倒。

陳奶奶趁機擦掉了眼上的黃酒，踉蹌后退，絆到了一個蒲團，直接坐了上去。于此同時，房間的門被推開，任琦三人跑了進來。陳奶奶的聲音，已經讓他們意識到，情況超出了掌控。雪菲也差不多知道了什么情況，擦掉了眼上的黃酒，起身來到了陳奶奶身邊。

陳奶奶臉色蒼白，眼中的驚恐依在，她的聲音，此刻都顯得頗為顫抖：“我這輩子，從未接觸過如此兇惡的厲鬼，它的怨氣根源，沒有任何一個巫父神婆可以問出來。”

接觸了無數的索命厲鬼，各種類型都見過。但是像這種，見到活人直接詭笑著撲上來，絲毫不留活路的厲鬼，陳奶奶這輩子所見，僅此一例。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種厲鬼的怨氣，非人力能夠化解。

聽到這個結果，雪菲慘笑了下。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她還能怎么樣，除了等死就是自殺，別無他法。恭敬地對著陳奶奶鞠了一躬，雪菲什么也沒說，轉身朝門外走去。

“雪菲！”

任琦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但雪菲置若罔聞，已然到了門口。

“孩子，你能聽奶奶說一句嗎？”

陳奶奶畢竟見過了太多厲鬼，雖然驚駭，也很快就緩了過來。聽到陳奶奶的聲音，雪菲也停了下來，回過了頭，站在原地看著被三個人圍著的陳奶奶。

陳奶奶嘆了口氣，眼神也有些黯然，似乎接下來要說的，是她極不愿提及的。

“現如今，能救你的，或許只有一個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