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白姑娘喝完酒，走出飯店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

白姑娘沿著馬路默默前行，我緊跟在后邊，也不知道說什么。寒夜已經徹底籠罩了這個城市。天空黑漆漆的，無星無月，最遠的距離只能看到街頭最后一盞路燈，冷風吹起了枯葉，走走停停，一路向遠方。我喝了酒，即使天冷，倒也不覺得。尤其心中壓抑太久的塊壘，在那晚一泄而盡，輕松很多。

我不知道白姑娘要去哪兒，我想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確定，我希望我們就這么漫無目的的走下去，直到沒了路。這一刻安靜美好，街邊的各色商店里已經有了過圣誕節的氣氛，數不清膩人的甜品味道彌漫在清冷的空氣里。

走了一會兒，白姑娘忽然停下來，說：“我累了。”

我走到她前面，回過身來面向她：“太晚了，你今晚就別回去了，找個酒店先住下。”她抬頭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別處：“不了，明天還要出門，我行李還在家里，怎么都要回去的。”

我“哦”了一聲。一時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辦法，沉吟半晌道：“那我送你吧。”

白姑娘搖搖頭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安靜一下。”

“白姑娘，你不用這樣回避我，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我并不要求你同樣喜歡我，甚至我也不要求你做出任何回應，”我心情忽然變得激動起來，或許是她的反應刺痛了我，也或許是我的愛而不得，導致情感背叛了理智。我抓住她的胳膊，可能用的力氣有點大，她吃痛抬頭看我，我注視著她，繼續道：“其實，我只是想單純的告訴你，我無法忍受這壓抑的痛苦，我要的只是一種自我情緒的釋放，因為我心里很清楚我不能喜歡你，可我卻偏偏喜歡上了你。我知道我給不了你將來，所以我也不奢望你能給我任何承諾。如果這一切都讓你感到不適，那你就當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我們還是回到今天早晨或者更早之前的那種關系。好嗎？”

白姑娘呆呆的看著我，茫然道：“回到從前？可能嗎？”

我頹然放開她，人真是矛盾愚蠢的東西，總是在事情做過之后，才知道對錯，又總想在做錯事的時候回到從前挽救，但又在冰冷的現實面前追悔不已。

“不能嗎？”我喃喃道，不知道該問自己，還是天地。我想我可能太自私了，為了自己的一時之快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如果沒有我的一廂情愿，白姑娘何至于有現在的苦惱？我本該將這份深情永埋心底，卻受不得這內心的煎熬，非要和盤托出，以致于人于己，全無好處。

白姑娘嘆口氣：“這生活怎么這么難？”

我看著她可憐的樣子，有一種想把她攬進懷里的沖動，然后又驚覺，不能一錯再錯，徒增煩惱了。“書上說的好，成年人的世界，哪兒有容易二字？”我也跟著嘆了口氣。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白姑娘沒說話，我就當她答應了。依舊是漫長的路程，我和白姑娘坐在出租車的后座上，她呆呆的看著窗外，然而窗外一片混沌漆黑，什么也看不見。我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一個個年頭像流光一樣，忽而竄到這，感覺還沒落腳，又驀然閃到別處。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車開到了她家樓下，我說“到了”。

她“哦”了一聲，麻木的開車門，下車，然后一言不發向單元門里走。

“明天見”。我看她進了樓里，說。

她回頭注視我：“明天見。”

那晚我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后半夜，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想起與白姑娘相識以來的種種，心中掠過無數歡快與辛酸，那歡快似火一樣燃遍了全身，那辛酸像針一樣處處扎心。過了好久，朦朧中聽到手機響了一下，我抓起手機，看見白姑娘發的一條信息：“對不起，我也不能喜歡你，晚安。”我想她這次，應該不是為了報復。

我起身到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開了蓋，往嘴里倒。瞥眼見窗外，竟不知何時下起了雪。一片片白色的雪花只在窗戶透出的極小的光的范圍里，一閃而過，細密不絕。

這世界真是殘酷的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