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碼頭風云
- 蜀中奇僧
- 陵江客
- 3220字
- 2018-12-20 23:41:58
盡管有一大堆煩心事撂在心里,羅秦表面上卻沒有露出一絲半點的焦慮神色,一再告誡自己千萬不可以在一眾老幺(老幺-袍哥會最低一層會員的統稱)的面前失了體面。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驚,這個才能叫做大爺的風范。
只不過盡管他已經竭力保持鎮定,眼中偶爾還是會表露出一絲憂慮。好在他是一個人坐在前排,后面的老幺些到也都看不見他的表現。那說書先生雖說看的清楚,卻也只裝作沒看見。要想活的長就要嘴巴緊,這個道理他還是曉得的。
沏好的沱茶才喝了兩開,心中有事的羅秦就再也坐不住了。“今天這個書沒啥聽頭,走了!”隨手丟下十個大子,他背負著雙手緩步走出茶館。見到大爺要走,屋里所有人再次起身躬身相送:“大爺慢走!”
出了茶館,此時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看著碼頭上那些下勞力的工人正忙碌的在那裝貨卸貨,他一下想起今天還有一個講茶要吃。
前天碼頭上死了一個勞力工人,碼頭管事與雇傭工人的雇主為了賠償的事起了爭執。爭的呢就是賠償款的多少,無非是一邊想要多賠點而另一邊想要少賠點,說起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那碼頭管事周禿子這次不知為何竟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對方賠兩百個大洋。
雇主是自貢來的鹽販子,人家也不是傻的!重慶這條水路走過不下百趟,深知碼頭上死人該賠多少,傷了殘了該賠多少那都是有標準的。有時出于同情多付一點也不是沒有,但都不會超出標準太多。
這標準雖不知道是何人起頭又從何時開始,可時間久了大家也就自然而然的把這個視為金科玉律,沒人想過要去改變。現如今見周禿子張嘴就要兩百個大洋,足足超出標準的十倍,鹽販子一伙又如何肯答應。至于周禿子為何要突然壞了規矩做事,個中原由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說,其他人也無從曉得。
總之一句話,在這賠償金額上周禿子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根本就不打算跟自貢來的鹽販子們往攏里談。一口咬死就要兩百個大洋,一個子都不能少。此外還派人把鹽販子們的所有商船用鐵鏈串起,鎖死在碼頭日夜看守,并下令如果對方想要偷跑就連船帶貨一把火給他燒個精光!
要換作尋常貨商,給周禿子這般連唬帶嚇說不定還就真怕了,一跺腳也就把這兩百個大洋乖乖給賠了。可這伙鹽販子是什么人,大清沒亡的時候人家就一直做著私鹽買賣,在販運私鹽途中但凡遇到官兵追繳,那都是操起家伙光著膀子上去就干的狠人,又怎么會被一個區區碼頭管事的狠話嚇倒。
再者這些鹽販子的背后老板也不是普通人,乃是自貢袍哥總堂舵把子,信字旗的大爺陳傳武。說起來跟羅秦那是同輩,不同的是這陳傳武是個金皮帶(袍哥自稱皮,嗨是入會的意思。嗨皮就是參加袍哥。金帶皮,是有錢人嗨袍哥)。而羅秦是全靠自己一路打拼才坐到今天這個位子,是以武上位。陳傳武與羅秦雖同為袍哥卻又分屬兩個山頭,是以二人并無往來,互相間也沒有關聯交集的地方。
同是袍哥人家,身后同樣有大爺罩著,生性兇狠的鹽販子們自不會把周禿子的威嚇放在眼里。見他派人要鎖自己的船哪肯就犯,就聽當中帶頭管事大喊一聲:“哪個敢鎖老子船,老子第一個就把他毛了!(毛了-殺了)”隨著他這一叫喚,七條鹽運船上跟著響起陣陣如鬼哭狼嚎般的叫喊,眨眼間蹦跶出二三十個人來。這些人個個赤裸上身手拿鐵棒大刀,兇神惡煞的把周禿子幾人圍在了當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架式。
看到這伙鹽販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在自己的地盤動手,周禿子除了怕,那是什么想法都有。雙手攏在嘴巴上當作喇叭,對著四周大聲喊道:“義字旗的兄弟伙……打架了,給我扎起……扎起!”他這一喊可算是一呼百應,霎時間碼頭上扎起的喊叫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周哥喊打架了,兄弟們走……扎起扎起!”
“老周喊打架了,操家伙我們去給他扎起!”
“周禿子莫慌,哥哥來了……老子給你扎起!”
一時間碼頭上跟炸了鍋似得,跑的跑吼的吼,數百老幺或手提扁擔,或操起木棍,或手持片刀一簇簇的往周禿子所在地方奔去,很快就把泊船碼頭堵了個水泄不通。后面還有不知道多少人擠不上去,只能遠遠踮著腳在后面吼鬧,也算是給周禿子扎起助威了。
望著滿碼頭的老幺,周禿子的幫手,自貢的鹽販子們不怕不怕反倒被激起了兇性。全然不顧圍上來的那些人,只是把周禿子跟幾個跟班牢牢圍在當中,帶頭管事的更是掏出一把手槍抵在了周禿子那油光瓦亮的腦門子上:“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把你帶上一路!”
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自己腦袋,周禿子嚇的兩腿直哆嗦。心中大罵道:我RI你個媽喲,當初說好的可不是這樣。你個龜兒生拉活扯這趟絕莫危險,穩當的很。RI你媽,老子現在遭槍抵到惱殼也叫穩當?錘子個穩當!
可是再怎么罵,現在想要后悔也都晚了。再說了,要讓他當著這么多兄弟伙的面,下粑蛋當眾服軟他也做不到,不然以后這碼頭他也沒臉再來混了。繃勁仗(強充好漢)的周禿子對那管事的色厲內荏的喊:“你娃開槍,有本事今天把就老子打死!老子保證就算老子死了你們也是一樣下場,一個都跑不脫!老子這些兄弟伙絕對喊你們給我陪葬!”
那管事的也是個老跑灘的(跑灘-江湖上游走),自然一下聽出了他的言外意,嘴角浮起一抹不易覺察的笑。用只有他和周禿子兩人可聽見的聲音說道:“大家本來都是嗨皮就該互相照應,問題是你今天不光不依教反而還想吃我們的欺頭,不要怪兄弟我不給面子,實在是哥佬館你做的太過份。不過我也不想結這個梁子,現在兄弟我有兩個辦法來解決這個事,就看你咋個選擇……”
“啥辦法,你說!”周禿子急忙問他。
“你聽好了……”管事的見他果不其然也是個怕死的主,臉上笑意更濃了。接著說道:“一個是我先殺了你,然后跟我這些兄弟伙和你碼頭上的這些人火拼,直到我們的人死完。這個選擇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自貢嗨哥跟重慶嗨哥開戰,兩地嗨哥開打,后果你自己想。”
周禿子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樣的后果是啥子,自己那怕就是死也注定要成為堂口的千古罪人。又問那管事第二個選擇:“第二個呢?”
“第二個,就是……哼哼……”管事的才想說自己愿意把賠償款加到五十個大洋,只要你同意咱們今天就算把這事給了了。可這話都到嘴邊了又馬收了回去。心想老子憑啥要認這個黃昏賬,那以后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把老子當個粑蛋來整!不行,這次非要好好收拾你狗日的一下才行!
想到這把話一轉對周禿子說道:“既然兄弟你覺得以前的規矩不作數,我要說的第二個辦法就是擺講茶,請你家大爺出來主持公道重立碼頭規矩。到時新規矩一立,你家大爺說賠多少兄弟我就賠多少,絕不拉稀擺帶!這兩個辦法你選哪個?”
“我……我選……選……”周禿子猶豫半天,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擺講茶!”
他心里清楚的很,這次要被大爺知道自己壞了規矩那是絕沒好果子吃,到時輕者掛黑牌(將名字用白紙寫黑字貼于墻上,并停止其開會等各種活動,交會眾監督反省。考察一段時間后,看其悔改程度,再行拆除黑牌,準其恢復活動。)重者‘黜名’(凡是做了對不起堂口和會里兄弟伙的事,經查證屬實,把袍哥擱了。本人承認錯誤改正后又進行恢復,叫暫時擱袍哥,永不恢復的叫連根拔擱袍哥。)而那頓板子也是吃定了。可與把命都丟了做個千古罪人相比,孰重孰輕他還是曉得的。只是心中對那個讓他如此辦事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痛罵。
“擺講茶,你確定了?當著這么多兄弟伙的面,這話一說出來可就莫法再放黃了哦!”那管事突然提高音量,大聲提醒他。
周禿子當然曉得他喊這么大聲是啥意思,擺明了是要在場所有人做見證。當即也大聲回道:“我說了,請大爺擺講茶,絕不放黃!”
“好,兄弟耿直!”管事沖他伸出大拇指贊道,跟著又沖碼頭上圍著自己一行的老幺們一抱拳:“各位嗨哥嗨弟,今日兄弟因傷亡賠償跟八哥發生了一點摩擦,驚擾到大家實在不好意思。兄弟在這里先給各位嗨哥嗨弟下個矮樁,說一聲抱歉!現在我跟八哥也商量好了,既然我們兩個扯不到一塊,那就只有擺講茶請大爺出面做個公道。現在還要麻煩哪位兄弟能跑一趟路,找大爺約個時間吃講茶,謝謝了!”
更正:前面兩章關于二爺說法都已改為三爺,因為袍哥排行中無二、四、七、八、九。二是不敢僭越關羽(關羽民間稱為關二爺)。四是桃園結義如有趙子龍在當為四弟,故虛此席。七據說是叛徒,瓦崗寨的羅成。
這是我的失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