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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讓我來照顧你。

【1】

坐在顧默晗的車上,沈樂央回憶起剛才爭執(zhí)間,顧默晗說的話:“你大可以報警說我搶了你的東西讓警察把我抓了,但是我已經(jīng)知道你要去桐城,我就一定會跟著你。”

沈樂央知道,這世上有許多事是警察管不了的,就像爸爸的冤死、媽媽的離開,還有顧默晗非要跟著她。

這些都是警察管不了的。

可是,就像顧默晗出于報恩非要跟著自己一樣,自己想要找媽媽只是為了心底殘留的可憐希冀。

天色已晚,沈樂央跟著顧默晗來到了他的家。

為什么會來他家?沈樂央在顧默晗的車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家的鑰匙不見了,想來應該是在剛才那一番追逐中弄丟了。

她想要找個酒店睡一晚,但是顧默晗堅決不同意,說不久前某酒店才發(fā)生了女生在電梯里被陌生人拖行的事件,說不放心她的人身安全。

其實,沈樂央覺得顧默晗是怕她半夜落跑。

環(huán)視屋內(nèi),該有的都有,客廳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面燈火璀璨的夜景,包括沙發(fā)、座椅在內(nèi)的很多家具都是沉悶的黑色,沒有多余的裝飾,沈樂央心里油然生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沈樂央問道:“什么時候去桐城?”

“你還記得你家的具體位置嗎?”

“12歲之后就跟著爸爸媽媽來這邊了,記得很模糊。”

顧默晗實在是有些頭疼,這丫頭連地方都不知道就想要跑過去,是她膽子大還是心太大?

“我記得好像是城北的位置,附近有個水庫,放假的時候爸爸媽媽會帶我去那邊釣魚。”

“好,你明天先好好休息一天,等我找到地方就帶你過去。”

沈樂央一聽還要等,當下就急了:“還要等,明天不能去嗎?”

“你總得知道在哪里啊,我保證幫你找地方,找到了就帶你過去。”顧默晗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我不管,我本來就沒有讓你幫我找,我自己去!”沈樂央不管不顧地拿起背包就要走。

“沈樂央,你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好嗎?”顧默晗最終忍受不住地擋在她的面前。

“我像個小孩子?你要我等,根本是哄小孩子的借口吧!你根本不明白我現(xiàn)在的感受……”沈樂央朝他吼道,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你以為這世上就只有你是獨身一人?當初我家人也丟下我走了,我現(xiàn)在不照樣一個人生活得很好。”

“對,你一個人生活得可好了,一個人冷冰冰地住在這么大的房子里,你從來就沒有去找過她,所以你現(xiàn)在活該一個人!我才不要一個人過!”沈樂央的眼眶開始泛紅,“她離開我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外面好不好,她是不是出意外了,有沒有住的地方,我不是非要黏著媽媽的小孩子,我很擔心她,我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我也想問問她為什么要丟下我……”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失去誰就不能活的人,但是這個人,我的骨、我的肉都是從她身上來的,即使她要離開我,我也想要知道我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過得好不好,是否舒心。

我不是非要有人陪,我只是怕她獨自一人的時候覺得孤獨,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

這些執(zhí)著,是我唯一能掌握的,如果這世上只剩下了逆來順受,只剩下了認命,那人該活成什么樣子?

顧默晗看著她,那雙瞪著自己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閃爍著倔強的光芒,最終妥協(xié):“好,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如果明天還是沒有找到地方,后天……后天我還是陪你去,我保證不騙你!”顧默晗看她還要強辯什么,于是態(tài)度強硬地再度開口,“如果你還要跟我爭什么,明天我就帶你回瞿淮,送你回你爺爺那兒,到時候你要去桐城還是嶸城我都管不了你。”

“好,后天去。”沈樂央在心里權(quán)衡了一下,爺爺向來不喜歡媽媽,一直覺得是媽媽耽誤了爸爸,讓爺爺幫她去找媽媽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那你去洗漱吧,早點睡覺。”

顧默晗站在陽臺上,七月的夜晚一掃白天的滯悶,清涼的風刮在他的臉上。

他的確不太懂那種感情,在他的意識里,有些東西既然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那就放手,決定要走的人,你留了也沒有用。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時光回到了六年前,他從學校放學回到家,家門卻是半開著的,隱約有爭吵從門后傳來。

“你現(xiàn)在要走?我沒有錢了你就要走?”是爸爸氣急敗壞的聲音。

“是,你沒有錢了我就要走,當初你也是用錢讓我跟著你的,咱倆之間除了錢怕是沒什么可以維系的了,我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你再也不能用錢威脅我了。”

“那默晗呢?默晗跟錢總沒有關系吧?他是你兒子!”聲音里透著一些乞求。

“當初我就不想要這個孩子,是你拿著我爸的事威脅我,要不然你以為我會容忍一個流著你我一半血液的人在這個世上?和你有關聯(lián)的任何事我都覺得惡心!”

門“唰”地被拉開,女人說完后就想離開,卻看見門口神色淡漠的孩子。

女人只是盯著他,倨傲的神色有了一絲變化,左眼角的那顆淚痣好像讓她的眼睛中溢滿淚光。

“默晗……”男人喃喃地喊著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顧默晗看著女人,什么也沒有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身后高跟鞋蹬在地上的聲音漸行漸遠。

女人終究還是走了。

被最親密的人說惡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這兩個字像是一把寒冰化成的尖刀,一下子捅進了身體,破開的皮膚被冰刃凝結(jié),寒冷的血液匯入心臟以及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徹骨的寒意猛地讓顧默晗驚醒,他煩躁地扒開濡濕的額發(fā)。

不是不想找,可能那個女人更希望自己不要去打擾她。

桐城因為梧桐繁盛而出名,顧默晗透過車窗看著道路兩旁排列整齊的樹干——就像人的手臂一樣伸出地面托起一樹的繁茂,陽光從樹隙間灑下了金色光斑。

由于“城北的水庫”這個范圍太大,顧默晗不得不拜托了好友付謹幫忙。付謹家世代都是為人民服務的人民警察,唯獨出了付謹這么個異類,喜歡在天上飛來飛去,按照付謹?shù)恼f法:“老子被老頭子牽制了這么多年,就享受這種在天上自由翱翔的感覺,老頭子在地上一逮一個準,總不能把手伸天上來吧。”

付謹口中的老頭子是他的爸爸,也是桐城的公安局局長。好在付謹還有個妹妹付喬,不然就憑付謹還指望著能上天?

這一次能找到地方多虧了付喬,她幫忙查到了程晗韞名下在桐城城北有一處房產(chǎn)。

沈樂央自從今天出發(fā)開始就很沉默。

“樂央,你還記得剛才那個大爺說到了這里該往哪里轉(zhuǎn)?”顧默晗故意挑起話頭。

“往右。”沈樂央看著熟悉的街道篤定地說。

二十分鐘后,沈樂央看著眼前熟悉的庭院,車還沒有停穩(wěn)就迅速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媽媽,媽媽!”沈樂央急急地向前院跑去,院門緊閉,無人應答。

顧默晗目瞪口呆地看著沈樂央三兩下爬上矮院,嗖地跳下去!

顧默晗無可奈何地學著她爬了進去后,就看到沈樂央定定站在廊前。

房門的把手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顯然是許久無人來訪。

薔薇藤蔓爬滿了整個籬笆墻,許久未曾打理的枝丫顯得有些凌亂,紅色花朵攏成花球開得招搖。

這滿墻薔薇程晗韞悉心養(yǎng)了許久,攀爬架還是爸爸搭的。

媽媽那時候總說薔薇往上攀爬包裹屋頂之后再揚垂下來,一定很美。

眼前浮現(xiàn)起許久以前在這個家里度過的溫暖快樂的日子,那些以前一想到就會笑出聲的時光全然化為泡影,現(xiàn)在只剩下滿滿的心酸。

媽媽,我到了回憶里最好的地方,卻找不到你,那我真的不知道你還會去哪里。

“樂央……別找了,你媽媽如果回來,會來找你的。”顧默晗看著意料之中空無一人的院子,忍不住對她說。

此刻沈樂央才真正意識到媽媽已經(jīng)走了,去到了她找不到的地方了。

她這么執(zhí)著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了讓自己清醒地看清現(xiàn)實嗎?

“為什么?究竟為了什么要離開?”沈樂央低聲喃喃,她實在是不明白,終究是想不通。

“為什么你要答應她?如果你不答應她,她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她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頹然地坐在地上。

“顧默晗你告訴我啊,你說!你為什么要答應她?!為什么?!你告訴我啊!”沈樂央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媽媽要離開,而顧默晗居然會答應她。

此刻他在沈樂央的眼里就像是一個沒有絲毫感情的執(zhí)行者,面目可憎。

顧默晗沒法回答她,只是沉默著。

他明白有時候人需要一個宣泄感情的出口,只是為了讓自己不要被殘酷的現(xiàn)實擊潰。

人生之中總有一些難言之隱,也有難以割舍的感情。

我們常常會隱瞞自己最愛的人,初衷也許是怕傷害他,但最終我們會明白,沒有一種隱瞞是沒有傷害的,哪怕是善意的。

【2】

通透的玻璃幕墻襯映著蔚藍的天空,一組穿著白色制服的機組人員不急不緩地經(jīng)過航站樓。

走在最前面的是負責此次飛行的機長,其后是顧默晗和付謹,后面依次是機械師和空乘們。

隊列前端一個男人皺著眉在對身旁的人說著什么。

“默晗,我聽說你在假期的時候退出了這次實習學員的培訓任務?”

顧默晗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友,淡淡地開口:“嗯,對。家里有些事,需要調(diào)出些時間照顧一下家人。”

“但是這一次培訓……”付謹有些焦灼地開口。

走在前面的機長聽著身后的交流忍不住笑著開口:“付謹,你就不要操心這些了,常年在外飛行本來留給家人的時間就少,老是繃著也不好,張弛有度才是最好的狀態(tài)。”顧默晗這孩子自從來了嶸曦機場就一直像是一根緊繃的琴弦,看著他從學員一步步走上副駕,這背后付出的精力和汗水常人根本難以想象。

“付謹啊,不是老師說你,別仗著年輕就過得那么隨意,趁著年輕找個體貼的人好好過日子才是正道。”

付謹聞言不禁失笑,大概是老師聽說了自己上回又把空姐氣哭了的八卦。

“老師,哪有你這樣的,這么愛看自個兒學生笑話!”付謹打趣般地反駁著,眼神卻忍不住擔憂地投向一旁的顧默晗。

跟在后面的同一機組的機械師聽他這么抱怨,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付謹和顧默晗從航校起就是關系很好的同學,同為學校風云人物,不僅專業(yè)操作一流,外表還英俊帥氣,讓航校的女生們都傾心不已。

不同于付謹?shù)娘L流不羈,顧默晗打從學生時期對人就極其淡漠,那會兒付謹就為他操了不少心。

因為兩人這么些年累積下來的情誼,別人不知道,付謹卻是一清二楚,顧默晗根本就是孑然一人,他說的家人壓根就是鬼扯。自從離開航校,顧默晗就把他的飛行生涯當作生活來過,所以對他的反常付謹才尤為在意。

“放心吧,我沒事。”顧默晗貼近付謹,低聲說。

顧默晗想起沈樂央打從桐城回來之后,就對自己冷言冷語,由于馬上就要開學了,她也不愿意回瞿淮的爺爺家,于是便在他家暫住了下來。

所以顧默晗才向公司提出退出培訓任務的申請,其實不僅是培訓任務,顧默晗也希望減少航線過長的飛行任務。

有些傷口不僅僅需要時間去磨平,更需要人為引導,他知道此時沈樂央心中仍然對他滿是怨懟,但是這種時候更加不能放任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當初,自己既然得到了沈家的幫助,那么現(xiàn)在他便有義務去護得沈樂央一時安穩(wěn)。

既然承諾了程晗韞,起碼在沈樂央選擇回到爺爺家之前,自己要照顧好她。

顧默晗收起思緒,看了看時間,對老機長說:“時間差不多了。”

這時座艙傳來塔臺的提示音:“客艙準備就緒。”

“收到。”機長放下聽筒看看時間,表情嚴肅起來,“大家準備好,要出發(fā)了。”

顧默晗戴好耳機,將工作界面打開,接收信息。

“MCS1275,嶸城飛往北京,距離1786公里,預計飛行時間2小時15分鐘。準備就緒,請求推出。”

“MCS1275,允許推出,風向160度,風速3.1米/秒,跑道3L。”

“收到,MCS1275,風向160度,風速3.1米/秒,跑道3L,飛機推出。”

在牽引車的牽引下,飛機緩緩地從停機位推出滑向跑道。

“MCS1275就緒。”

“MCS1275,準許起飛。”

“MCS1275,準備起飛,風向160度,風速3米/秒,速度270km/h,跑道3L起飛。”

伴著巨大的引擎轟鳴聲,飛機在滑行道高速滑行,機首慢慢揚起,機身逐漸越升越高。

“高度1000尺,高度2000尺……高度3000尺,速度600km/h,收起起落架。”

飛機逐漸飛離跑道,在湛藍的天空中拉出一條潔白的尾線。

教學樓里,沈樂央趴在不銹鋼的欄桿上,想起昨天晚上臨睡前顧默晗突然叫住她說的那一番話。

“樂央,你要明白,如果離別不可避免,你最應該學會的是不被它牽絆。我知道失去親人的痛,我也曾經(jīng)歷過,但是不論如何,你還是要繼續(xù)前進,時間永遠不會停留下來等你。當你覺得迷茫的時候,想一想那些愛你的人,他們不會希望看到你自暴自棄的樣子。你要學會的是如何善待生活、善待自己,糾結(jié)在過去的人永遠也沒有辦法向前看。你將來會感謝這些不順遂,因為它讓你更加堅強。”

愛你的人希望你變成什么樣子?

沈樂央記得媽媽留下的信里也說,她希望回來時看到自己更加地堅強。

掏出媽媽留下的信,視線逐漸模糊。

上課鈴聲響起,沈樂央跟隨人流回到教室,回到座位的時候她的后桌還在睡覺,沈樂央抽抽酸澀的鼻子,從抽屜拿出書本。

一只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從右邊伸過來,手上捏著一張潔白的、散發(fā)著淡淡花香的紙巾。

沈樂央看過去,是最近剛轉(zhuǎn)來、一向不理人的女生江晴,她左手捏著紙巾卻沒有看自己,只是認真盯著手機,右手在屏幕上來回跳躍。

大約是一只手打字不方便,她將紙巾放在桌上便收回手打字,也不覺尷尬。

沈樂央將紙巾收進口袋,低聲說了聲:“謝謝。”

常瑜渾渾噩噩地從睡夢中蘇醒時,講臺上的老師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

他直愣愣地盯著前面女生短發(fā)下的細瘦脖頸,慢慢開始出神。

“沈樂央。”常瑜在心里默念這個名字,好久不見啊。

看了許久,常瑜終于別過頭看向窗外,橙紅色的塑膠跑道環(huán)繞著茵茵綠草,柵欄外的低矮樓房上是淡藍色的天空,一道白色的云線橫在空中,由于飛機早就駛遠,兩端已經(jīng)逐漸消散。

時間的流逝將許多美的事物帶走,但是有些東西在記憶里存在過就不會消散。

女生之間的友誼總是來得莫名其妙,自那以后沈樂央和江晴就成了朋友,下課搭伴去廁所,中午一起吃飯,放學一塊回家,搭個伴好過獨自一人。

中午兩人正在食堂吃飯,沈樂央放在桌面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沈樂央只是瞟了一眼,就繼續(xù)吃飯不再理會。

“你手機響了。”江晴看著手機一直在響,出言提醒。

“沒事不管它。”沈樂央不用看都知道,這個點會打電話過來的只有顧默晗。

手機一直堅持不懈地在響,沈樂央終于拿起來,屏幕上果然顯示是顧默晗的來電,沈樂央默不作聲地掛掉,放下手機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吃飯。

“誰啊?”江晴不由得也有些好奇,就這半個月的接觸來看,沈樂央雖然有些孤僻,但是性格還是很和善的,脾氣也還不錯。唯獨這個備注著顧默晗的電話她總是不接,電話那頭的人也是個神經(jīng)病,有一回她們一起吃飯,一個電話緊接著一個電話地打過來。起先沈樂央照例不理會,他就一直打,直到樂央掐掉電話,應該是一定要確定電話這頭有人吧。

“騷擾電話。”沈樂央不咸不淡地解釋,類似這樣的電話,每到飯點就按時打來,她都習慣了。

江晴戲謔地看著她,看她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再多問。

顧默晗聽著電話里傳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終于收起手機。

“你這一天天的都是給誰報崗呢?”付謹看著坐在對面一臉淡定的好友。

顧默晗抬眼看了看他,不打算理他,拿起筷子就打算吃飯。

“哎哎哎,你好歹給個回應嘛,讀大學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付謹碎碎念地抱怨著,看他還是不理會自己,忍不住唉聲嘆氣,“唉,真不知道付喬看上你什么,悶葫蘆一個!就上次你不是托我?guī)湍阍谕┏钦业胤剑婚_始我讓那丫頭幫我查,她一口就回絕我了,說什么人民公仆為人民,不是為我們這些游手好閑的人開方便門,那叫一個大義凜然啊!我一說是你要找,二話不說,你說她到底是不是我親妹子!”

顧默晗看他說得憤慨,暗自好笑。

“對了,我也好久沒有見付喬了,上次的事情還沒有當面對她道個謝,有機會一起吃個飯吧。”

“嘿,你小子虧得你還能想起來,聽者有份啊,好歹我也是幫了忙的。”付謹忙不迭拿起手機就給付喬打電話。

付家這兩兄妹,從大學起就不對盤,一直吵吵鬧鬧,但是在他印象里付喬那時候卻總是跟著付謹,看著這個在家人眼里離經(jīng)叛道、在同學眼里不著調(diào)的哥哥時,眼睛里滿是崇拜,大概是因為付謹是唯一一個敢和家里對著干、隨心所欲的人。

他記得他們對于夢想曾經(jīng)的討論,付喬曾說過她的夢想是做一個專業(yè)的女搏擊手,中途卻轉(zhuǎn)進了警察學院,讓他們都很詫異。付謹也追問過,付喬卻告訴他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人民群眾、保護自己愛的人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顧默晗凝視著對面還在對著電話吵嚷的付謹:“哎,我說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啊,我找你就沒時間……我哪有胡說!你自己想想……喂?喂!還掛我電話,這死丫頭!”

付謹拿著手機一臉氣急敗壞地罵罵咧咧,嘴角卻不自覺蕩開了一抹笑容。

有些人出生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就注定了他以后要走的路,沒得選擇。

付家祖祖輩輩都是人民警察,兄妹倆總要有一個妥協(xié)。

付喬這么做,大約是為了成全付謹吧。

【3】

沈樂央和江晴起身正準備離開食堂時,沈樂央聽見身后一桌的討論聲:“你看啊,那個穿黑衣服的男生就是常瑜。”

“聽說啊,他原來是在瞿淮一中讀書,這個學期才轉(zhuǎn)過來的。”

“瞿淮一中啊,那可是瞿淮最好的學校!為什么要來我們桐城啊?”

“聽說是打架還是早戀……”

“啊!他好帥啊……”

……

沈樂央順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斜對面一個黑色的身影獨自坐在桌前。

是那個坐在她后面整天都在睡覺的男生。

走在后面的江晴看她突然停下腳步,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推了推站著不動的沈樂央,笑著問道:“怎么,你喜歡這一款啊?”

“你胡說什么啊!”沈樂央驚詫地轉(zhuǎn)過頭低聲反駁,江晴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她說的。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算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江晴看她的樣子卻戲謔地笑了起來,笑瞇瞇的眼睛里滿滿的都是取笑。

正當沈樂央想要反駁時,卻看到江晴轉(zhuǎn)過身看著自己,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我覺得啊,我還挺喜歡他的,是我喜歡的風格,很有挑戰(zhàn)。”

說完她直起身倒退著一臉壞笑地看著沈樂央,此時她身后正好有一個人低著頭向這邊走過來,也全然沒有留意到這邊倒退著的人。

“小心!”

沈樂央伸手想要拉住她卻已經(jīng)來不及。

兩個人撞在一起,江晴狼狽地坐在地上,沈樂央連忙將她扶起來。還沒有站定的江晴看著四周全是盯著她們的人,頓時覺得難堪,氣急敗壞地就沖著身邊的女生喊道:“你沒長眼睛啊!沒看見前面有個人?”

那個女生幫著沈樂央把江晴扶起來,估計還沒有反應過來,剛想道歉就聽見江晴的指責,有些慌張地看著她們。

沈樂央拉了拉江晴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說了。

江晴這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本就有些不講道理,沈樂央蹲下身撿起女孩掉在地上的書,看見扉頁上寫著班級和名字的秀氣字體——葉思穎。

“同學,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不是故意的。”沈樂央將書遞給她。

“不不不,是我不小心撞了她,對不起。”說著她就轉(zhuǎn)向一旁還氣鼓鼓的江晴向她道歉,“對不起,不好意思……我剛剛……”

江晴看她唯唯諾諾說不出一句整話的樣子也不好再發(fā)作,于是甩甩手:“好啦好啦,算我倒霉。”

說完也不理會葉思穎,她拉過沈樂央說:“走了走了。”

沈樂央看江晴這個樣子,抱歉地對著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葉思穎笑了笑,跟著江晴走了。

等她們走遠了,沈樂央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那個女生好像是咱們班的同學,你剛才那樣是不是……”

江晴還沒有等她說完就滿不在乎地打斷她:“管她是不是!撞了我就是她的不對!再說了,你看她那個樣子,啊呀我不會怎么樣她的啦!”

江晴知道沈樂央也是怕自己記仇,之后再給同班同學臉色看,于是擺擺手:“你看剛才,我都還沒說什么她就快哭了,我要怎么著她了她不得受不了跑去自殺啊?我才沒這么蠢!”

江晴言之鑿鑿的樣子讓沈樂央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這個脾氣什么時候才能改一改!”

走在前面的江晴聞言突然停下來,跟在她身后的沈樂央差點撞到她。

“你怎么突然……”沈樂央還想說什么,看到她的神色卻愣住了。

只見江晴眼神冷冷地看著地面,緊咬著唇,手緊緊地攥著。

“江晴,江晴?”前一秒還咄咄逼人的江晴這一刻突然變成了她沒見過的樣子。

“走吧。”沈樂央正有些擔心,江晴突然淡淡地說。

她在沈樂央看不到的角度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咽下滿心的苦澀。

有些人你可以假裝已經(jīng)忘記,但是有些回憶卻只要一句類似的話語就可以輕易地把你帶入你迫不及待想要丟棄的過去中。

那些溫柔的、無奈的、寵溺的感情,那個永遠眼眸帶笑的體貼的人。

“江晴啊,你這個脾氣,什么時候才能改改?”

與他有關的回憶即使被自己刻意遺忘在蒙滿塵垢的角落里,但是只要一句話、一個眼神,甚至一個相似的背影,只要有一點與他相關的事物出現(xiàn),回憶就如同潮水一般涌現(xiàn)。

每到這個時候,江晴就無比渴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他,也無比痛恨自己的沒出息。

晚上十點,顧默晗將車在停車場停放好,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家的樓層,燈還亮著。

顧默晗心里突然涌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以往自己不論工作多晚回到家或者宿舍都是一室寂靜的黑暗,許久沒有回的家此刻卻還是燈火通明。

晚上飛行是一件比白天飛行更疲累的事,往往需要耗費白天的十倍精力。結(jié)束工作后,他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樂央在家還好嗎,算算自己也已經(jīng)三天沒有回家了。雖然自己給她打電話她也不會接,但顧默晗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這三天她一個人在家還習慣嗎。

以前這么晚了他是絕對不會回家的,直接回機場宿舍休息;現(xiàn)下心里有了惦念,是一種很新奇的感受。

到了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原本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的沈樂央驚得彈起來,緊張地注視著門口。看她跟受驚的兔子一樣,顧默晗在心里暗自好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jīng)也放松下來。

“怎么還不睡?”顧默晗隨意地問了句,試圖緩解尷尬的氣氛。

沈樂央?yún)s不理他,離開沙發(fā)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顧默晗站在門口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走到茶幾旁,拿起茶幾上的課本細細地看著。

沈樂央回到房間,有些疑惑,他怎么這么晚了還回來?

趴在墻上聽著外面的動靜,顧默晗好像一直待在客廳不知道在干嗎,還有為什么他回來了自己就要躲回房間里,多丟份啊。

隔了許久,她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沈樂央快步跑到床邊在床上坐好。

顧默晗在沈樂央房門前停下,沈樂央聽到顧默晗在門外說:“你的拖鞋我給你放在門口,早點休息。”

然后就是他回房的關門聲。

沈樂央有些氣悶,她依舊覺得如果不是顧默晗,也許自己的媽媽就不會走,都是因為顧默晗。

從桐城回來已經(jīng)一個多月,她也逐漸意識到媽媽已經(jīng)離開自己這一事實。

特別是每次放學回到家時,這種認知更加讓她難受。

從桐城回來的那天晚上,顧默晗說:“在你回到瞿淮之前,我會代替你媽媽照顧好你。”

每每想起這句話她都會難受,她坐在床邊,心里怒氣升騰。

顧默晗洗漱完剛睡下,隔壁沈樂央的房間突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讓他登時清醒。

顧默晗疲憊地翻過身,沒想到隔壁的音樂聲越來越大。

終于他忍不住起身,走到沈樂央門口敲了敲門。

“樂央。”

除了音樂撞擊著耳膜沒有別的回音,于是他用力敲著門:“樂央?”

依舊沒有人應答,他按壓著不斷跳躍的太陽穴,正想開門時,門鈴響了。

他皺了皺眉,走向玄關,從貓眼里看出去,一個穿著睡衣、身形略胖的中年婦女正一臉不耐煩地敲著門。

顧默晗無奈,打開門。

“哎,我說你們家怎么回事?這大半夜的這么吵?周末就不用休息了是吧?”女人在他剛打開門的時候,就火大地罵道。

“你不要睡,我們還要睡,這么晚了放音樂你是要開演唱會嗎?看你長得人模人樣的,怎么這么沒有公德心?”

“我警告你,你再這個樣子我可要報警了啊!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擾民了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跟你廢話,你趕緊關了啊。”女人不耐煩地看著他,連珠炮一般地怒斥。

“不好意思,我馬上關了。”顧默晗半鞠躬地道著歉。

女人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再說話,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

顧默晗關上門,感覺太陽穴更疼了。

打開沈樂央的房門,看見她坐在床上看也不看他,顧默晗終于爆發(fā)。

“沈樂央,如果你是不滿我回來,你大可以跟我說,你大半夜的這么吵鬧,不光是影響我休息,你讓鄰居怎么想?如果你是因為我,那我現(xiàn)在就走,請你把音樂關了。”

說完不等沈樂央有反應,他回房換好衣服就離開了家。

隨著“嘭”的一聲關門聲,沈樂央才終于回過神來,關掉了嘈雜的音樂,心里卻開心不起來。

顧默晗開著車勻速疾馳在寂靜的馬路上,夜深人靜,路上的車輛已經(jīng)很少了。

他回想起剛剛在家的情況越想越氣,他想起回家前自己還在擔心她,沒想到一個多月過去了,她還是這么厭惡自己……

“滴滴——”

一聲突兀的喇叭聲響起,迎面而來的車燈有些晃眼,顧默晗下意識地將方向盤向自己拉,卻反應過來自己是在駕駛汽車而不是飛機,于是立刻將方向盤向右打,想要避開迎面而來的車輛。

伴隨著劇烈的撞擊,顧默晗雙手緊緊地攥著方向盤,以減輕慣性帶來的傷害。

顧默晗坐在駕駛座上,看著與路邊樹干親密接觸的車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付謹?shù)碾娫挘骸拔梗銇硪幌戮绰贰页鲕嚨溋恕瓫]大事,只是撞在了路邊的樹上……嗯,好,我在車里等你。”

電話那頭,原本還睡意蒙眬正抱怨著的付謹立馬清醒過來,換好衣服就急匆匆出了門。

等到付謹驅(qū)車趕到君源路找到顧默晗的時候,顧默晗正坐在車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將車停在顧默晗車邊,按了下喇叭,打開車門等顧默晗上車。

“你怎么回事?怎么撞樹上了?”

“沒什么,沒注意就撞上了。”顧默晗疲憊地揉揉眉心。

付謹注意到他的動作:“怎么?頭疼?頭暈?撞著頭了?”

“沒事,困的。”

“顧默晗你就唬我,我送你去醫(yī)院,你萬一撞出個什么好歹來,你以后就別指望著飛了!”說話間,車子一個拐彎,往人民醫(yī)院駛?cè)ァ?

到了醫(yī)院據(jù)醫(yī)生說,有一點輕微腦震蕩,當下付謹就有些心驚。

“腦震蕩?醫(yī)生,他可是飛行員,會影響他日后的飛行嗎?”

穿白大褂的醫(yī)生看著他一個沒事的比面前的當事人還著急,笑呵呵地說:“只是輕微腦震蕩,會有一點惡心、嘔吐、頭痛、頭昏的癥狀,建議留院觀察兩天,沒什么大問題的話回家休養(yǎng)一至兩周就好了,不會有什么后遺癥的。”

顧默晗注射完鎮(zhèn)定劑躺在病床上:“今晚謝謝你了,這么晚了還打擾你休息。”

“哪兒的話,你啊,兄弟這么些年你還想這些!這段時間養(yǎng)傷好好休息吧。我走了。”付謹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也不再與他多說。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想起來交代顧默晗說:“我來的時候給付喬打了電話,你的車讓人給拖走了,明天我給你送去維修啊。”

“嗯,謝了。”顧默晗隨口應著,看著窗外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漸漸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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