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懷恩隨意的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準備晚上先去試試這周秋雨的自保能力。

若是連自己這身手都難以下手，那么這次任務便好應付一些。

不過想起卷軸上的難度標注為極難，書懷恩便曉得這十天的時間絕非易過。

夜，月黑風高。

書懷恩換上一身夜行衣，蒙上面孔，輕輕越窗而出。

一路踏著屋檐，踩著石瓦向遠處的周府疾馳行去。

雖已是夜半，但燕歸城依舊是燈火輝煌，甚至對于某些人來說，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遠處有條街，不僅華燈通明，且隱隱有樂聲笑聲傳來，書懷恩知曉那便是燕歸城有名的花街，里面的女子個個身懷絕藝，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絕不輸于大家閨秀，誘得那些達官貴人揮金如土，樂不思蜀。

路過時，書懷恩還不忘抽空瞄了兩眼，果然，那些正彈唱吟詩的女子均是風華正茂，嬌俏可人。

一盞茶的功夫，周府已搖搖在望，書懷恩沒有魯莽的翻墻入院，而是躍到一間客棧的屋頂，聚功于雙目，以高臨下俯瞰周府，周府的情況立即映入眼簾。

不愧是即使在燕歸城也很有名氣的富紳，雖然距離鐘鳴鼎食之家還有些差距，但也相去不遠了。

只見一棟棟閣樓錯落有致，花園假山相得益彰，小徑有丫鬟引路，坐亭可觀鶴鳴，雨天后院芭蕉響，晴日院里有花香。

書懷恩細細查看了一番，隱隱感到有暗哨十處，明哨數不勝數，當然這只是以肉眼望去所能知曉的，若是身臨其境，五感同查，相信所得絕非這些。

想著，書懷恩兔起鶻落，幾個呼吸間便來到周府后門。

運起五感之功，一邊細細查探，一邊向著可能是周秋雨的主臥之房潛去。

越是向里，暗哨越多，這些護院武功之高，令書懷恩咋舌，難道其雇傭護院的要求便是晉升為一流高手么？為何兩個巡邏打更的都是一流高手！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來到一處看似主屋的屋頂。

書懷恩側耳傾聽，有一男子和兩個女子的呼吸聲，三人正大被同眠，睡得香甜。

聽呼吸聲，這男子大概四十歲左右，體型微胖，且身上充滿了濃濃的脂粉香氣，應該是周秋雨無疑了。

想至此處，書懷恩便準備原路返回，畢竟是來當保鏢的，踩場子驚動了主人，不免有些難堪。

一路有驚無險，當書懷恩回到客棧時，天已微亮。

書懷恩坐在床上開始了冥想休息，補充一夜未睡損失的精力，三年的富豐經驗，令書懷恩曉得一個刺客精力體力的重要性，記得有次被人追殺，書懷恩一路遁逃，堅持著跑了一天一夜，這才將敵人甩掉。還有次為了刺殺一個高手，書懷恩躲在側臥的房梁上足足兩天一夜，期間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至于吃飯喝水睡覺更是想都不要去想。

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下一刻會面對什么樣的困難和處境，保持足夠的精力和體力便可能化死為生，救得小命。

這是書懷恩多次生死一發而領悟到的道理，字字帶著辛酸。

冥想完畢，書懷恩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心思一動，記起了這燕歸城好像還有個老相識，代號叫“牛蛙”，為人精明，但很識時務，且和自己還算投緣，仔細算算也有兩年沒見了。

記得那次任務若非這個牛蛙，自己恐怕早已化作黃土了吧。

心動便行動，見過老相識還要快些去找周秋雨。

書懷恩換上白色華服，背負長劍，略一思量，又從包裹拿出兩把匕首。

這兩把匕首一紅一黑剛好配成一對，不僅外觀古樸精致，且鋒利異常削鐵斷金不在話下，正是瘋子王師曹留下的遺物，被書懷恩據為己有，并起名：紅纓，暗芒。

書懷恩雙手一抖，兩把匕首均消失不見，這一手絕活乃是學自一個老前輩，名叫：藏匕有罪。

當然，名字是書懷恩自己取得，能眨眼間將匕首藏于衣內，必要時瞬間抽出，既酷炫又實用，若非書懷恩曾救過那老前輩一命，休想學到。

將裝有夜行衣的包裹藏在柜后，又在房門和窗子上留下小機關，書懷恩這才施施然的下樓去也。

雖近冬季，但今日依舊陽光明媚，氣候溫暖如春。

書懷恩一邊逛著街一邊向牛蛙的當鋪走去，在霧都，下人一般分為三種，一種是如書懷恩這般，附屬于宋家子弟的殺手，這種人一般武功高，死的也快，活下來的往往很被看中，屬于風險大，收益大的那種。

古蒙，以及那個馬管家便是此類人物，當然若是失敗了又沒死成，武功被廢或者殘肢斷臂心灰意冷，便會被安排到鬼村那樣的地方約束起來，什么時候有用了，便如消耗品一般被消耗掉，王師曹應該是個特例。

第二種下人是那種青衣藍衣小廝和侍女以及當初劫持書懷恩等人的黑衣大漢，這些人武功很弱，往往由走投無路的江湖亡命徒以及在訓練山谷沒有被選中的殺手胚子訓練出來，即使死上一堆，也不會有人在意。

最后一種，便是由周秋雨這種擁有表面身份的明子和“牛蛙”這種擁有代號的暗子組成，統統由宋黃庭一手管理，這三種人維持了霧都在燕州的絕對控制，誰也不知道哪些富豪士紳，強盜小販，或者歌姬乞丐是霧都的棋子。

逛了一會，終于，書懷恩裝作缺錢的模樣來到牛蛙的當鋪，“牛氣當鋪”，名字難聽的要命，生意一樣的冷清，即使隔了幾家店鋪便是一間賭場。

“公子...可有什么寶貝讓老夫開開眼的？”

書懷恩一進當鋪，便被牛蛙認了出來，畢竟這個款式的衣服一穿就是幾年。

牛蛙身材消瘦，肩窄腰細，穿著棕色絲綢做的大氅，踏著白底黑布鞋，雙目微瞇，嘴角冷笑，整個人透漏著精明和干練，看上去便不易糊弄。

“我這把劍，掌柜的給個數目吧。”書懷恩笑著解下了身后的長劍，放到桃木制的柜臺前。

此時店里除了這掌柜外還有一名十三四歲的小伙計，這小伙計眉目清秀，眼神靈動，站在掌柜旁邊不言不語，只是細細看著掌柜的一言一行。

牛蛙掌柜眉毛一撇，輕輕將長劍抽出，仔細看了看，說道：

“三兩，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一旁的小伙計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太少了，我換一家看看。”書懷恩佯裝吃虧，拿起劍便要離開。

“這城里，除了我這家，誰家都不會給這么高的價，公子三思啊。”牛蛙掌柜伸著脖子喊道。

書懷恩又裝作心動的樣子，回到屋內。

“小丁，去給客人沏杯茶，公子請坐。”牛蛙掌柜吩咐一句，那小伙計應了一聲回了內間。

“你可是來保護周秋雨的？”牛蛙見書懷恩點了點頭示意安全，便劈頭蓋臉的問道。

書懷恩沒想到牛蛙會這么激動，疑聲問道：

“可有什么不妥？”

“誒，摘星樓給周秋雨發了紅帖，現在在燕歸城，只要耳目通明一些的，全都知道了。沒想到這周秋雨竟然也是霧都的人。”牛蛙苦著臉將情況說了出來。

摘星樓，在江湖上與霧都齊名的暗殺組織，喜歡提前給被殺人發帖子，什么顏色都有，但是往往顏色越深，來的人越是厲害，而且帖子上還時常會寫上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有的是一句詩，有的是一個詞，有的是來殺人的時間，有的甚至是一個笑臉，充滿了詭異的惡趣味。

所謂同行是冤家，摘星樓和霧都的恩怨糾葛早已是人盡皆知了。值此時候，書懷恩的到來令牛蛙瞬間曉得這周秋雨乃是霧都的明子。

“帖子上寫了什么？”書懷恩沒有牛蛙那么悲觀，這些年的經歷早就鍛煉出了一顆沉著的心，越是浮躁，死的越快。

“只有‘冬至’兩字，應該是殺人的時間”牛蛙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八撇胡子。

“這時間不可信，我還是先去找這個周秋雨聊聊，估計會留在周家。”書懷恩起身準備離開了。

牛蛙這些消息并不寶貴，他知道。

書懷恩來，不過是見個面而已，牛蛙也知道，所以書懷恩走，牛蛙也就沒有再寒暄客氣了。

這時那小伙計拎了個茶壺走了出來，脆聲道：

“公子，我家掌柜可是有名的仗義呢。”

書懷恩笑了笑，推門而出。雙耳微動，聽到屋內那小丁輕聲問道：

“師傅，他不是來當劍的，對吧。”

真是個機靈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