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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細雨發寒涼

  • 倚梅聽晚簫
  • 季遠歌
  • 3125字
  • 2018-08-28 14:09:10

滁州城境內。

一輛外表平淡無奇,灰黑色的馬車自城門而出,春風搖動車簾,隱約窺見內里驚為天人的如玉公子。

梅晚簫揉了揉眼睛,將手中的話本放下,略挑開車窗簾子,入眼的便是城郊新發的嫩綠柳葉,細細碎碎長滿了枝頭。

桑柔換了男裝,一頭如云長發扎起,身姿矯健地騎了一匹駿馬,與流霜的馬并肩走在前頭開路。

“可是乏了?”一道溫潤的嗓音響起,梅晚簫再回過頭時,便見君暮寒拿著一只水囊,揭了木塞遞過來:“忍耐些,出了滁州,再有幾日便能抵達襄陽。”

梅晚簫倒也不推辭,接過水囊喝了幾口,突然道:“臨行前我娘曾告訴我,若你服下以火蓮為藥引的藥之后能恢復,我的使命便算完成了。”

君暮寒微微點頭,問:“若不能呢?”

他雖看似神情自若,但自出生起便困著他的寒毒,糾纏自己二十多年,若有朝一日真能祛除……他的心境,尋常人是不能體察的。

梅晚簫見他無聲捏緊了指掌,難得沒有拆穿,錯開了視線,嘆氣道:“若不能,便還要去尋一樣藥引。”

“好。”君暮寒卻不再追問,仿佛身中寒毒之人不是他,能否藥到病除也與他無關一般。

“若此次火蓮奏效……”梅晚簫頓了頓,聲音輕了些:“你便往長安去嗎?”

她不曾想到,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問出這句話的,也不曾察覺,伴隨著放下擔子那種輕松感一同而至的空泛感是出于什么原因。

君暮寒卻若有所感,他側過頭看她,一雙星眸里光彩熠熠,溫暖的笑意直達眼底:“那你呢?”

“我?”梅晚簫不經意對上他直直的目光,下意識地躲閃開,喝了口水,掩飾道:“我當然是回梅花谷了,混吃混喝,衣食無憂,也沒有俗事纏身,多好。”

君暮寒失笑:“倒的確是很好。”

“你……”梅晚簫頓了頓,忽然醒悟,才發覺自己似乎問得多了,便住了口,低頭將水囊的木塞蓋上。

君暮寒見她垂眸不語,長長的羽睫顫若蝶翼,鼻若懸膽,紅唇微抿,窗邊細風徐徐,吹亂她垂在耳側的發絲,在他心湖拂開層層動人的漣漪。

他輕聲道:“晚簫。”

梅晚簫一怔,眼中有一絲詫異:“你突然這樣正常,我真是受寵若驚。”

“那我再叫你夫……”

“打住打住,”梅晚簫爾康手:“就這樣,這樣挺好。”

君暮寒莞爾:“你我遲早要成親,叫你夫人,其實也沒什么錯處。”

“你不是斷袖,我也不是,所以這些話就不必再提了。”梅晚簫別開眼,面色微冷:“何況我們道不同,我只想回谷中簡單度日,而你……”

而你,卻劍指京都,長安城。

她到底沒有說出來,畢竟此刻他們還只是被迫綁在一起,相互幫襯的關系,若一旦將他的意圖點破,那么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不僅是她,恐怕連梅花谷的前途都將變得詭異莫測。

她吸了口氣,緩聲道:“我知你總有辦法解除這樁婚事,我替你治愈寒毒,權當謝禮,此后梅花谷與王府便兩不相欠。”

君暮寒靜靜聽她說完,一雙深邃的眸子里寒星點點,眼中的笑意褪了,面上仍帶著幾分薄笑,只是冷冷的,叫人看了心中便凜然:“那么你呢?解除婚約后,你便要與別人成親嗎?”

他的聲音極淡,修長的手指緩緩用力,手中的一卷書被捏緊,指節泛出青白的顏色。

梅晚簫并未察覺,也不料他有此問,當下一愣,反應過來,方才應道:“當、當然,我以后可是要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的。”

誰料她話音一落,君暮寒卻突然笑出聲來。

梅晚簫:……有什么好笑的?我有三個字母不知當講不當講!

君暮寒仍在笑,清朗的笑聲將眼里零星的寒光融化,緩緩蕩漾開去,化作層層明澈的漣漪。

……你別是個智障吧?

梅晚簫腹誹。

她正待說什么,卻聽得車夫一聲長吁,馬車微微上仰,流霜道:“公子,到了。”

君暮寒這才收斂笑意,一把握住梅晚簫的手,道:“夫人所言確是一樁美事,只是你年紀尚小,考慮這些還是太早。走吧,下車。”

……搞半天你是嘲笑我小,討不到老婆?

梅晚簫給氣得,一咬牙甩開他,簾子一掀便跳下了馬車,倒把流霜與桑柔看得莫名其妙。

兩人對視一眼。

桑柔:怎么回事,剛剛不還歡聲笑語的嗎?

流霜:……別問我,我看不懂你家主子。

君暮寒笑盈盈地從車上下來,夕陽微斜,碎金般的顏色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幾乎可用驚艷來形容。

眼下已出了滁州地界,在一處村莊內。他們落腳的住處是暗衛早就打點好的,原本的住在這里的農戶只知道要來幾位貴客,卻不需要他們伺候,只需備好吃食與房間即可。

他們固然好奇是誰出手如此大方,但在見了暗衛腰間的刀之后,便收斂了神色,不敢多問。

但農戶家中實在太小,田間人家,屋前屋后都甚是寬闊,是以也不好再多租用一家農戶的房間。

于是梅晚簫又被分到和君暮寒一個房間。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

哦對了。

MMP。

君暮寒一襲素白衣衫,端坐在柏木桌前。

那桌子一看便知是農戶家自己做的,粗糙的桌面,倒刺尚未打磨干凈,但想著貴客蒞臨,還是盡力奉上了一張嶄新的桌子。

桌上擺著幾樣食物,碧綠的野菜,腌制的青菜梗,一小碟肥瘦相間的臘肉,最后配上粗瓷碗里裝著的紅薯粥。

再看君暮寒,他居于陋室,面前是粗茶淡飯,卻依舊面不改色,眸中含笑,仿佛在蒞臨富貴人家,舉止得體而優雅。

“這菜色看著清淡,當做晚膳卻十分適合。”他微微一笑:“來嘗嘗。”

梅晚簫倒是不想,但奔波幾日,消耗光了零食,啃了幾頓干糧度日,好歹能見著一碗飯了。跟誰過不去也別跟肚子過不去,秉持著這個道理,她在君暮寒對面坐下。

野菜清香,菜梗下飯,臘肉咸香。

一時默默無話,兩人都無聲用飯。

門外夜風漸冷,梅晚簫感覺濕氣進來,抬眼一看,漫天的細雨紛紛揚揚落下來,近處的茅草房已經被沾濕,從草尖滴落細碎的雨珠。

她微微一頓,放下了筷子。

君暮寒也正好用完,兩人目光相撞,他遞出一塊手巾。

梅晚簫卻并不接,抬手便捏住了他的脈門。

脈象尚算平穩,她便松開手,起身關了窗,走到門邊問當值的暗衛要來熱水洗漱。

所幸這屋子雖小,卻有兩張床,想來是農戶家中小孩多,特意多做了一張床,梅晚簫方才得以安枕。

奔波許久,她本以為房中有另外一人會睡不著,誰知頭一沾到枕頭便睡著了,真是在馬車里憋屈久了。

寒涼的細雨纏纏綿綿下了一夜。

梅晚簫起身時便察覺到不對。

君暮寒看似溫和從容,卻是一個作息非常規律的人,梅晚簫若無意外,每日都要賴床,偏偏這個時辰了,她都起來了,君暮寒卻還睡著。

她草草系好衣帶,掀開臨時拉起的碎花簾子,走到君暮寒床邊。

君暮寒睡相極好,平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但他神色并不安穩,眉心微皺,嘴唇蒼白如雪,額角卻有薄薄細汗。

梅晚簫一把握住他的手。

寒涼刺骨。

梅晚簫一驚,忙朝門外喊:“流霜!”

流霜瞬息推門而入,見了君暮寒的樣子,心中一沉,抬眼看向梅晚簫:“請晚簫公子吩咐。”

“點兩個炭盆進來,再叫桑柔把我的藥箱拿來,另外找一口鍋,最好是砂鍋,用來煎藥。”梅晚簫皺眉看向君暮寒,低聲道:“寒毒發作了。”

流霜瞬間握緊了劍柄,沉沉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桑柔來得很快,梅晚簫接過藥箱,找到出谷前備好給君暮寒應急的藥丸,捏住他的下巴,放在他口中。

“這藥是第一次用,尚能派上用場,只是越到后面,藥效便越不如前。”梅晚簫嘆了口氣,帶著流霜走到門邊,道:“我開了副藥方,你讓人立刻返回滁州城抓藥。但切記你不能離開,更不能聲張此事,我們投宿的這家農戶,再讓人查一查。”

她此言一出,流霜瞬間神情一凜。

他一直對梅晚簫心有懷疑,乃至于江湖上的傳言,他也信了幾分。但時至今日,他方才知道自己從前是多么淺顯,但見此人遇事毫不慌張,心思縝密令他心生佩服。

流霜肅容抱拳:“是,一定在天黑前趕回來。”

梅晚簫微微點頭,轉身叫住桑柔:“去把火蓮拿來。”

“是。”桑柔與流霜一同離去。

室內已經生起了炭盆,熱量徐徐傳開,梅晚簫從藥箱里摸出幾枚安神香扔進炭盆中,再轉身去自己床上,將棉被抱過來,蓋在君暮寒身上。

但似乎無濟于事,他的眉梢上甚至已經凝結細微的霜霧,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指尖毫無血色。

癥狀這么嚴重?

梅晚簫皺眉,再度握住他的手,伸出右手把脈。

卻突然被他反手握住,冰涼的觸感如同某種冷血生物,徐徐攀上手腕,讓人感覺頭皮發麻,從發梢寒到尾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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