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仲道是個好人。

也許是因為這個男人將要迎娶蔡琰的緣故，我們才沒來由的討厭他。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是個好人。

或者應該用風度翩翩的美郎君來形容他更為合適。

他喜歡穿一身白袍迎風而立，喜歡風穿過指尖和發梢的感覺，他喜歡瞇著自己的桃花眼打量那些小娘子們，看她們咯咯的對著自己笑時的樣子——不可否認，風帶起他的衣角的時候，他風流倜儻的樣子確實足以迷倒很多少女。

此刻，他便一身白袍迎風而立。

這是很不易的，要知道衛仲道可是一個昏迷了近一周的病人。誰也弄不明白，就是這樣一個病人，昨天怎么突然就醒了過來，而且今天便蹣跚著走出了家門，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放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這都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奇跡。衛家的人甚至覺得，這是上蒼對衛家的恩賜——幫助他們的公子就這樣神奇的康復了。

衛仲道的身邊是一個雍容端莊的貴婦人，此時正攙著他的手臂，那是他和衛覬的生母。他的身后，則是一群恭敬等待小心伺候著的下人。

遠方，一隊車馬緩緩駛入衛家的家門。打頭的是一個和衛仲道有七分相似的男人，只是看上去，要比衛仲道成熟健壯許多。車隊緩緩停下，一個侍女走到一架馬車前，小心翼翼的拉起車前的布簾子，一個蔥蔥玉手從里面探了出來，慢慢搭在了前來的侍女的手臂上，一個俏生生的女子從里面走了出來。

衛仲道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子，瞳孔就放大了一圈，渾身上下都多了幾分生機。

“娘，那個小娘子就是蔡琰嗎？”

小娘子可不是衛仲道輕薄的稱呼。這個時代的人，一般對于陌生未婚的女子都稱呼為“小娘子”，對于已婚女子則稱呼為“大娘子”。

衛夫人看了一眼蔡琰，回過頭寵愛的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摸摸他的秀發溫柔道

“是，那便是你未來的夫人，蔡大家的女兒昭姬，以后你們要相互扶持著走過下半輩子。怎么樣，父母給你訂的這門親事，你還滿意嗎？”

看起來，衛仲道很是滿意，他微笑著道

“她真漂亮，而且她出生在蔡家，常年追隨蔡大家身邊，學識應該也不差。我相信她以后會是個好妻子的，只可惜……”

衛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傻孩子，又在胡亂的瞎想些什么，娶到這樣的女子是你的福氣，但是嫁給你又何嘗不是她的福分？不要在這里瞎想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衛仲道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很坦然的問道：“娘，你說我這病還能好嗎？”

衛夫人趕忙打斷了他的話

“說什么呢！呸呸呸！你看你今天不就好好的嗎？你的病情在好轉，這次爹娘給你娶親也是想幫你沖沖喜，你看，你今天不就好了很多嗎？要不了多久你的病就能完全好起來！到時候爹娘也就放心了。”

衛仲道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又繼續說道

“娘，我希望你可以答應孩兒一個要求?！?

衛夫人鼻頭一酸，強忍住沒讓自己流下淚，故作正常的問道

“道兒你想讓娘答應你什么？”

“我希望娘親你可以答應我……任何時候都要對你這個兒媳婦兒好，不讓別人傷害她。在這個家里，我只相信娘親你，你可以答應我嗎？”

答案沒有絲毫的意外

“娘親答應你，無論什么時候，娘親都不讓別人傷害她?！?

衛仲道終于滿意了，再次回過頭，靜靜的看著蔡琰。

九月十八歷來都是黃道吉日。姍姍來遲的蔡琰和病重多日的衛仲道的婚禮，被選定在這一天舉行。

這一日的衛仲道，竟恢復了病前的神采，看起來仿佛與常人無二，甚至其翩翩公子的形象較之常人勝出過許多。在侍者和贊者的陪伴下，衛仲道用一鍛紅綢牽著怯生生的蔡琰，緩緩從衛家的正門走了進來。生怕蔡琰被門檻絆倒，衛仲道還貼心的扶著她的臂彎，扶她進了家門。

在清潔了雙手后，衛仲道貼心的將蔡琰扶到側位，然后自己回到主位坐下，兩人面對面端坐在廳堂正中間。聆聽著室家負責主禮的老者身，悠揚地吟誦著贊辭。

再然后，同食一鍋飯，同飲合巹酒，寓意同甘苦，永世結同心。衛仲道又顫抖著親手將蔡琰發髻上的訂婚信物，一個紅色的纓帶解下示眾，又分別割下的一撮頭發用紅絲帶綁在一起后，禮便成了大半。

在拜堂成親之后，衛仲道扶著蔡琰進入了后堂，眾人知道他的身體，也沒有再折騰他，乖乖的讓他入了洞房。

此時，天色也已經漸晚。

洞房之中，衛仲道沒有掀蓋頭，便可以靜靜的看著蔡琰的小臉兒。

東漢末年的時候，蓋頭還沒有成為一種正式的婚姻禮儀，只有市井小民和不懂禮節之人才會為了避免新娘子尷尬，以蓋頭遮住新娘子的臉。像衛家和蔡家這樣禮數周全的大家族，自然不會這么做。

衛仲道靜靜看著蔡琰，蔡琰也毫不羞澀的看著衛仲道。

兩人端坐兩旁相顧無言，如果沒有某人插了一腳進來的話，兩個人此刻恐怕還會相顧生情。

確實，像衛仲道這樣帥氣家世好，年輕有才華，儒雅知冷暖的男人，在這樣的時代里，真真是每個少女夢中的夫婿。同樣，像蔡琰這樣漂亮又出眾，嫻熟懂禮節，冰雪又聰明的女子，在任何時代里，都是男人夢中的情人。

這樣郎才女貌的一對新人，互相生情也是應該的吧？

對視許久，蔡琰終究先敗下陣來，低著頭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嬌滴滴道

“夫……夫君，我們該就寢了……”

說話時，蔡琰的聲音微微一抖。也不知是因為還不適應這個新的稱呼，蔡琰的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還是因為想到了接下來的事情，蔡琰的聲音顫動了一下。

抑或是因為其他？

衛仲道用鼻息“嗯”了一聲，站起身來。穩了穩自己有些搖晃的身形，緩緩走到了她的身前。顫抖的用自己的雙手，開始褪去蔡琰的衣裳。

大紅的披肩從蔡琰的身上脫落，艷麗外套被衛仲道解除，及地的長裙也落到了一邊，只剩下一身白色的內衣還遮著那具美麗的胴體。

衛仲道的雙手更加顫抖了，他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不知道是因為鼻子出了錯，還是真的從哪里飄出了一股氣味。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順著味道，衛仲道嗅著鼻子，將頭探到了蔡琰的脖頸處。

是了，蔡琰竟然還能分泌出一股淡淡的體香！這樣的女子，真的很讓人心動！

此刻，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或許是因為激動的緣由，這股平日里淡不可聞的體香正從她的身體里馥郁的逸散出來，由下及上，自領口經過那天鵝般的玉頸飄了上來。

這一嗅，嗅的蔡琰的臉更紅了。

嗅的衛仲道的手更加顫抖了，他緩緩支起身子，平穩了一下心情，準備褪去蔡琰身體上最后的一層防備。

然后……已經解開了綁帶的他，突然停下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知為什么，苦澀的笑容自他的臉上一閃而過。蔡琰即將脫落的大紅衣袍，也因為這個停止恰巧搭在了她的肩上，剛剛好掩住她的身體。

衛仲道站在蔡琰面前，歪著頭癡癡的看著她的臉龐。嘴角忽然漏出了一抹陽光般的微笑，他柔情的看著蔡琰，就像是看著整個世界。

“昭姬，你好美啊”

這沒來由的一句話，讓蔡琰心中一慌

“夫君，你為什么在這個時候……突然說這種話……我們……該就寢了”

“昭姬，我快不行了。”

蔡琰的心頭，突然莫名一疼

“夫君，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今天是我們……”

衛仲道用食指和中指捂住了她的兩瓣唇，止住了她想要說的話

“昭姬，我不想害你更不想騙你，我這副病秧子身體配不上如花似玉的你。我不想害你，聽我的話，以后一定要找個心儀的男人嫁了。當然，你不必擔心自己的幸福，如果他敢欺負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你無法想象一個文弱的、病入膏肓的書生，居然可以這么擲地有聲的說出這段話。你無法想象在新婚之夜，一個新郎官居然對自己的妻子說出這種話。

蔡琰也無法想象。所以，她美目圓睜不敢置信的看著衛仲道。

衛仲道伸出手背，輕輕的撫摸著蔡琰的小臉兒，替她把散落的頭發一根一根的梳理到耳后。那雙看著蔡琰的英目里，滿滿的都是沉溺和愛憐。那雙看著蔡琰的英目中心，逐漸失去了焦點。

“昭姬，照顧好自……”

他便重重倒在了床上，倒在了蔡琰的懷里。此刻的他，像是一個睡著的孩子一樣，靜靜的躺在蔡琰的懷里，就像躺在母親的懷抱里。

他昏了過去，連想說的話都還沒說完。

他昏了過去，臉上依然掛著一抹陽光般的微笑。

他昏了過去，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