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所夢
- 此木寧遠
- 葉竹宣
- 3068字
- 2018-08-01 00:00:00
不對勁。
真的很不對勁。
躺在床上許久,葉瑾初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哪怕是數了三遍羊以后,還是絲毫沒有困意。
這種情況出現在她身上簡直是破天荒,畢竟她是個沾了枕頭就能睡著的人。
明天早上還有一場戲,她再不睡覺,化妝師就要費盡心思幫她遮黑眼圈了。
思來想去,葉瑾初拿起床頭的手機,長按著菜單鍵說道:“桃子,你能查到多少余修遠的資料,都告訴我。”
聽到葉瑾初主動詢問,桃子解除了夜間免打擾模式。
“余修遠是余家二房的第二個兒子,在家族里排行第三,所以被稱為三少。今年二十一歲,出生在錦城,在安城的爺爺奶奶家長大,高中就讀于萊茵國的藍楓貴族學院。十七歲那年回國參軍,軍方對他的資料保護的很好,所以信息不多,我只查到他服役于四區,現在是中尉軍銜。”
“他之前認識我嗎?”葉瑾初追問道。
“據我所知,他常年不在錦城,和主人沒有交集,今晚應該是你們的初次見面。”
葉瑾初卻否認道:“不對,我認識他,我一定在哪里見過他。”
她把五指插入發間,掌根撐在額頭上,努力地想回憶起什么。
從回到家開始,她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自己一定努力記住過余修遠那張臉。
越這樣回想,她就越覺得他帶給她一種若有若無、虛無縹緲的熟悉感。
......可是她不論怎么回想,依然什么都記不起來。
模糊的記憶中,她試圖追趕一個熟悉的背影,卻總是抓不到他的衣角。
葉瑾初眉頭緊鎖,試圖用深呼吸來緩解自己的焦躁之情,然而無濟于事。
她干脆一把掀開被子,赤足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卡其色落地窗簾,看著窗外的夜景。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錦城市高樓大廈外的燈火依舊輝煌,只是路上經過的車輛少了許多。
她緩緩把手掌貼向玻璃,在玻璃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掌印。
借著微弱的燈光,葉瑾初看著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明暗之間,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影十分陌生。
就好像這不是她的面容一般。
她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在她缺失的記憶里,到底失去了誰。
哪怕她只是這個身體分裂出的人格,也該有自己的過往。
可是她什么都不記得了,即使看著養母親手整理的相冊,她也絲毫回憶不起自己的童年。
她急于和葉家擺脫關系,除了因為那幫人對她母親的污蔑,更重要的是她在那里找不到一絲歸屬感。
其實哪怕在她現在這間屋子,滿室的陳設里,也沒有一件她熟悉的東西。
她不屬于這里,可是她屬于何方?
現在的她,就像是水中漂蕩的浮萍,找不到屬于自己的根,所以不知從哪兒來,該往何去。
“若是還有機會見到他,我再問問吧。”葉瑾初喃喃自語。
重新倒回床上,葉瑾初索性不睡了,把雙臂枕在腦后,盯著天花板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
畢竟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內她接收到的信息量真的很大。
拋開葉家那幫封建殘余勢力帶給她的精神沖擊不說,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世,還有她母親的死因。
在世間安身立命,人總有尋根的欲望,畢竟有根基才能夠更加穩固地立于世間。
她很想知道,那個神秘的父親究竟是什么人。
她母親消失的七年里,又發生了什么。
如今她對自己的過往一無所知,要想知道這些秘密,還是得從葉家人那里入手。
心中有了更多的憂慮和疑問,葉瑾初反而積累了些許困意,在昏昏沉沉中漸漸睡去。
桃子貼心地操縱自動窗簾緩緩合上,手機再次進入休眠模式。
————
和葉瑾初的情況完全不同,余修遠今夜睡得很安心。
他輕輕闔上眼,困意就如潮水般襲來。
潮水包裹著他,又一次把他帶回了十二年前的夏天。
當他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石桌對面端坐的纖瘦少女。
“湯木?你不是——”余修遠心中的話想要脫口而出,卻發現“自己”并不受控制。
他雖然以自己的視角觀察著這一幕,卻更像是個局外人。
大概又是在夢里吧......不過也好,在這樣的夢里,還能多看她一眼。
她的頭發一直剪得很短,甚至無法蓋住她的耳朵,卻能從那張清秀的臉看出她是個女孩。
此時她尚未經歷軍旅生涯,皮膚還算白凈,而不是后來偏向小麥色。
因為從小接受傳統文化教育的風格,她的性格恬淡,宛如從畫中走出的大家閨秀。
但是他知道,她此后會蛻變得獨立堅強,殺伐果斷,足以獨當一面,卻始終保持著一顆溫柔的心。
他正看得入神時,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剛剛我講的,你記住了嗎?”
“嗯。”余修遠感受到九歲的自己在一本正經地點頭。
“那我考考你,”湯木在棋盤一角用黑子圍了個“刀把五”的形狀,問道:“這種情況,怎么吃?”
這是在考他圍棋中爭奪方寸之地的技巧。
余修遠認真地拈起白子,點在了“刀把”上。
湯木再擺了個“梅花六”,余修遠把白子下在了中心一點。湯木很滿意:“不錯嘛,學得很快。”
聽到他的夸獎,余修遠微微抿嘴,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他從小就是這么內斂,即便有十分的高興,能從臉上表現出的也只剩下了半分。
“哎呀,你真可愛。”看著他軟嘟嘟的小臉,湯木一時興起,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發現果然軟軟嫩嫩的讓人愛不釋手。
突然明白為什么以前哥哥總喜歡捏她臉了。
余修遠抿了抿嘴,卻沒有躲。
其實以往有大人想捏他的臉,他都會不著痕跡地避開,連他兩個哥哥也不例外。
他覺得,男子漢的臉是不能隨便被亂摸的。
可是此刻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瞇起,笑的像一只心滿意足的小狐貍。
……既然她這么高興,那就讓著她吧,余修遠心想。
余家家訓有言,大事從夫,小事從妻。意思是重大的事情由丈夫決定,平常的小事全聽妻子的安排。
余家家訓還有言,大事化小。
所以,“男子漢不能被摸臉”這種大事,就被化成了小事,然后任憑她處理了。
捏了會兒九歲小孩柔柔的臉蛋,湯木終于放下手,說道:“話說,我教你下棋,你卻不肯拜我為師,是不是嫌我水平不夠啊?”
余修遠眼神瞬間慌亂,急忙辯解道:“不是!”
湯木看見他這種反應,忍不住抿嘴一笑。
“逗你的,瞧你緊張的。”
余修遠聽完,耳根子立馬紅了。
湯木注意到后,笑的更開心。居然一緊張就臉紅,小孩子真的太可愛了。
終于決定不逗他玩了,湯木干咳了一聲,說道:“繼續下棋吧,接下來教你吃子,你看這里,如果黑子逃跑,白子可以追上……”
余修遠端端正正地聽她繼續講棋,心里卻在想著剛剛她的話。
家訓明令,不能以下犯上……
如果認你當師父,就不能娶你了。
九歲的余修遠,暗地里盤算的都是怎么把眼前的人娶回家。
哪怕這個人現在比他足足高出一個頭,站著說話的時候都要仰視,他也相信以后自己能長得比她高。
為了快點長高,他甚至喝起了平時并不喜歡的牛奶,還有聽她的話多多鍛煉。
但是短期內這些都收效甚微,他每天在門框邊量自己的身高,都沒有變化的跡象。
他恨不得一夜長大,這樣就不用天天抬頭才能看她了。
......
當他再次睜眼時,寧靜的小院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熟悉的天花板。
余修遠坐起身,意識逐漸清醒。
又夢到她了……
所幸今天的夢里不是戰火滔天,也沒有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
有的只是榕樹下的蟬鳴,棋盤上清脆的落子音,還有她恬靜的笑。
余修遠忽然明白,他當初有多希望快點長大,現在就有多想回到過去。
————
大清早,余修遠繞著老宅跑步回來時,發現他哥已經坐在餐桌邊看著財經早報。
見他回來,余修竹放下手中的報紙,像是等他已久了。
余修竹是今天早上載著言書悅一起回來的,現在他心里很納悶——聽管家說,余修遠這小子昨晚挺早就回來了,難道他沒有跟葉家小姐去共度良宵嗎?
這可不行啊,都英雄救美了,怎么不趁著花前月下......哎,真是個傻弟弟,哪怕開竅了也還是不夠識趣,他這個當哥哥的有機會要多教教他。
余修竹心里現在簡直恨鐵不成鋼,不過表面上還是顯山不露水,看似隨意地問道:“心情不錯?”
“嗯?還好。”余修遠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隨口回答道。
余修竹繼續說:“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
“家訓有言,路遇不平,當見義勇為。”余修遠早就想好了說辭。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余修竹露出‘不用解釋,我懂’的笑容,視線重新落在報紙的新聞上,“你自己想做的事,不用拿家訓當擋箭牌。”
余修遠擦汗的動作一頓,他怎么覺得二哥的笑容有點奇怪?
......錯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