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谷雨回到曹府時，曹彧還未回來，亦無人發現她曾出府。

蜻蜓與燕子已鋪好了床，正坐在屋中凳上說說笑笑，燕子很是活潑，笑起來自然是不顧形象，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而蜻蜓從小跟著陸谷雨，這幾年性子也變得淡起來，只是抿唇微笑，如此不相稱的兩種笑在二人身上竟顯得十分和洽。

陸谷雨推開門看見的便是兩人如此的場面。

“等一下。”陸谷雨感覺到身后人的動作，連忙出聲。

此時屋中的二人聽見了自家少夫人的聲音，忙止住了笑，站起身。燕子撓了撓頭，疑惑道：“少夫人，什么等一下啊?”

只見自家少夫人側過身看著身旁，門半開著，擋住了燕子的視線，疑惑間從門外傳來一語男聲。

“請問主子還有何吩咐。”

陸谷雨伸手將門完全推開，抬腳進了門，道：“進來吧。”

齊林本不愿進去，奈何陸谷雨并未給他拒絕的余地，況且從今以后，她便是自己的主子了，猶豫再三，齊林還是對著早已進了屋的女子說道：“是。”

剛到時屋內只桌上有一盞油燈，蜻蜓早已將屋中的各個角落地方點上蠟燭，亮如白晝。齊林習慣了外邊的黑夜，此時走進屋內難免被晃了晃眼。

一身黑衣，裁量適體，許是長期訓練的原因，皮膚有些黝黑，但那一身衣服將健碩的體格修飾的很完美。單看面容，亦是個俊秀的孩子，除去那一雙眼睛。

沉默。

在齊林身上完全體現。

帶著一片肅殺之氣。

陸谷雨看著面前的人，問道：“蒺藜說你是兩年前從暗衛所調上來跟著他的，那你之前在那生活了多久?”

“十二年。”齊林輕聲回答，想了想又繼續答道：“今已十七。”

十二年…，陸谷雨坐下身，想著齊林的回答，看來訓練了很久了，武功應是不在話下，不過到底是蒺藜送來的，還不知可不可用……

“十二年!”陸谷雨還未思考完，燕子便已驚訝出聲：“那你豈不是五歲便去了那什么暗衛所?”

齊林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方才說話的女子，矮矮的個子，聲音卻不小，只是奇怪這般大驚小怪的小女孩是怎么到曹少夫人身邊做事的?

蜻蜓拉了拉燕子的衣袖，小聲道：“你這么驚訝做什么，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

聽著蜻蜓的話，陸谷雨亦是投去疑問的目光。燕子只得怏怏地道：“暗衛所啊，我知道的，但凡什么王子皇孫、有權有勢的人都愛建立那個地方，為了一己私欲以各種酷刑訓練人，大家都說那地方不是人呆的，進去了就出不來的!”

所以，齊林身上的那份沉默與肅殺之氣不是白來的，那是屬于一個百經生死的人身上的氣息，是一種不畏死亡的氣息。

“可是他五歲就進去了。五歲，我還在和隔壁李嬸家的狗蛋玩泥巴呢…”燕子這一番話算是對于蜻蜓的疑問做了回答，而后又幾步跳到齊林跟前，那動作看起來十分可愛，抬頭望著這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道：“你那么小的年紀怎么活下去的啊?一定很累，很苦吧。”

實在是太可憐了!竟然比自己還過得苦!燕子心里暗暗想著，若是以后再遇見這個人，定要對他好一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道：“你等我一下。”

便丟下這一句話出了屋子，留下屋內神色不一的三人。

陸谷雨率先開口：“你家主子將你給我是什么意思?暗地里監視我不夠，還要光明正大的派人跟著我?”

“我的主子，是您。”齊林糾正道，隨即回答：“保護您。”

“是嗎？”陸谷雨伸出一只手支著下巴，懶懶地看向齊林道：“那你說說，我這周圍還有沒有人監視著?”

“之前有。”齊林恭敬的俯身行禮，道：“現在及以后，沒有。”

一番話后，陸谷雨從凳上站起，緩緩走至男子跟前，雖說齊林只十七歲，卻已高出陸谷雨半個頭，不過在冷靜上依舊是陸谷雨勝了。

女子微微抬頭，語氣間聽的出一絲冷笑：“你，不就是嗎？”

這，便是把心中的懷疑說出了口，亦是將他送回去的理由。

面對陸谷雨的質疑，齊林立馬道：“您是我主子，齊林絕不會做背叛主子的事。效忠于您便是前任主子下的任務，如果您執意將我送回去，我會因任務失敗而死。”

齊林的樣子并不像說謊，況且…蒺藜今晚的模樣才是真正的他，那般冷漠，確確實實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這么說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人呢?”陸谷雨不禁反問道。

“是。”

屋外響起噠噠噠的腳步聲，似乎是小跑著趕來，燕子跑進屋到齊林面前，抓起齊林垂在身側的左手，一把將自己手中的小荷包放進他的掌心。

小聲道：“我每月月錢不多，存的也不多，自己還要用一點，就沒全部給你，只拿了一半給你，你…你那么可憐，你拿去買點好吃的吧。”

齊林的手僵住了，可憐?誰?自己嗎？這個小女孩說的是自己嗎?真是…齊林有些氣惱，這么多年了，還沒人說過自己可憐。

可隨后手卻有些微微發抖。

沒有人說自己可憐，亦無人問自己苦與累，更無人愿意為自己掏出一半的積蓄。

見著齊林的手遲遲不收回，燕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低聲問道：“你，你嫌少嗎?那我再去拿一點，真的只能拿一點了。”

“不少。”齊林回了神，忙收回手，縱然內心翻涌，也面不改色的淡淡道。

燕子的舉動陸谷雨和蜻蜓都看在眼里，不免為燕子擔心起來。

這孩子，太容易感情用事了，若是以后遇到麻煩可如何是好。

陸谷雨看著齊林，突然道：“那日后，忘了你以前的事，包括你的前任主子。從今以后，你的主子只有我。”

齊林毫不猶豫，握緊了左手的荷包，道：“齊林任憑主子吩咐。”

燕子沒料到，自己走的這一點時間發生了這么多事，她轉身看著自家少夫人道：

“少夫人，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啊?他，他是你的人了?那就是會和我們一起生活了?”

陸谷雨點了點頭，答了句“差不多。”

窗外傳來夜鶯的啼叫，悠揚婉轉，這種鳥兒在大肅并不常見，此時聽見了必然是十分讓人歡喜的。

可這四人呆立在屋中，燕子轉回身看著齊林，道：“齊林是吧?”

不待眼前的男子做出反應，立馬伸出一只手，因著身子矮，只能舉到齊林胸前的位置。

抖了抖舉起的手掌，燕子開口道：“把錢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