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們當官的出來,你個老黃頭兒,和你說不著,”鐵皮大門口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大聲地嚷嚷著。
老黃頭兒在邊上苦哈哈地勸著說:“院里沒人,都開會去了。”
“沒人,那我去辦公室等。藥死了俺家的棒子,說了多少回了,天天裝聾作啞沒事兒人一樣,連句好聽的話都沒有。”
中年婦女說著就要推門進去,老黃頭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他的小笨狗汪汪地叫了兩聲,懶洋洋地臥在門口的狗窩里歇著去了。大院里停著幾臺沒有下地的農用車,垛著一堆化肥,還有幾臺各式各樣的機械靠著一側的圍墻排列著。中年婦女走進去沒五六步,廣場另一邊簡易棚子角落里的坦克突然發出幾聲低沉的怒吼。坦克這一叫把她嚇了一跳,停下腳步,扭頭就往門外走:“哼,我就在門口等著!誰也別想出來。”小笨狗也被嚇得爬了起來,激靈著傻乎乎的腦袋呆呆地看著怒氣沖沖的中年婦女。
一輛白色的皮卡從國道拐了下來,彭吉滴滴地摁著喇叭一邊喊著:“老黃,開門!”坐在門口等著的中年婦女蹭地站了起來,擋在大門的中間。老黃也顧不上開門,跑到小車跟前,對著坐在副駕駛上的李建設說:“上回老田打藥把人家的玉米燒死了,過來要賠償的。”
李建設仔細瞄了一眼,想起來了,這位大姐在地頭堵過他兩回。牛大力和何勇坐在后座,牛大力忽地想起老田他兒子開車打藥那回就離一塊玉米地很近,不是那次吧。牛大力坐不住,打開車門下來,何勇和李建設也下車來,招呼中年婦女到一邊說話。彭吉又沖著在一邊愣神兒的老黃頭兒喊:“老黃,開門啊!”
李建設壓根沒想賠錢,攏共沒藥死幾株玉米,也讓老田給人賠了不是,這怎么還不依不饒了呢。他耐著性子說:“大姐,錢肯定要賠,你也不能天天堵門口吧。”
“賠賠賠,你都跟我說三回了。還有一個小伙子,我也跟他說了兩回,都不當回事兒,我不堵門找誰去啊!”中年婦女一邊說一邊瞅瞅何勇和牛大力,鬧不清跟誰說過。
牛大力天天往里跑,曾經看見一綹子玉米又干又枯,還以為是旱死了。這些天忙著桔梗地和種植油菜的事兒,也沒顧上紅花地除草。公司又屬他級別低,沒人跟他提過這件事。
李建設悶著頭,想著怎么應付。中年婦女乘勝追擊:“這么大個公司,你可看著辦吧!尤其是那田樹文,賊不是東西,把人玉米藥死了,連句好聽的話都不說。”
“那什么,大姐,你先回去。回頭咱們商量商量看看賠多少錢,就著這回發工資一塊兒給你結了,咋樣?”
“反正你要再不給,我還給你們堵門,”中年婦女用一種殺完人的眼神掃了他們一眼,橫擺著略先臃腫的身體離開了。
馬云騰給老張安排了新的工作,要他配合土地測繪隊重新丈量流轉過來土地的實際面積。老張回到大院,笑嘻嘻地對著牛大力說:“牛,這回開工票的事兒又輪到你啦。”
牛大力這個技術員其實就是個打雜兒的,剛來時地里用人少,白天盯著干活,下班了工長把今天干活人的名單交給牛大力。公司開好收據一樣的工票,工人拿著工票等著兌換工資。老張接了庫管的活兒后,李建設也讓他接替牛大力開工票,老張把每張工票都開得整整齊齊,不過打心眼里不喜歡這種繁瑣的工作。
一開始每張工票都要李建設簽字確認,后來李建設嫌簽字麻煩,只在工資統計的單子上簽字了事。到了6月初,零工的工票開出去了三四萬塊錢,眼看就到了五月端午節,不時地有工人到院里來詢問何時發工資。李建設一催再催,馬云騰一推再推。
開完會第二天,李建設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給閆然總監打電話:“閆總監,馬總把錢打過來了嗎?”
“李總,打了。不過不是總數。只夠發臨時工的工資,其它的翻地款、播種啥的可能只夠發一小部分。”
李建設迅速地撇過一絲不滿,對坐在主座上的陳建金說:“錢到了。陳主任,你看看大姐家的玉米賠償多少錢合適啊?”
陳主任喝了口茶,問叉著腰站在屋子中間的中年婦女:“老嫂子,你說說賠多少錢?”
中年婦女不客氣地說:“怎么也得五百塊錢吧,都要了多少回了。”
“三百塊錢,誰也別爭將了,李總,你看呢?”陳建金打了個對折。
李建設說:“陳主任都說話了,那就這么辦吧。大力,你給大姐的錢開成工票。”李建設說完回頭看看中年婦女,又對著陳建金說:“公司有公司的制度,不是不給,真是得一步步按照制度來啊。”
中年婦女瞅了一眼靠在門口猥猥瑣瑣的男人,男人急躁躁地扯著被煙熏壞了的嗓子說:“扯那么多淡干嘛呀,來來回回地鬧騰。”
牛大力沒聽清男人在抱怨什么,中年婦女蹭地站在了他的辦公桌前:“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