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盒”是黑色的。

漆黑的仿佛一場黑夜，深沉，也極有靈性。

當李北望的目光落在它的身上時，那個盒子也仿佛盯住了他，一人一盒就這樣相互凝視著。

李北望知道，要是沒有什么意外，這個盒子里一定封印著一把劍。

一把古意盎然，

不屬于這個人間的劍……

“就是你，拔出了我‘上清谷’的劍？”

男人這時候說話了。

李北望紅著眼、流著眼淚，和男人說道：“那是我的劍。”

頓了頓，李北望說道：“劍是我拔出來的，拔出來了，自然就是我的。”

男人好奇的打量著李北望，默然、又好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片刻，他問道：

“你是怎么拔出來的？”

“我昨天上山，看到山頂上有一顆太陽，于是伸手摸了摸，誰知道那太陽一下子竟變成了一把劍！

然后，我就那么拔出來了。”

李北望說出了早已經(jīng)在心里構(gòu)思好的托詞，順帶還用手比劃了幾下。

男人繼續(xù)沉思。

這時候，邱先生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男人看向邱先生。

邱先生也看向了男人。

短暫的片刻后，邱先生好像認出了那個男人一樣，開口道：“是你，陸與道！”

男人也好像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見到邱先生，默然片刻后，嘆道：

“先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您。”

“這種地方怎么了？”

邱先生毫不在意，徑直走向男人、也就是他口中的陸與道。

等到停下腳步，邱先生看著面前的陸與道，說道：“你就是想要帶他上樓的人？”

陸與道點頭：“按照規(guī)矩，他拔出了我‘上清谷’的劍，那就是和我‘上清谷’有緣。”

邱先生說道：“要是換做以前，我肯定欣喜他拜在你的門下；

可是現(xiàn)在，你們‘上清谷’高樓已塌，僅憑你一個陸與道明顯獨木難支。

如果你不是一心想要光復門庭，我倒也可以將這個孩子托付給你，只是，你明顯執(zhí)念已深，根本是一心求死。”

“北望，把劍還給他。”

邱先生雖然是看著陸與道說的，但話顯然是說給李北望聽的。

不曾想，李北望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走進那個房子，而是兀自站在那里。

邱先生看了一會，知道李北望是聽不進自己的話了，于是目光一轉(zhuǎn)，再次落到了陸與道身上。

不過陸與道還沒有等邱先生發(fā)難，便重重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陸與道徹底走遠，邱先生也走進了房間，偌大的水口村仿佛一時間只剩下了李北望一人。

他傻掉了一樣，怔怔的看著南方。

“這就完了？”

李北望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心想怎么和上一世不一樣呢？

這一天，邱先生在房間里的那張竹椅上躺了很久，沒有做面，也沒有去到茶樓的二樓說書。

李北望餓了一天。

到了第二天，邱先生還是沒有出門，但卻做好了一碗面，讓李北望吃飽后把那把從山上帶回來的劍丟掉。

李北望的肚子已經(jīng)餓得咕咕叫了，但看著桌子上放著的那一碗面，就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他似乎真的成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以自己現(xiàn)在的方式，向家長們宣示。

第三天清晨，外面大雨，邱先生撐著一把油紙傘終于走出了房間，想必是往茶樓的二樓說書去了。

這一日，李北望也出了房間的大門。

他是冒著大雨，拖著那把大劍，朝后山去的。

后山還是那片后山，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后山的春意愈發(fā)濃郁，許多不知名的花兒好像一時間全都開了。

李北望在曾經(jīng)拔劍的地方找到了陸與道。

陸與道和李北望記憶里的一樣，身后還是背著那個“封魔盒”。

陸與道問：“偷偷跑出來的？”

李北望點了點頭，笑道：“偷跑出來學劍來了。”

陸與道問：“你為什么要學劍？”

李北望看了他一會兒，答：“因為想要長大，想要出去看看，去這個人間，到這個人間之外。”

陸與道說：“我的身份確實不好……像邱先生說的……你其實可以把劍還回來，再去拜過一位師父。”

李北望看了看手上的那把劍，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人，笑著問：“我就是想知道，這個人間還有比您劍術(shù)更厲害的人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

李北望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笑意。

陸與道眼睛里卻是有著一絲精光掠過，然后很快收斂，就像藏在盒子里的那把劍一樣，表面上是那么平平無奇。

又是一日清晨。

三月的花被雨打落。

一雙布鞋將花瓣無情的踩進泥土中間。

李北望拔劍的那座山上又來人了。

是一位先生。

一位姓邱，時常在茶樓二樓說書的先生。

陸與道用神通阻隔了大雨，親自下山去迎接這位真的沒有一點兒修為的讀書人。

他走到邱先生的面前，尊敬地叫了一聲：“先生，早。”

邱先生頷首，看了陸與道一會，嘆息道：“你終究還是將他收下了。”

陸與道說：“是，您的孩子天賦很高，學劍很快……”

“所以你就想讓他成為你們‘上清谷’的第三位劍圣？”

邱先生打斷了陸與道的話，說道：“所以你就想讓他和你一樣，背負起那根本不可能背負的命運？”

陸與道抿了抿嘴，忽然間無話可說。

他的目光黯淡，盯著邱先生看。

邱先生說：“你面有執(zhí)念，倘若真有一天，要與那個人一戰(zhàn)，勢必會牽連那個孩子，那時候，我希望你和那人言明，那個孩子姓李……”

“——你是說！”

“沒錯，天雪峰上，望仙宮中……”

隨著一聲嘆息聲落下，邱先生不再逗留，帶著滿滿一鞋子的泥下了山去。

而陸與道望著邱先生下山時的背影，那張滄桑而滿是執(zhí)念的臉上盡數(shù)被復雜和猶豫的神情蓋過。

許久，又或者是更久，陸與道才像一個木雕一樣徐徐地動了起來。

“罷了，姓李就姓李吧~”

“我‘上清谷’的宗旨本來就是有教無類！”

“只要他肯學，我就敢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