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落花時節 (大結局)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2302字
- 2018-07-13 03:59:14
“二哥,你別太過分了!”謝亭山用折扇狠狠敲了一下傳音鼎,好像這樣能打到謝立淵似的,“我和大哥雖遠在天邊,但你也不能如此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哦?亭山有異議?”謝立淵正在揚州謝園中覽閱管家呈上的謝母壽宴賓客的坐次安排。一連下了兩天的秋雨,今日才有些放晴。他準備處理完府中雜事之后,假公濟私地去找執意宿在客棧的沅芷。
母親閑居為樂,不愿過問雜事;兩位兄弟西出陽關,在北道上謀劃采礦大業。謝立淵自己還未娶妻,每天都忙得喘不過氣,越發覺得家里沒個賢內助,真是忙不過來。
剛聽謝亭山不滿的語氣,他倒有些奇怪:怎么平日里諸事不上心的三弟,這回竟有話要說?便道:“想將香粉鋪子的經營權轉給王家,是為兄的主意。不過謝家依然能從中分成,王家于此亦——”
“二哥,你要把多少香粉鋪子賣給王家,哪怕是直接送于王家作聘我都沒有意見!”謝亭山打斷了謝立淵,“我要問的是,從五月中那首次韻之后,我和大哥寄予你的詩詞,就不見你唱和過半首!說好了將來要同歸林下,看來‘晝出同穿履,宵眠共覆裘’的兄弟之約,二哥早已忘得一干二凈了!”
“……哈哈。吾兄筆鋒雄,詩俊不可和。”謝立淵搖了搖頭,“你二人將我留在家中處理俗事,如今我滿身銅臭,實在比不得往日了。”
“不可操之過急。”謝稽留倚在蜃湖岸邊的紫薇樹上。這樹花開白日,如今已是落英繽紛。粉紫嫣紅的花瓣掉在兄弟兩的發髻與肩頭,但二人渾不經意。謝稽留看著酒杯中蕩漾的波光,笑著說:“王謝兩家既已結盟,日后往來必多。你若急急送鋪子示好,說不定會把姑娘嚇跑。”
謝立淵體味了一番這話中的意義,點頭道:“大哥說的是。”
謝亭山依然氣憤:“大哥,你怎么還幫他出主意?!他心里都不記得咱們了……”
沅芷此刻正在揚州首屈一指的醫館溫清堂中。
她身體無恙,只因溫清堂是自己的同門師姐妹江蘺家中所開,所以才特地過來拜望。
這一日,弟弟蘇楊坐在前堂看診,而姐姐蘇合香正于內堂配藥。
沅芷想幫忙也幫不上什么,只是在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蘇合香閑聊:“蘇姐姐,我之前聽說一種怪病,想跟你打聽打聽可有什么治法。”
蘇合香雖然手頭忙碌,面上卻毫無不耐煩的神色,回道:“說來聽聽。”
江蘺俗名蘇珞如,是蘇合香的胞妹。對于妹妹的師姐妹,蘇合香一向當做家人看待。
“就是人會突然昏睡。”沅芷道,“不是林夫人那種長睡不醒的睡,而是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昏過去了。身體并無其他異常,過不了多久亦會醒過來,只是猝不及防地睡到不省人事。”
蘇合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眼看向沅芷,道:“巧了,這種病,我也是昨天才頭一次聽說。前些日子從京城來了一位年輕的推官,他就患有此癥。他昨日來了一趟,今天取藥,不過不知他是會親自登門,還是將遣仆人過來……”
“京城來的年輕人?”沅芷有些警覺,“他可是白白凈凈的,比我高大半個頭,看著清瘦,但其實有些功夫?”
蘇合香:“正是,你認得他?”
沅芷:“算認識吧,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蘇合香:“我聽說他是前任參知政事范詢之子,名思純,字清之——”
“姐姐——”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前堂的蘇楊呼喚道,“范大人親自來取藥了!”
沅芷連思考閃躲的時間都沒有,就見一個灰白色身影步入內堂,與她四目相對。
一時兩人都說不出話來。
許久不見,眼前這個范思純似乎比印象中的葉清之更瘦了些。沅芷的第一反應是想跑上前問他好不好,但也不知為何突然心里和鼻子都有些酸,不是怪他欺瞞自己,而是怨他留書離去后不再有半點消息——這意思,是他從來沒把自己當作朋友看待么?
她終于低垂了眼,向蘇合香行了個禮,道:“沅芷改日再來看望蘇姐姐。”
負氣假裝不認識范思純,與他擦肩而過,離開了溫清堂。
范思純在原地呆了一會兒,而后猛地轉身了出了內堂,連藥都沒取。
一路跟著沅芷走到她投宿的客棧,卻始終沒上前叫她一聲。
謝立淵這日被家中的瑣事絆住,因而沒來找沅芷。
沅芷只要心情不好,就愛躺在床上茶飯不思。昏昏睡到半夜,直到被腹中嘰里咕嚕的聲音喚醒。想到揚州也是不夜之城,她自然又起了出去吃夜宵的念頭。
穿戴齊整之后,出了客棧的門,卻見一個灰白衣飾的男子站在對街,好像一直不曾離開過。
天從傍晚就下起了小雨,沅芷手上空空。范思純卻早已習慣揚州多雨的天氣,因而隨身帶著一把傘。
沅芷有些恍惚地見他撐著傘走到自己面前,聽他問:“小姐,是餓了嗎?”
“你——!”沅芷氣得直跺腳,但又沒法反駁范思純的猜測。想了半天沒想出什么狠話可教訓眼前人,只能說:“你請我吃!”
范思純勾起嘴角,把傘一偏,將沅芷納入身側無風無雨的小天地中。就如從前那般,他從不管自己這頭有多少風霜雨露。即使自己被曬著、被淋著,也甘之如飴,似沐春風。
“葉……范大人。”沅芷嘟了嘟嘴,“我朝優待士人,你的薪俸應該夠我大吃大喝吧?”
“小姐,清之是我的字,也是道號。”范思純道,“在下師從瓊州無極島虛白道長,他老人家俗姓葉。若小姐不習慣,還可叫我葉清之。”
“瓊州無極島?”沅芷回思了一番,“看來那時還真給我猜對了!”
揚州的夜市從不因斜風細雨而稍有怠惰,街道上依然車水馬龍。
走去最近的夜市,需穿過一條略顯僻靜的斜巷。沅芷早已輕車熟路。
行至巷子的一半時,范思純突然談到一樁舊事:“清之記得小姐說過,連家二公子好男色,曾在壽宴上牽起鄰座男子之手。”
沅芷不明白范思純何以提起這段陳年八卦,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等待下文。
“敢問……是怎么個牽法?”范思純將傘換到左手上,右手向下探去,扣住了沅芷的五指,“是這樣嗎?”
沅芷頓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覺得不僅冰涼的手上傳來了暖意,連臉也一點點熱起來。
“沅芷。”范思純還是第一次直呼沅芷的名字。
“嗯……嗯?”腦子燒成一團糊的沅芷已經發不出別的聲音了。
“其實,清之比你大兩個月。所以……請不要把清之當做弟弟看待。”說話間,范思純把沅芷的手又抓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