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淡然地看向陵越，心中并沒有一點(diǎn)猶豫不決。

年少時不被心儀對象垂青的經(jīng)歷，曾讓她茫然自失，當(dāng)她終于得知那是一個誤會時，所幸她已經(jīng)成功地找到了自己。

這些年，她逐漸了解了自己，理解了自己，也接納了自己。

她相信陵越喜歡過她，她不相信的是這種喜歡能有多么深刻，所以她沒太當(dāng)回事，只是說：

“我們玉浮，在眾仙山之中，或許不是實力最為雄厚的，但你陵越，卻絕對數(shù)得上是當(dāng)世最聰明秀出的修仙道士。聰明秀出之輩，也有異于常人的煩惱。當(dāng)年你的困境和痛苦，我沒能覺察，無從體會，那不僅是因為你替兩個人做了選擇，還是因為……我也選擇了放棄。我們……我們選擇了各自成長——這、也許是一種遺憾。我想，世間許多錯過的緣分，都是因為或此或彼的、后知后覺。……”

雖然江蘺還沒明說，但陵越聽出了言語之中的回絕之意。他緊盯眼前人不敢放松，也沒打算放棄。

江蘺卻沒預(yù)想到陵越會堅執(zhí)不休，她覺得人家既然從前毅然決然地放棄過這點(diǎn)不足道的感情，毀婚書有之，寫休書有之，遺之在夜生淵有之，遺之在七傷谷有之，如今不過是再了斷一次，這又能有何難呢？

她笑著說：“總之，很感謝你今天來跟我說這些，雖然我不知道你說這些是為了什么，雖然我已經(jīng)……不需要你來安慰，但……這些話對我來說，還是有意義的。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說，對過去幾年中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我都沒有怨言了。”

“我今天來跟你說這些——”陵越打斷了江蘺，起身道，“是因為我想重新選擇。這與你是否假死并無關(guān)系，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經(jīng)請陵川在官府銷毀了休妻的記錄！”

江蘺聽得一愣，眼珠都驚掉了，她也趕忙站起來，抬頭對陵越道：“你這怎么行！？——”

“你剛才說了，你不打算輕易嫁人，你習(xí)慣了一個生活。那你我在官府有何記錄，并不會妨礙到你，不是嗎？”陵越伸手捉住江蘺細(xì)腕，溫柔歐但堅定地說道，“我想做你的丈夫，也許你一時無法接受，但我可以等。”

江蘺視線落在被牽起的手上，微微皺眉。一想到陵越和云汐從前的形影不離，她便很嫌棄這種觸碰。她試著把手抽出來，但果然徒勞無功，只得說：“別等了！我不會接受你，因為——”

陵越心跳漏了一拍，嗓音中不無戰(zhàn)栗地問：“因為……什么？”

江蘺對這個問題沒有經(jīng)過深思熟慮，但卻很快想到了答案：“因為……我知道你有能力……嘖，怎么說好呢？你能……摧毀我——摧毀我平靜的情緒，摧毀我平淡的生活。年少時，我是無知無畏，才會飛蛾撲火，想方設(shè)法靠近你。但我體驗過了，我知道那是另一種地獄。呵呵……與人相處，最不堪忍受的，不是被拒絕、被忽視、被拋棄或者被冷言相待，而是被評斷優(yōu)劣、被比較輕重……呼，那可太難受了。我想，如果嫁人，我一定要嫁一個、比你更愛我的人。如果我遇不到那樣的人，我愿意自己愛自己，把我的感情留給自己，惠于親友，甚至養(yǎng)育一個孩子，也未為不可。……”

見陵越神色越發(fā)陰郁，江蘺試圖用輕松的語氣化解僵局：“你看，我也不怎么樣，對不對？我不是你記憶中那個對感情一片赤誠毫無保留的小姑娘了，我現(xiàn)在是一個精明的女人，我凡事以自己為先，會計算得失，要考慮值得不值得。……成為夫妻，相守一生，是一件很困難、很冒險的事。遇到不合適的人，輕則互相消耗，重則互相毀滅。你能力重，責(zé)任大，又兼修雷火之術(shù)，本身已經(jīng)承受了許多。做你的伴侶，想必日子不會好過——所以我不想。我這樣……說得夠清楚了嗎？”

陵越本也知道不可能憑三言兩語哄來媳婦兒，所以面對嚴(yán)詞拒絕，他并不意外。然所謂行勝于言，也得知道該怎么行動才行。他該怎么行動？這下?lián)Q他茫然自失。

江蘺說得沒錯，她已經(jīng)不是從前那個容易被一點(diǎn)溫情和照顧感動的小姑娘了，她經(jīng)歷過背棄、失望、挫敗，她從絕境重生，她非常清楚這世上有的是比他陵越對她更好的人。她此時的決然，不是負(fù)一朝一夕之氣，而是她的心在破碎重建后，終于強(qiáng)大到可以寬容地看待過去，同時也堅定地說一聲“不”。或許，但凡陵越穿越回過去幾年中任意一個時間節(jié)點(diǎn)，都有可能改變二人的結(jié)局。但他實在已經(jīng)錯過了太多次。

陵越松手的同時，江蘺心中也松了口氣。

靜默片刻后，陵越開口道：“你說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楚。你的聰明和其他人不一樣，確實不該被拿來跟任何人比較。你……說的都對，但你低估了我對你的想念。”

江蘺以為她直白地表明自己自私世俗的一面，能讓對方猶疑退卻。沒想到陵越的直白更讓她難以招架。一時間心跳亂了節(jié)奏，想要后退，卻被身后的椅子擋住了。陵越見狀眸色一沉，施法將那椅子往側(cè)邊挪了挪。江蘺見自己的退縮之意被人看穿，一時間也不好意思往后退了。陵越等了一會兒看她原地不動，緊繃的心情又舒展了一毫一厘——所謂有情人互相摧毀，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總被只言片語一顰一蹙攪動得五臟翻騰的一個？

“你說我聰明秀出，那是你眼中的我。事實上，我雷行火相，不及你如風(fēng)似水。胸中激蕩時，我只能強(qiáng)作鎮(zhèn)定，胡亂選擇。結(jié)果是做錯了很多事。希望你能……原諒我的愚蠢。”

江蘺聽陵越這樣自我貶低，也不知可以說什么。她不想接受陵越的理由多到十個手指的數(shù)不過來，但她畢竟不能把理由們掰開揉碎了跟陵越理論到天黑，于是心中不由升起疲累絕望之感。

然而江蘺自己抓不著重點(diǎn)，陵越卻抓著了。其實很簡單，所有問題的核心只有一個，那就是江蘺認(rèn)為他的愛分量過輕，不值得自己冒險——人生漫長，他可以證明。

見江蘺攥著衣角沒有回話，陵越笑了一下，說：“你劫后余生，本當(dāng)拋棄煩惱，過得輕松一些，我……不該讓你發(fā)愁。總之……”

江蘺抬眼待陵越總結(jié)陳詞，但見陵越溫柔笑言：“只要你不立即去嫁李居仁，我就放心了。其余的，我們再商再議……哦對了——”

陵越負(fù)手而立，收起了侵略姿態(tài)，眼神似夕陽般柔軟地透照在江蘺鼻下唇角的位置，抿了抿嘴，道：“昆侖已然重建，北倉也是缺人。你打算去哪兒，告訴我一聲。我……隨你去。”

……

（結(jié)局開放，請根據(jù)自己的三觀填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