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認為，他的心意，云汐看得出來，云漪看得出來，陵川看得出來，連無闕都看得出來，有什么理由江蘺看不出來？

江蘺不得不再做了兩次深呼吸，盡量平和又帶有幾分嚴肅地答道：“你是有婦之夫，就不要再說這些了。”

陵越額上青筋隱現，半晌后，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所以，你知道。”

江蘺心想我知道個鬼，這下真不知該怎么辦了。她狐疑地看向陵越，很是一番打量，仿佛想看出陵越身上究竟是哪個部位出了故障。

終于，她有些不耐煩地說：“你并不喜歡我……你、我說你、你不要給自己奇怪的心理暗示。雖則、我假死的事情，可能給你造成了一些……陰影、或者創(chuàng)傷？但那畢竟是假死！而且我死得跟你毫無關系，你沒有責任！你不虧欠我！……唉！你懂嗎？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我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了。”

陵越將身一側，輕車熟路地將她攔下，帶著幾分怒意問：“急著回去看《堯夫集》嗎？”

江蘺意會道陵越聽說了她相親的事，無語又無奈。她用渾身力氣抗拒著陵越的擁抱，但那點掙扎對陵越而言不過是使人升溫的摩擦而已。

江蘺已快哭出來了，但她還是強行振作理智，先停下了反抗的動作，任由陵越擁了一會兒，而后說：“陵越師兄，我……理解你的感受。要不我們……坐下好好談？”

陵越有些不情愿地打開臂膀放人出去。

江蘺自知想逃是逃不走的，不得不硬著頭皮奉茶相待。茶能清心醒神，她希望陵越這一杯下肚后，別再說出任何她難以預想的糊話。

陵越見她給自己沏茶的模樣，神思一下回蕩至仙箓司中初共事的日月。他不止一次設想過，假如時光能倒流到那個時候，該多好。

江蘺不太習慣這樣赤裸裸的直視目光，那種熾熱燒得她不敢抬頭。

“你說你喜歡我……我謝謝你。”她說這話時仍然低垂眼睫，看著茶水倒影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自己，說道，“我是不會輕易嫁人的——早過了恨嫁的年紀，呵呵……我習慣了一個人，我覺得一個人挺好的。我沒打算嫁給李居仁，你不要把那個放在心上。”

所謂“習慣了一個人”，一方面是習慣了一個人的心靈自由，情緒自由，另一方面是習慣了自我依靠，自我撫慰，獨立自生，對他人少有所求。這種平衡的狀態(tài)不易達到，自然也不想輕易失去。

江蘺想排除陵越心中對李居仁的威脅之感，這樣或許他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也能隨之回落。

聞聽此言，陵越眉間果然舒展了一分。

江蘺偷眼一瞧，稍稍松了口氣，接著道：“習慣是一種不容易打破的東西，我想……你和云汐師姐，也早就習慣了有彼此存在。或許……因為歲月消長，男女之愛蛻變?yōu)橛H人朋友之情，沒有了結為夫妻的沖動和愿望。但……不管嫁娶何人，終歸還是要面對平淡。事實上，兩個人能融洽相處十幾年，是極為難得、亦極為可貴的。希望師兄深思熟慮，不要因為一時昏了頭腦，失去了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如果說拋出“不嫁李居仁”的開場白是一種談判技巧，那談到云汐這一段，江蘺用的就全是真誠了。

這一番話聽得陵越神色黯然，說到底，眼前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表白。

“有一回、你問我，我們初次相見，是什么時候。”陵越自顧自地說道，“是不孤山？是版筑課？都不是。”

江蘺訝然，不由地看向陵越。這次換陵越垂眸，看向茶中倒影。

頓了一會兒，他說道：“那一年，我剛成為首席弟子，按照派中舊例，需在中丘廣庭上講道七日。你坐在角落里，似聽非聽，好像沒魂一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