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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風清露冷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4044字
  • 2018-06-18 00:24:07

崆峒派那伙人身上有莣枝的氣味,這就是江蘺想說的話。

第一次在仙箓司前廳中交手時她便發現了,但當時因突然中毒昏厥,醒來之后就忘了這事。后來在崆峒派被魯春生偷襲,才又發現了那股香氣。

是錯覺?是巧合?總歸是有些蹊蹺。

江蘺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蕭道凌正盯著自己看。

她以為蕭道凌也在發呆,便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問道:“師兄,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蕭道凌看了一眼外面昏黑的天色,對江蘺說:“今天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

江蘺認為這是多此一舉,拒絕道:“不用吧,天黑有什么要緊?我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回去的路?!?

“怎么,你沒聽說么?最近派中弟子頻頻見鬼……”蕭道凌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讓江蘺走在前面。

江蘺看他不由分說地跟了出來,也沒辦法,只是問:“謝亭山是說他見鬼了,還有別人么?”說到這里,她突然想到自己數月之前也曾見過莫名的人影,不由打了個寒顫。

蕭道凌見她臉上有恐懼的神色,心中更涌起保護眼前人的欲望,笑說:“總之異象紛紜,還是小心為上。”

兩人按落在不孤山上。

是夜秋氣蕭騷,月華如洗,風清露冷,別有一番情味。窗前幾壇桂花酒漏出的香氣,甜蜜醇厚又冰涼沁心,讓來客有些舍不得離去。

江蘺看蕭道凌的表情,也知道恐怕得解了他的酒饞才能把他送走,便從屋中取出酒盞,請他在屋檐下由木板鋪成的平臺上坐定。

“我也有弟弟?!苯y遞了一杯酒給蕭道凌,想要找點共同語言,“只是我離家時他還很小,所以沒有太多機會相處。不過自從他開始讀書后,就常寫信給我。從簡單的幾個字,到現在的長篇大論,已經有厚厚一疊啦。”

蕭道凌:“雖不能朝夕相處,但畢竟血濃于水。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你弟弟。”

江蘺:“哪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弟弟……難道你不喜歡么?”

蕭道凌:“哈哈,喜歡是喜歡……不過他現在跟我沒有從前那么親近了。”

江蘺:“弟弟妹妹嘛,都是這樣。小時候特別依賴你,你說什么便是什么。等長到一個年紀,就跟從前不一樣了?!?

蕭道凌:“哦?怎么個不一樣法?”

江蘺:“就是……你沒法再糊弄他們了,他們會騎到你頭上來,變得好像跟你是同齡人,變成平等的朋友。”

蕭道凌:“哈哈……青雀與我,還是有些不同?!?

江蘺:“不同在哪里?”

蕭道凌:“我們……并非一母所生?!?

江蘺:“???但看你們長得很像啊……”

蕭道凌:“家父為前朝翰林侍讀,奉皇命尚宗室女為妻,陵越便是郡主所出。為了迎娶這位郡主,家父休了自己的原配妻子……亦即家母……彼時家母已無本家可歸,只得出家為尼,病逝于洛陽瀾雨寺中?!?

蕭道凌從未對人言及此事,但因不把江蘺當外人,又沒有別的轍來寬慰她,才覺得不如說一說自己的心事,讓她知道這世間失意人十有八九。

江蘺見蕭道凌兩杯下肚后開始講述凄涼身世,便試著化解道:“巧啊巧,太巧了!”

蕭道凌:“何謂巧?”

江蘺:“巧之一呢,就是我跟我弟弟也不是一母所生。我母親是胡人,在我年幼時便離家北歸了,雖不是被家父所出,但結果也差不多,你說是不是很巧?”

蕭道凌:“那……巧之二呢?”

江蘺:“巧之二呢,就是我也是被休掉的原配夫人啊,而且出家做了道士,將會終老于這玉浮山中~”

“哈哈哈哈……”蕭道凌聽她把這些事說得如此輕松,自己的稍許愁情也頓時煙消云散。

“所以呢,你過得好嗎?”江蘺抱著膝蓋問。要使后妻視前妻之子如己出,恐怕是人情所難,她這樣想。

蕭道凌:“我過得很好。這是蕭某的幸運,卻也是家母之不幸。”

江蘺:“……怎么說?”

蕭道凌:“蕭某弱冠之年方知生母為何人,彼時她已魂歸泉下。”

江蘺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蕭道凌看出她眼中有同情之意,笑著搖搖頭道:“罷了,如你所說,陳年舊事,不必再提。”

江蘺有些沒轍,她伸出小手拍了拍蕭道凌的肩膀,然后趕緊再給他滿上一杯酒,心想這美酒消愁的神效,應比自己費盡唇舌的勸慰有用得多。

蕭道凌卻不這么認為。佳釀何處無有?解語花才叫人稀罕。

“老佛同一源,出山便異流。蘇文定公說的?!苯y自知在蕭道凌面前掉書袋是班門弄斧,但也無所謂是否會被嘲笑了,“都說兒子像母親,以蕭師兄的修為觀之,令堂若是鉆研起佛經來,經年累月的,道行肯定也不低!既能參破有無,看淡榮利,便也無所謂幸與不幸了,吧?……你說,在士人府中做主母會很有趣嗎?要勤勞節儉,還要恭謹柔順,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三姑六婆面前忍氣吞聲……我看簡直生不如死。換了是我,寧可去瀾雨寺。洛陽城四時有花,且象教興盛,能在那里學佛,也未必不是一種福緣?!?

蕭道凌覺得江蘺的說法有些新鮮,便很想將這對話繼續下去。說點什么好呢?他有些踟躕——醉眼看向身旁粉雕玉琢似的清麗佳人,心里禁不住蕩漾起來——陵越雖比自己先了一步,但他畢竟聲稱對江蘺無意,既如此,自己能有所行動嗎?

江蘺見蕭道凌一直沒有回應,還以為是自己的言論太過荒謬以至于惹得對方不快,只得自我責備道:“我不太會說話?!?

蕭道凌眼中的笑意加深,道:“你很會安慰人。”

“啊,是嗎?”江蘺很受鼓勵,心滿意足地晃了晃腦袋。她咪了一小口杯中物,雙頰已因不勝酒力而泛起了紅暈,嘴里喃喃道:“蕭師兄真是一個溫柔的人。”

蕭道凌:“陵越呢,他不溫柔嗎?”

“陵越……從前他也像你一樣?!苯y眼中的黯然一閃而過,“像一位兄長?!?

蕭道凌:“聽說他從前……跟你走得很近?”

江蘺笑了笑,拍一拍右手邊的圍欄,回道:“你知道嗎,這房子,是陵越和我一起蓋的?!?

蕭道凌很驚訝。

江蘺:“是不是沒想到?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不可思議……不過其實也沒什么,只是為了完成版筑課的任務,又碰巧在這個山頭遇上了而已?!?

蕭道凌:“你很確定……是巧合嗎?哈……”

江蘺:“是巧合,那時他還不知道我姓甚名誰。……唉,怪我們遇上的不是時候,如果遲兩年,等我稍微成熟些了再認識,也許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蕭道凌:“你怎么‘胡思亂想’了?”

江蘺:“小時候,因為道士的一句話,我跟家人分離,一個甲子內不得相見。于是我就很想要有自己的家,我想把家安在這個山頭上……巧的是,正在我準備安家時,你弟弟從天而降……我還以為他是上天賜予我的家人呢。唉?!?

蕭道凌見她這般唉聲嘆氣,感受到了她心中有無限遺憾。但自己的弟弟究竟是不是在強裝無情呢?蕭道凌不知自己為何會這樣懷疑。也許是因為,他覺得眼前人……并非不值得喜歡。

蕭道凌:“你是否想過,陵越之所以拒絕你,是迫于無奈?或許……他其實很喜歡你?!?

江蘺:“我可不覺得他是迫于無奈?!?

蕭道凌:“你何以如此篤定?”

江蘺:“因為……我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對我的喜歡。喜歡一個人,或許可以掩飾。但有一些反應,卻騙不了人。假若你喜歡一個人,你可以不問候她,不關心她,但你絕對不會置她于險境而不顧,不是嗎?”

蕭道凌:“所以你還是怪他……那件事。”

江蘺搖頭否認道:“我不是怪他,我只是覺得,從那件事中可以看出……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倒不是說他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只是就算他心中有我,我也遠不及另一個人對他重要……對他來說,有比我重要得多的事,也有比我重要得多的人。我明白這些就夠了,再去追問別的,只會讓自己難堪?!?

蕭道凌:“難堪?你好像……很在乎……面子?”

江蘺莞爾一笑,道:“是啊?!?

蕭道凌:“你可知‘面子’二字最為壞事?難道面子比人心還重要嗎?”

江蘺:“人心很重要嗎?我以為人的選擇更重要。就算他喜歡我又如何?他不會選擇我,這才是關鍵。我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我只在乎行為和結果?!?

蕭道凌:“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許有些人會后悔今日的行為和選擇?!?

江蘺:“陵越不是一個會聽勸告的人。即使他會后悔,那也是我無法改變的事?!?

蕭道凌:“你好像很了解他?!?

江蘺無奈地搖搖頭道:“我自以為我了解他,就像他自以為他了解我。他總以為我會阻撓他修行,會破壞他和云汐的關系……哈哈?!?

蕭道凌:“呵,那你真正的打算是什么?靜觀其變?一直等到他有朝一日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哈哈哈哈……”江蘺笑出了聲。

蕭道凌:“為何發笑?”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無情,但我還是得說——陵越對我來說,也沒有那么重要。只有獨一無二的感情才是珍貴的,三心二意的眷戀,我覺得一文不值。一輩子的時光多么可貴,何必用來等一個這樣的人?我不會等他的。”江蘺把空了的酒杯翻過來扣在腦門上,打了個酒氣熏天的飽嗝,繼續說,“再說了,人在不同的階段,會關心不同的事情。在及笄待嫁之年,成日想的自然是‘誰家翩翩少年郎會來娶我呀’——由此徒生許多煩惱、痛苦、不舍、留戀。但人總會活到下一個階段,到了下一個階段,就不會覺得姻緣是人生頭等大事了。比如現在的我,可能就像當年我認識的陵越一樣,滿腦子都是‘我為會何存在?有何價值?如何做好眼前的事?’”

蕭道凌問:“聽你這話說的,似是不打算嫁人了?”

江蘺摘下額前頂著的空酒杯,眼神中的清明好似從未醉過一般,回道:“哈,那倒不是。若有合適的人出現,我相信能不求而得。既然可以不勞而獲,我就以逸待勞~我先忙別的事,嫁不嫁人,就看緣分吧?!?

“這樣想很好?!笔挼懒杩戳艘谎劢y左手上的戒指,那血紅的斑紋在如霜的月色下光澤流動,好像人的命運一般不可捉摸。

晶瑩剔透又難以捉摸,眼前這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蕭道凌還想聊兩句,但發現江蘺已靠著柱子進入了夢鄉。

“呵,沾酒就睡。”

他輕輕撥過江蘺的腦袋,看了又看這討人喜歡的小臉,依然不解自己的弟弟何以能如此狠心。山月居外風露漸寒,他只得抱起江蘺,把她送進了屋中。

回到門口坐下,抬頭望月,蕭道凌覺得不孤山上的一方天空似乎格外干凈,月色也因此更加清澈。想到屋中酣睡的女子總是一人住在這里,他不禁思量:難道她不寂寞嗎?

他腳邊有一塊題著“山月窺人”的門匾,頭頂則是“山月居”三個大字。顯然,“山月窺人”的門匾已被棄置了,只是還沒來得及徹底處理掉。即便被山火熏得烏黑,他也能看出,這是陵越的字跡。

“山月居”三個字,則是江蘺自己寫的。

也許人不寂寞,寂寞的反倒是窺探她的山月。就好像睡在屋中的江蘺并不需要陪伴,而他卻很想守在這里。

蕭道凌離去時已過夜半,江蘺沒等天亮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余光瞥見窗口有個人影,她還以為是蕭道凌沒走,轉過頭去看,卻發現——

“站??!”

那個人,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江蘺一路御劍狂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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