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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重溫舊夢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4894字
  • 2018-06-13 11:37:51

剛把山月居收拾干凈,江蘺累倒床上。

一陣風捎了些許塵土進來,她無奈地揮了揮手。

無論怎么收拾山月居,都無法把那往日的感覺收拾回來。

在離開的日子里,朝露亭已徹底毀于山火,所幸山月居只燒到了門面,稍加修整之后依然可供人安居。

昨日云漪過來幫了不少忙,順便告知江蘺回來以后要做的事情:一是如今玉浮之中外來子弟甚眾,微明掌門令其中修為較高者參與名為“日知”的討論會,以交流各派所長,江蘺也被選入其中,需每日卯時赴西丘七層塔與眾人聚合;二是陵越恢復了江蘺先前在仙箓司綜事堂的職務,依然做他的副手。

……

整理各派弟子資料,撰寫辭章公文,這些都不算什么。但是要在此跟陵越朝夕相處……卻使人感到為難。

離開,會讓人產生一種與過去的時空完全隔斷的錯覺,有了這種隔膜的保護,人便覺得仿佛從前有過的難堪都已不再那么難于面對。可就算要面對,這樣的安排也實在太突然了一些。

刻有自己名字的仙箓司水紋玉已發下來了,眼下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硬著頭皮暫且服從調度。

其實云漪之所以一直催促江蘺回玉浮,有一半是出自自己的私心。她不想做陵越的手下,但幾次申請調職都沒獲得批準。陵越對她說,除非她能把江蘺喊回來,否則綜事堂副手一職就得一直由她任著。

為什么開出這樣的條件呢?云漪認為陵越這毫無疑問是司馬昭之心。

西丘七層塔原本是青木真人座下弟子修習的道場,不過江蘺的姐妹們早已星散九州,青木本人也神龍見首不見尾,塔樓便空了出來。

江蘺踏進塔中一瞧,發現內里很是修繕了一番。原本棕黑色的木頭階梯被刷上一層紅漆,踩下去沒有從前吱吱呀呀的聲響,像是堅實穩固了許多。兩側扶手鑲金錯玉,四面八方多開了幾扇通氣窗。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在頭頂透明礦石的精妙折射下,將光明鋪滿樓道。從小到大,她都沒見七層塔內如此亮堂過。

推門進入日知會所在的三層廳室,撲面而來一陣青綠色的霧氣。

嗯,還挺香,簡直有幾分像自己身上的味道。

坐在門口的一對五官絕似的孿生姐妹見來了新面孔,連忙空出一個軟軟的蒲團,邀請江蘺在兩人中間坐下。

“你是江蘺吧?我叫濯柳,這是我姐姐濯月。”身旁的綠衣女子這樣自我介紹,“從前在垂空島見過你,不過沒看仔細。”

這次回到玉浮山,江蘺已是許多后進眼中的前輩。因有昆侖掌門親授弟子這一重光環的加持,諸人待她自然多了幾分尊重。不過她對此渾然不覺,她不樂于為人注目,且似乎覺得只要自己不關注別人就不會被人關注。她的視線很少滯留于一人一事,自以為像透明的風一樣隨意來去。

“你這位子原本是謝亭山坐的,謝亭山你可知道?謝家三公子,輾轉各大修仙門派,想推銷他們謝家造出的破玩意。他跑去后頭跟買主套近乎了。”濯柳的嗓音清脆如珠玉落盤。

“謝亭山?”江蘺順著濯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揮著折扇的清秀男子,正在與陵眉攀談。視線收回來時,又遇上了坐在她身后的男子的目光。

“這是范思純范大人。”濯月說話的語氣顯然比濯柳穩重一些,“荊州通判范大人,從前也修過道,后經科舉入仕,此番是代表朝廷前來問訪的。”

江蘺見范思純并未穿著官服,便沒有起身行禮,只是點頭致意。范思純也對她笑了下。和善于觀察情勢的濯柳濯月不同,江蘺不太在意諸人懷抱如何目的而來。

“你說這兩人怎地也能進日知會?”濯柳在江蘺耳畔輕問,“一個從商,一個做官,又不是玉浮出身。”

江蘺笑答:“我不知道啊。不過聽說只要有玉浮弟子從中介紹,但凡有些修為者,都可參與此會。想必這二位在玉浮有熟人。”

“不錯。”范思純擱下茶杯,插了句話,“在下認得沅芷,謝公子是曦月的好友。說起來,與江蘺姑娘還有些淵源。”

“原來都是關系戶啊!”濯柳沖范思純做了個俏皮臉,“有青木真人的高徒發話,肯定比一般玉浮弟子介紹管用得多啊——”

濯月拉了一把濯柳,示意她趕緊閉嘴。

因為主持日知會的人已然來了。

陵越,云汐。

兩人的白色衣角從江蘺跟前拂過。

云汐在前,陵越在后——他二人果然還是這樣形影不離。兩人混合的氣息在江蘺胸中激起一陣直沖眉心的恐慌煩悶之感,但很快她便意識到那不過是舊日自卑自怨自艾的回光殘影。仿佛與舊日的自己和解一般,她嘴角浮起一絲釋懷的笑意,抬眼淡淡看向陵云二人,目光與其余在座賓客無異。

陵越請云汐坐下,自己則站在一旁,對眾人道:“今日,請各位論‘氣’。”

原來是讓各派弟子講述本門對“氣”的理解。

雖然深化對基本概念的認識,往往能從根本上改進道術修習的方法,江蘺還是忍不住掩面打了個呵欠。

“山玄玉。”江蘺看著陵越腰間的佩玉,心中想道,“不出兩三年,就是玉浮掌門了。”

很久以前,當看到陵越和云汐在一起的時候,江蘺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仿佛想從他們親昵的舉動中徹底認清自己的失敗。

后來,她會默默把視線移開——不能改變的事,又何必再為它傷神?不看了。

現在,她既不注目,也不回避。好像面前的不過是陌生人。

臉上寫滿時過境遷的無謂。

“都說他倆是一對,你是玉浮故人,你一定知道,他倆究竟什么關系?”濯柳也對“氣”的話題毫無興趣。

“就是一對啊,這還不夠明顯嗎?”江蘺笑著攤手。

“那你呢?我聽說你跟這位大師兄也有些糾葛?”濯柳問得直截了當,端莊如濯月,也偷偷豎著耳朵聽。

“不不不。”江蘺趕忙否認,“你看我像是跟他有關系的樣子嗎?”

濯柳看看陵越,又瞧瞧江蘺,搖了搖頭。

確實,從頭到尾,陵越都沒朝江蘺這邊看一眼。

直到日知會結束,也沒看一眼。

江蘺抱著書篋走進已有五年不曾踏入的仙箓司中。從前來這里是有別樣的精神動力的,如今只有不情愿。

“陵越師兄,”江蘺走到陵越座前,“我離派日久,既不甚清楚新的規矩,對舊務亦有些手生,如果有做不好的地方,還請你包涵。”

陵越只抬頭匆匆一瞥,便又將視線撥回到眼前堆積如山的公文上,答道:“無妨,坐。”

江蘺在陵越右側落座,翻看起交給她核對的檔案來。

身上的香氣因受內力控制而沒有向四周擴散,只讓人覺得似有若無。漆黑的長發半垂在胸前,呈現自然的彎曲。一認真起來就鼓起腮幫子,這習慣一點沒變。

上一次做同樣的事時,她還愛身旁人愛得如癡如狂。如今只剩一點酸苦味,讓人不太舒服,但也盡可以忽略。

江蘺沒有心猿意馬,她看檔案看得全神貫注。

靜靜忙碌了片刻之后,陵越突然問道:“今晨日知會,你以為如何?”

如果不是陵越這樣問起,江蘺會以為日知會上的陵越并沒有看到自己。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交流各派所長自有益處,但泛泛而談不過增長見聞而已。若深究下去,又恐涉及他派不傳之秘。”

陵越:“師兄亦有此慮。”

“各派秘法不輕授于人,歷來如此。”江蘺沒想到公事進行得如此順利,兩人交談的語氣也很隨意,覺得自己先前倒是想多了。她心里略為踏實了些,輕出了口氣。

她想陵越大概是既不喜歡她,也不討厭她。雖然自己的世界曾被他攪得天翻地覆,但自己對他來說,卻始終只似微風吹起的細浪縠紋,不值得珍視,也懶得驅趕。

陵越繼續批復公文,一邊說:“匡扶正道,濟世安民,本應勠力同心。閉門造車,于理為謬。”

江蘺聞此言,很有些不以為然,回道:“道心為公,而人懷私欲,亦是一理。如今天下晏然,何必行此非常之舉?”

陵越反問:“居安何敢忘危?”

江蘺頓了一下,想到九湖抽干之后會有什么暫未顯露的后果實難預料,便又覺得陵越說得不無道理:“陵越師兄說得是。既如此……不妨再設一會,謹選位高資深者參與其中,以研磋機密,并訂立盟約,誓不外泄其術。如此,或可使人暢所欲言。”

陵越:“師妹所陳,恰與師兄心合。”

江蘺報以淡淡一笑,不再回話。

干活的時間過得飛快,不覺已到了日暮時分。

見陵越擱下筆,江蘺像從前那樣接過所有的文書,大略分了幾類,起身欲往內廳去存放起來。

陵越對著她的背影問道:“數年未見,師妹修為精進,非昔日可比,莫非已蛻去凡心,一意向道?”

江蘺覺得陵越這真是胡說八道,縱然自己道術有所長進,但也絕沒到摒棄七情六欲以至于進步神速的程度。不過這畢竟算是一句“夸獎”,所以還是得好好回答他:“陵越師兄謬贊了。圣人都未必能棄絕凡心,何況是我?不過……”

陵越問:“不過如何?”

江蘺有些慚愧地笑了一下,道:“不過……不會給師兄添麻煩了。”

猜測陵越這么問是為了試探自己,江蘺索性說破,好讓對方安心。

離開昆侖是因為無闕和云漪早已“合謀”將她的道籍調來玉浮,入職綜事堂也非出于她的意愿。若不是來不及有所選擇,江蘺是絕對不想回到如今這個尷尬的位置上的。

陵越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其實他真正想知道的,乃是江蘺在離開的數年間,是否對別人動了心。

不會給自己“添麻煩”了?陵越不知道聽到這句話是不是應該高興。他這次不避嫌地請江蘺做回自己的副手,也許有欠考慮。他并不打算改變自己一貫拒絕江蘺的態度,但又不能忍住不問她的心意。不過就算是問,也就只能問到這里打住。

不自覺地又向書柜前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

也許只有當她背對自己的時候,他才敢這樣無所顧忌地打量她。

整整三年,都沒有見到一面,陵越感到有些恍惚。

這三年來他大多數時候都在閉關,對于閉關的修道人來說,三年時光如轉瞬。唯一漫長的,就是想她的時候。想到失神,想到彷徨。

有時候他也會怕,怕……

怕江蘺對自己沒有這樣強烈的思念。

好在,她回來了。

陵越:“桃溪岸上,如今雜植李樹。算算時節,或已次第著花。”

江蘺手上的動作凝滯了一瞬,只因這種有關風花雪月的閑談,她已不知該用何種心情接話。

“人皆羨慕垂空島四季如春,我倒覺得像玉浮這般四季分明,春有桃紅李白,秋有黃葉逐流,物候變化交替,更有無窮趣味。”她十分知趣地未提當年不曾履行的桃汐之約,不僅不想提,還希望自己永遠都別再想起來。

陵越:“如此說來,比起終年積雪的昆侖山,你應當是更喜歡玉浮?”

江蘺:“呵呵,兩處多有不同,難以比較。”

陵越:“是因山中人不同,所以難以比較?”

“是因為昆侖山已不存在。”江蘺存好了文書檔案,拍了拍手上的灰,“已經失去的東西,總讓人格外眷戀。不過時間久了,大概也會淡忘。”

陵越試圖揣摩其言外之意,不過江蘺似乎并沒想暗指什么。

“失去了的東西,也未必不能復得。”陵越突然想起了朝露亭,他不知江蘺是否能心有靈犀地意會他所指之物。如果她不明白,他會失望。可若是江蘺直接提出要重建那個亭子,他又該作何回應呢?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江蘺突然吟起的這聯詩,使陵越心中一顫,“花開葉落自有時,明年依舊姹紫嫣紅。只是物可得而復失,人或去而復返,唯有時光……無法追回。物是人非,物非人非,總歸一切都在變化。回來的人已不是從前那人,重現的東西,自也不會與原先一樣。”

情之不存,物將焉附?朝露亭在最恰當的時間出現,陪伴她度過了充滿幻想與熱情的少年歲月。它早已完成了它的使命,毀就毀了,毀也算毀得適時,重建一個,又有什么意義?

江蘺絲毫沒有重建朝露停的欲望,她更愿意看著那堆廢墟。

陵越:“你有何改變?我倒覺得,你和從前一樣。”

江蘺心想,我才不一樣呢。但她懶得抬杠,只是說:“我怎么樣并不重要。”

她想說在銀杏島的時候不是約好兩兩相忘嗎,如今為何作此安排?但又覺得這大概不是出于陵越的意愿,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按下不表了。陵越見她欲言又止,道:“三年沒見,沒有想說的了嗎?”

江蘺笑道:“就是因為很久沒見,所以才沒有想說的。我是一個很會為自己尋找答案的人,只要給我時間,我什么都能想通。呵呵,其實這是很不好的習慣,只要是自己覺得‘大概如此’的事,我就不去問別人了。學問上不求甚解,道術上不得精進,人際間呢……不愿深交,顯得有些孤僻。陵越師兄莫怪。”

陵越知道江蘺一貫如此。但凡江蘺稍稍對他追問幾番,他都不至于裝無情裝至今日還未露餡。很久沒聽江蘺對他說這么多話了,不知為何他就是喜歡她的言語,真希望她一直和自己聊下去。然而江蘺卻說:“師兄,我還得回去收拾東西。你若沒有其他吩咐,我便先走了。”

陵越沒有挽留的理由,只能說:“去吧。”

江蘺走出綜事堂,此時仙箓司中已不剩幾個人了。四下寂靜,法燈昏黃。抬眼瞥見廊道墻壁的紋路,感覺如此熟悉又陌生。她想起了自己從前走在這里的心情有過怎樣的悸動和雀躍,想起了自己曾在這里許下又落空的心愿。

有點想念,哈哈,不是想念陵越,是想念從前的自己。

當晚,陵越將另設日知會的提議呈給微明掌門。微明表示要與其他長老商議盟會誓約的具體條目。

陵越在太虛閣里幾度失神——這與魂牽夢縈之人久別重逢的復雜心情,終究不是一時半刻能平復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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