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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盡其才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3300字
  • 2018-06-09 09:57:29

不知不覺過了快兩個月。

江蘺想起初到昆侖時,乃是一個月晦之日。也不知那天遇到的發狂靈獸,現在是否無恙?

要說何以對那靈獸念念不忘,也許是因為他們命運相似,一樣經歷了靈體不合。也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心里亦壓抑著這樣一頭發狂的小獸,需要被人安撫……

采花的忙碌剛告一段落,花露酒已埋在雪閣前的松樹之下。江蘺這一閑下來,就又難免悲悲啼啼。眼看又逢月晦,她便想再去昆侖山腰的洞穴瞧瞧。

夜里失眠已是尋常,大約寅時與卯時相交的時候,她就想起身出門。不想聽得“咿呀”一聲,對面無闕的房門似乎先開了。江蘺忽然有了好奇心,在房里靜靜等候了片刻,估計無闕走到了適合跟蹤的距離,才偷偷摸出門去,用凝神靜息的土行術尾隨在后。

無闕與陵越的五行命格相似,都是對土系道術的防備最低。想到陵越,江蘺氣息一窒,差點被無闕發現,趕緊減速緩行,又落后了幾十丈。

這一落后不要緊,再加速時,無闕就不見了蹤影。江蘺心頭沮喪,只好按照原計劃,直奔昆侖山腰的霜陵洞。

沒想到,等她快到冰洞前時,又借著星光依稀,看到形似無闕的身影閃了進去。

她調整氣息,像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輕輕飄落在洞口。閉了一會兒眼睛,讓雙目更適應黑暗,然后悄無聲息地貼著洞壁,一步一步往里挪。

洞口漆黑,但再往里行時,便見深處的夜光石礦發出了越來越強的光亮。江蘺又用法術加強了雙眼的感光能力,因此走在洞里毫無妨礙。

隧道曲深,好在沒有岔路。江蘺左轉一次,右轉一次,繞過許多天然的石柱后,眼前豁開一個五丈見方的洞室。

洞室中冰寒刺骨,散發熒熒綠光的石礦邊上,坐著……

無闕?!

“啊!”江蘺一聲驚呼之后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然而無闕怎能不發現她?只見他抬起頭來,雙眼放著紅光,沖江蘺大吼一聲:“快走!”

江蘺心念飛速轉動,認定無闕是來這里練功時走火入魔。她不退反進,一個箭步上前,抓住無闕的手腕就要把脈,卻被無闕一把推倒在地。

江蘺抬頭看,見無闕原本肌肉虬結的手臂愈加膨脹起來,一瞬間又長出了毛發。他臉上的表情猙獰而痛苦……整個人脹得越來越大,終于……變成了一頭似豹非豹的黑獸!

江蘺被嚇得毫無招架之力,連面對血盆大口也完全忘記了反抗。就當黑獸的利齒差點扎入她的皮膚時,一陣熟悉的白花香味讓它停止了動作。黑獸倒退幾步,反向外奔去。

江蘺的震驚遠多過害怕。

連不知獸為人時她都敢救,何況現在知道對方正是她的“四師兄”呢?她趕緊提劍去追黑獸,黑獸卻像是在躲她。可這狹小的洞中,又有多少地方可藏?

江蘺終于用劍氣俘住了黑獸,然后故技重施,開始強行灌輸靈力。

真氣灼體的痛苦漸漸消解,黑獸猛地散出一股熱浪。江蘺的雪境劍再也無法承受,居然熔成了一灘鋼水。

雪境劍雖光榮犧牲,但江蘺的情況比上次好得多了。她的衣衫被熱氣灼燒得破爛不堪,好在靈力只耗去了七八成。只是一切回歸平靜之后,洞中的冰寒又使她有些受不了。于是她勉強扶墻起來,拖著虛弱的腳步在洞中四下尋找,直到尋見無闕褪下的衣物,把它們裹在自己身上,才微微緩過勁兒來。

回到離洞口不遠的“無闕”跟前,借他呼呼噴出的熱氣取暖。

一人一獸就這樣默默看向洞外的景色,但見一輪旭日從東方的雪山中緩緩升起。

大約兩個時辰后,黑獸的體型回縮,開始變回人形。

沒等江蘺開口問話,無闕先不由分說地給她輸了一股熾熱的真氣。

“多謝。”江蘺口中這么說,卻不打算把身上的衣服還給眼前人。無闕倒并不介意,只是很有些無奈地把沒剩多少功力的江蘺扛上肩頭,飛回到昆侖山頂的層城——

也顧不得早起的弟子們的觀感了。

在火爐邊上烤了好一會兒,江蘺臉上才恢復了一絲血色。她偷看了無闕兩眼,欲言又止。

無闕臉若冰霜,沉聲道:“你現在知道,你為何會被昆侖山收為弟子了?”

江蘺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問:“為什么?因為我的靈力陰寒,可以助你修行?”

無闕:“這種被人利用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江蘺:“好受好受,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有什么不好受?”

無闕:“為了助我修行而讓你吃盡苦頭,那幾個老頭已羞得不敢出關了。”

“哈哈哈哈——”聽無闕如此一說,江蘺倒是對昆侖山的人更添好感。對比之下,玉浮不顧什么絕情絕育的后果,讓弟子潛下夜生淵,可是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無闕:“你竟然笑得出來?”

“這有什么,不過借用靈力而已,我又沒死。”江蘺緊了緊披在身上的棉被,往火爐挪近了幾寸,問,“派中其他弟子也都是野——呃——靈獸么?”

無闕:“自然不是,他們亦不知我是半獸之軀。”

江蘺:“哦……那你,又為什么……”

無闕:“飲獸血而生,你可聽過?”

“飲昆侖山獸神堪壞之血而育子?!難怪這么厲害!”江蘺瞪大眼睛端詳無闕,“沒想到你體內竟流著上古獸神的血液,哎呀……”

無闕:“怎么,想用這個要挾我?”

“想啊!”江蘺本想讓無闕告訴她往復水在哪兒,但沒有辦法,眼下已把他當做朋友看待,這種交換的條件自然是說不出口了,只得氣餒地搖了搖頭。

無闕:“……哼。”

江蘺:“唉,算了,其實我也該感謝你。”

無闕:“……此話怎講?”

江蘺又嘆了口氣,說:“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生到人世間的目的是什么,直到我發現我能幫到你,才覺得自己有了一點點用。”

無闕:“蠢人,你這樣不僅大耗靈力,而且會折損壽命。”

江蘺:“我是修仙人,壽命折損了,再修回來不就得了?只是……我的雪境劍,唉,沒有劍,真是大大的不方便。我又不會使鞭,不會使槍,不會使……”

無闕聽言,轉入自己房中,回來時手里已握了一把劍,對江蘺說:“靜岳劍。”

江蘺:“靜岳……土行劍?你鑄的?給我的?!”

無闕:“本來已經煉成了,不過現在看來,還差一步,過兩日再給你。”

江蘺抱拳道:“多謝多謝!都說好人有好報,古人誠不我欺也。”

江蘺才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性格弱點,或許正在于喜歡取悅別人。仿佛只有周圍的人樂于與自己相處,她才能過得開心自在。于是她發現,現在她最愿意與之相處的人,竟然是無闕。因為無闕最需要她,因為她對無闕有價值。

可喜的是,那樣開誠布公地道明真相,畢竟使二人之間少了隔閡。無闕對她的態度也不似從前那般若即若離了。

幾日之后,松下的花露酒釀成了,無闕喝到了酒,而江蘺收到了長劍。

原來無闕去洞中收集了雪境劍熔化后還可用的鋼水,鍍在了靜岳劍之外。如此一來,這柄劍便亦土亦水,正好與江蘺的修為相應,她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又隔了兩個月,江蘺再次助獸形的無闕修行,這次她只耗了一半的靈力。

事畢之后,無闕見江蘺依然十分虛弱,心里有幾分過意不去——

要能完全承受獸神之血的威力,恐怕還得再讓她幫幾次忙……可總不能一直受惠而不予回報吧?無闕很想知道自己有沒有什么能為這個玉浮來的“蠢人”做的。

無闕:“你有什么心愿么?”

江蘺從一團厚重的棉被里露出腦袋,望向天花板,眨眨眼睛,說道:“有大的,有小的,有能實現的,有不能實現的。”

無闕:“都說說看。”

江蘺:“不能實現的心愿呢……就是……”

無闕:“跟你那個師兄結為連理、百年好合?”

江蘺點點頭默認,鼻子一酸,咸苦的清淚又毫無預兆地從兩邊掛下來,一直流到太陽穴處。她把頭縮進被子里胡亂擦了擦,再探出來,接著說:“還有跟家人團聚,還有跟姐妹們團聚,回到以前無憂無慮的日子。”

無闕:“能實現的呢?”

江蘺:“嗯……學會傳音術……還有春天了,有點想回我的山月居看看。”

“怎么,你連傳音術都不會?”無闕覺得有些可笑。

江蘺:“唉,不知怎地,就是不能集中精神。想我這學道的奇才,連與自己相克的法術都習得成,卻栽在了這小小的傳音術上。哪天要是落入險境,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死前遺言都沒人聽啊……”

其實江蘺并非完全不會傳音術,只是準頭不行。若有朝一日命在旦夕,她會傳音給陵越嗎?她不敢確定。她覺得,她或許沒有這個膽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對所愛之人的憐憫或冷漠。

“呵,這個好解決。”無闕走到榻前,從被子里抓出江蘺的右手。

“哎唷!”江蘺只見自己右手腕上出現了一個殷紅的“闕”字,鮮血順著小臂流向肘心,火辣辣地痛,“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無闕:“給你刻個血印,對著它你就能傳音給我了。”

“啊呀……你動手之前先跟我打聲招呼不行么!……”江蘺伸手取過塌邊的棉巾,輕輕印拭血漬,“痛死我了……”

“嬌氣。”無闕用手指彈了一下江蘺的腦門,“休息兩天,我帶你回去趟。”

“啊!”江蘺被手勁兒重的無闕彈得眼冒金星,才發現對方似乎是全然沒把她當做“姑娘”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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