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熱乎乎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2772字
- 2018-08-07 10:23:23
秦疇夜正欲休息,卻聽樓梯上又傳來腳步聲。他以為是尤道漓去而復(fù)返,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去開門,可來的卻是易華真。
禁不住雙眉蹙起,神色也冷了下來。
“秦大哥……我本非玉浮弟子,就不叫你師兄了。”易華真羞羞怯怯地說,“聽說你有許多年沒回來了,不知這南丘的空宅,你可住得慣?”
“住不慣。”秦疇夜不冷不熱地回道,“壞在一樓不設(shè)門,訪客都直奔臥房,實(shí)在是不習(xí)慣。”
易華真笑容一僵,才知眼前人雖跟尤道漓廝混于室,對自己卻有幾分柳下惠,而這冷淡的態(tài)度,倒更激起了她的好勝之心。她顯出楚楚可憐的知錯模樣,柔聲道:“秦大哥這是怪我魯莽……”
秦疇夜:“不敢,你是謝瞻白的未婚妻,又是易家長女,名門閨秀,自然懂得避瓜李之嫌。趁夜來敲我這個獨(dú)居男子的門,想來定是有要事相告?”
易華真哪有什么“要事”可說,但她倒也并不臉紅,依然笑如三月春風(fēng),緩緩輕輕地回道:“‘要事’算不上,不過聽說明日蓉城中將召開無遮大會,為死于蜀中戰(zhàn)事的兵民超度。我在山中尋了許多人,都沒一個愿與我同去的,便想來問問你……”
她剛才已從旁人口中探聽到秦疇夜的身份,心想秦疇夜必然掛懷士民生死,哪怕所謂“法會”是佛門弟子所辦,也當(dāng)有去一觀的意愿。
秦疇夜:“呵,百姓生時不圖救濟(jì),死后念經(jīng)算什么功勞?抱歉,在下明晨便要啟程回京,易小姐還是另找同伴吧。”
“明日就走!?”易華真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都沒顧得上秦疇夜話中的諷刺之意。她心念飛速一轉(zhuǎn),又說道:“回京途中當(dāng)經(jīng)過江陵……我本江陵人士,秦大哥可否為我?guī)Х饧視厝ィ俊?
秦疇夜:“你是江陵人?是、是,謝瞻白也是江陵人。既如此,我一會兒也去找他敘一敘。”
易華真:“他……他在往世洞中修煉,通常很晚才會回來。”
“往世洞并非禁地,難道我便尋他不得嗎?”秦疇夜往外跨了一步,關(guān)上了身后的門,“我現(xiàn)在便去,易小姐可要同行?”
易華真心想兩人同去的話難免會使謝瞻白起疑,為免落得兩頭空,她只得回絕了。
秦疇夜步入往世洞時,謝瞻白還在坐忘之境中。他對秦疇夜的到來毫無感知,秦疇夜亦攝于其周遭流轉(zhuǎn)的混沌真氣,沒站多久便退了出去。
一直等到謝瞻白結(jié)束運(yùn)功,兩人才說上話。
“讓秦師兄多候了。”謝瞻白躬身行禮道,“不知師兄找我有何事?”
秦疇夜:“我明日回京,道上將路過江陵,想問你是否需要我?guī)湍銕Х饧視厝ァ!?
謝瞻白面對秦疇夜主動的善意,不能不表示感謝:“多謝師兄有心,然家母本隨兄長寓于京城,前些日子又轉(zhuǎn)徙宿州,無論是京城或江陵故邸中,都已無人可收家書了。”
秦疇夜念及謝家之所以親屬凋零、人丁單薄的原因,微微一嘆,回道:“既如此,我便不多擾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謝瞻白抱了下拳,再次謝過秦疇夜后,才御劍往北丘飛去。
秦疇夜將要離去之際,忽然神思一晃,腦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熟悉的片段,但倏忽即逝。
當(dāng)天晚上,他做了一夜亂夢,先是繾綣之樂,后來則是夢到了自己臨行之前找不著尤道漓的人,接著又聽說謝瞻白毀了與易華真的婚約,轉(zhuǎn)而去尤家下了聘,尤道漓隨之而去。
醒來時情緒極其糟糕,確認(rèn)夢中非真后,才大大松了口氣。
此時月未西沉,但他已沒了睡意,干脆徒步走到尤道漓宿處前,立在院中,想象二樓某張床鋪上那人酣睡的模樣。
巧的是,尤道漓也已下了床。她也是莫名地睡不著覺,才躡手躡腳下得樓來,推門出去,卻見凌晨的一片幽藍(lán)色調(diào)中,有人在等她。
秦疇夜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摟緊尤道漓,感受到懷中人從僵硬到放松,她的心臟在無比貼近的位置跳動,他覺得安心極了。
尤道漓:“你……怎么了?”
秦疇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從前對尤道漓的感情不過是喜愛加感恩,所以他曾經(jīng)想過把她留給謝瞻白。可就在這個清晨,在一夜亂夢之后,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對眼前人的喜歡已經(jīng)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想。
秦疇夜:“你會反悔嗎。”
尤道漓:“反、反悔什么?”
秦疇夜:“把謝瞻白讓給別人,你會反悔嗎?”
尤道漓心想,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首先謝瞻白就不是被自己“讓”出去的,其次她確實(shí)也沒太把謝瞻白和易華真的事放在心上。
她回道:“從前我誤信姻緣之說,想要嫁給小謝生兒育女。我為此努力了三年,忙東忙西,回頭一想,嘖,謝瞻白不待見我可太對了。他只看到了我在胡鬧,并沒有感受到我對他的喜歡,因?yàn)椤腋揪筒欢@個!——我以為欣賞、順眼,就差不多是喜歡了,加上還有天意預(yù)言,為什么不湊一對呢?唉,現(xiàn)在我知道了,喜歡一個人,好像還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那是培養(yǎng)不來,追求不到的。它憑空出現(xiàn),好像一道雷劈中了我。”
說這話時,尤道漓歪著腦袋、閉著眼睛,食指指天,好像對老天還有點(diǎn)不滿。
秦疇夜聞言如聆仙樂,有點(diǎn)不敢相信地問:“你說的那種感覺,是……在我身上感覺到的?”
尤道漓兩手一攤,意思是這不明擺著嗎。秦疇夜趕忙又把她摟回懷中,好像在險譎黑暗的人生中握到了一點(diǎn)光亮。
兩人正膩歪間,二樓的窗戶“咿呀”一聲開了,嚴(yán)徑柳丟了一塊紅色的帕子出來,剛好蓋到了尤道漓腦袋上。她和嚴(yán)槐枝與左寥夕已偷聽多時,憋到這會兒才忍不住探出頭來起哄。
嚴(yán)徑柳:“看看是誰在這里私定終身!”
嚴(yán)槐枝:“喲!怎么還自己掀了喜帕?!等不及嗎?快上來快上來,洞房都給你倆收拾好了!”
連左寥夕都笑了,雖然笑中還有隱隱的憂心,但她也不想破壞此時的氣氛,只是對秦疇夜說:“世子,我們家尤道漓沒怎么見過世面,你把她帶去京城后,需多教她待人接物的規(guī)矩。”
嚴(yán)徑柳:“還有啊,她口味重,恐怕吃不慣清湯寡水的淮揚(yáng)菜,多帶她下胡人菜館!”
嚴(yán)槐枝:“還要看緊她一些,都說金陵少年模樣俊,她這花癡病難改,說不定會喜新厭舊!”
左寥夕:“你們這實(shí)在走得太急,本來我們可以一起去的。”
嚴(yán)槐枝:“也好也好,有我們幾個在,他倆反而拘束。人生能有幾次與所愛之人攜手遠(yuǎn)行的機(jī)會?要珍惜,珍惜!”
嚴(yán)徑柳將尤道漓的包袱拋了下來,道了句:“京城見!”
尤道漓向樓上的人揮了揮手,雖然知道不久之后就會重逢,但還是禁不住濕了眼眶。
與尤道漓和秦疇夜同行的,還有田在宥與楚北游。四人卯時出發(fā),辰時便抵達(dá)了魚鳧關(guān)。秦疇夜這才想起易華真托他帶家書的事,不過他顯然對此事并不熱衷。雖然他很少因身份自矜,但想到一個僅兩面之緣的人,在明知他身份的情況下,請他把什么無關(guān)痛癢的家書送到人府上去,他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來那種女子平時使喚人慣了,把自己也當(dāng)成了追隨她的浪蕩客。
他們四人各持道籍,以道人身份通過了魚鳧關(guān)。本來亮出安秦郡王的身份可以少被盤問,但秦疇夜不想引人注目。
人到江陵時天已全黑,四人寓于城西棲云山上的海潮觀中。
海潮觀在半山腰上,高達(dá)七層,層層有十余間客舍,算是江陵城中數(shù)得上的大道觀了。它坐北朝南,面臨秋水灣,因早晚可觀賞潮涌潮退,得了一個“海潮”之名。
秋水灣的另一頭稱為明月洲,夜來燈火萬家,憑欄遠(yuǎn)眺,往往使人更覺觀中清寂。
尤道漓走到陽臺上,本想看看漁船,吹吹冷風(fēng),但不一會兒秦疇夜就出現(xiàn)在了背后,把她圈進(jìn)了自己厚實(shí)的披風(fēng)中。于是從頭到腳便只剩了一個“暖”字。
熱乎乎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