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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言蜚語

  • 兩生湖夢
  • 蜀山臥月眠霜
  • 3429字
  • 2018-06-07 21:11:38

江蘺對于眼下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但總有一種危機感使她覺得,這些安寧的日子都像是偷來的。

她現在膽大了些,有時竟會直接坐在朝露亭中等候陵越,等著等著,便趴在石案上睡了過去……有幾次醒來時,身上會留下一件陵越的外衣。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一直這樣下去,可時光終究不會因為她的一廂情愿而在山中靜止。不出半年的功夫,身邊的人事就已大變——

重巖曾跟一個小師妹產生了些許情愫,但閬仙派的錄用道函寄達之后,他好像沒有一點留戀就自奔前程去了。

西南叛亂,屢受朝廷恩榮的玉浮派就近領命,陵越雖反對,可違拗不過掌門的意思,只得帶人去平定叛軍。江蘺自然很想同往,但沒有得到批準。

陵越經月不返,她心中思念不已,又羞于直接傳音過去,于是選擇了最沒有效率的辦法……寫信。戰火紛飛,誰知道信能不能寄到呢?提筆時柔腸百轉,寫下的關切卻極為克制,寄出后更是又期盼、又害怕。沒想到幾日之后,陵越便回信道:不日將返,勿念。

就這六個字,江蘺不知看了幾百遍。

另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是——諸人得勝歸來之后,杜蘅的戰功受到嘉獎,直接被朝廷破格錄用——只是從此江蘺少了好友作伴,九淵閣中也多了一個滿懷落索的身影——繼續用他那蔥白似的長指摩挲著發黃的卷面。

次年的桃汐之約,看來只得擱淺了。

這寧靜的清晨來得突然,天空呈現出一種飽滿的幽藍色,萬物俱寂,獨在山間,面對天地悠悠,竟生出強烈的人生虛幻之感……

對于那些想象當中隨時可能到來的變化,她到底是心存懼怕,還是有些期待呢?

仙箓司人手緊張,原本只是偶爾去幫忙的江蘺,如今成了陵越正式的副手。對此,派中早就流言四起,說大師兄跟江蘺燕居作樂,而云汐大師姐氣得把妝奩都摔到了地上。

試探了幾次之后,江蘺基本確認,還沒人敢把這些捕風捉影的謠傳送入陵越耳中。至于云汐那邊……

從前,江蘺對派中所有大事小情都充耳不聞,只曉得云汐師姐自幼身體孱弱,不大拋頭露面,但其異乎尋常的靈力與生俱來,強大到不用兵刃就能殺人于無形。至于高高在上的云汐師姐和同樣高高在上的陵越師兄有什么特殊關系,她當然不清楚也不關心。

進入仙箓司之后,江蘺自然不能像過去那樣閉目塞聽了。同門都說,那同為掌門親授弟子的云汐應是陵越持劍雙修的不二人選。他二人從小一起長大,心靈相通,情投意合。

江蘺剛得知此事時,只覺得猶如晴天霹靂。在茶飯不思了月余之后,她才慢慢想到了一些寬慰自己的理由。

一是從陵越言語當中聽來,他和云汐未必如旁人所傳得那樣濃情蜜意,或許只有兄妹之誼?——自己跟陵越不也被傳聞編得極為離譜么?

二是她本也不敢奢望自己能再受到更多的垂青。雙劍一事,成則可喜,落空了亦無憾,反正就算不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其中,她也沒有別的消遣。

天色尚未發白,江蘺已背起書篋飛往中丘仙箓司——這是陵越平叛歸來之后第一天復工,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興奮到卯時不到就起了床。

江蘺一路雀躍地小跑到綜事堂門口,原以為陵越應當還沒到,卻沒想到堂中傳來了他與人交談的聲音。

沒等江蘺一探究竟,微明掌門便從門內步出。江蘺趕緊俯首行禮道:“見過掌門?!?

微明掌門停下腳步,看了她一眼,忽問:“你是揚州人?”

江蘺:“回掌門,弟子正是揚州人士?!?

微明掌門:“陵越說你來仙箓司后,無一日休息。綜事堂事繁任重,如此操勞,也長久不得。等天氣暖和些,你不妨領個假,回鄉看看?!?

江蘺哪料到掌門竟會關心她是否休假這樣的小事,雖然她實在沒有這樣的打算,但此刻也只能順著掌門的指示回復道:“是,謝掌門?!?

待微明掌門離去后,江蘺才想到掌門的關懷恐怕另有用意。讓她回揚州,莫非是要她探查林府夫人失魂之事么?

果然,陵越接下來說的話肯定了她心中的猜測。

“清明前后,如何?”陵越剛恭送了掌門,轉頭對江蘺說道,“我同你一起去。”

“好、好……”江蘺支支吾吾地應答,“那、那綜事堂的事情怎么辦?”

陵越見江蘺顯然已是明白了此行的目的,便也沒有多解釋,只說:“綜事堂的事情,我會委托給陵微?!?

江蘺:“師兄,那個……”

“怎么了?”陵越低頭看向這張好些日子沒見的臉,溫和地一笑。

“沒什么,沒什么。”江蘺心想,由陵越護送自己返鄉省親,當然會加深旁人的誤會。但查案一事既不能聲張,那使人以為陵越此行是出于私情,倒也算個幌子。罷了,茍利蒼生,何恤人言?自己就背這個鍋吧。

去揚州的行程就這樣定下來了。

幾日之后,江蘺走在仙箓司中時,明顯感到同儕們投來了奇異的目光——此前諸人還只是胡亂說說閑話,現在大家幾乎都已認定:陵越這是要去揚州拜見未來的岳父岳母!

不僅如此,陵越婉拒朝廷征辟一事,也被算到了江蘺的頭上。大家都說大師兄是多情人,寧要美人,不要前程。

只有江蘺知道,別說陵越是自己反感插手朝中事才不愿入仕,見岳父更事純屬無稽之談,就連自己與家人相會,也是不可能的……

杜蘅和重巖都不在派中之后,陵川沒了去山月居的理由。不過江蘺倒常去九淵閣做客,但只是查查古書,并不怎么與陵川交談。

東丘之上的九淵閣,是個五進的大宅子。內中機括暗格極多,往往樓中有樓,閣中有閣,樓閣之中,漫藏天下散佚經卷。江蘺幼年來此時,常常迷失路徑,甚至覺得這九淵閣似活的一般,有時會生長出一個從未見過的院落,那里頭高樹蔽日,霧氣蒸騰……但長大之后再去,便怎么也找不到那個院子了。

陵川住在九淵閣西北角的觀瀾齋中。江蘺有一次童心又起,便跑去問陵川,九淵閣中是否真有這樣的院子。得到的答復是:“有很多?!?

九淵閣建于一個多重空間交疊的岔口上,因此它真實的占地面積根本無可估量。只是那些空間交錯的縫隙也不是輕易就能進去的,全看閣中人彼時處于怎樣的心境。

聽完之后,江蘺有些沮喪。因為要查異香的出處,翻遍肉眼能看到的典籍,就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更何況在那些不一定能進去的未知空間里還藏著書呢!

懊惱時她會想,假如自己如杜蘅那般好學,或像重巖那樣天生聰穎、過目不忘,或許一切問題早就迎刃而解了?怪就怪自己人蠢還懶吶。

她就這樣抱著一根朝露亭的柱子發呆,也沒有察覺陵越已經來到了她身后。

“師妹?”

陵越慣常溫柔且低沉的聲響,還是把江蘺嚇了一跳。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嗖地回過身來,應了一聲:“師兄。”

陵越:“明日就要啟程了,怎不去房中好生歇息?”

江蘺:“御劍飛行嘛,師兄總擋在我前面,我不受風的阻力,自然也累不著。”

陵越:“怎么?許久不曾下山,師妹不想逛逛集市、觀賞沿路的風景嗎?”

江蘺笑笑說:“此行另有目的,我怎么敢貪玩、誤了師兄的事。”

陵越:“無妨,我們先到揚州城郊,然后以俗裝入城。你我久居山中,不問世事,去到揚州那般繁華地界,自然需在沿途多加探聽。”

江蘺:“師兄說得有理。我雖是揚州人士,但離鄉背井已十年有余。世殊時異,恐怕連回家的路也未必摸得著了。”

陵越見江蘺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安慰似的拍了拍江蘺的肩。

江蘺:“對了師兄,你以前跟云汐師姐下山游歷,是不是要比現在帶我……輕松得多?云汐師姐道行高深,一定能幫上很多忙...”

“怎么,突然沒信心了?”陵越捉起江蘺的右腕,撥開她的小手,把自己的佩劍昭淵塞進她掌心,“本派弟子中,仙術修為高的,不屑于苦練劍法;精擅劍術的,又往往靈力不足。如今許多化外修士在俗世施法筑結,若是步入結界之中,縱然靈力超凡,也無所施用。你的長處在于不僅仙資不錯,而且劍法不弱,若融合得當,潛力不可限量。不信你便舞這昭淵劍試試,劍術太差的話,它是不會聽你使喚的?!?

江蘺將信將疑:土行術雖小有進展,但以自己今日的修為,真的可以御動陵越這柄集結雷火之力的昭淵劍嗎?

昭淵應著江蘺念動的咒訣在不孤山繞行了一周,江蘺飛身摘下空中的長劍,把千方夜雪二十八式盡數過了一遍。

原本千方夜雪的劍招在雪境劍下寒氣蕭森,沒想到用昭淵劍比劃起來卻是熱浪灼人。劍身通靈后顯出純陽金火色,但又隱然冒著冷意。劍氣肆無忌憚地沖撞在山谷間,一揮則土焦,再揮則冰封,炎寒膠著,五行聚力,威力似更勝從前。

江蘺心中大慰,想著原來勤學苦練真有效用,如此繼續進步,說不定哪天真能與師兄持劍雙修。

江蘺舞劍畢,陵越將劍收還鞘中,說:“本想勸你休息,卻讓你又過了一遍劍招,是我糊涂。今日到此為止,快回房去歇著?!?

江蘺抱拳笑道:“多謝師兄。”

陵越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腦袋,道:“明晨亭中見?!?

“嗯!”江蘺邁著輕快地步子跑向山月居,半途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回到房中她還哼唱著自己胡編的小曲:

“我看見南風~漸~漸~溫暖~我~的臉,

你的~世~界~是否也來到了春天,

每個~人~都~有他~的冒險,

但我~依然喜歡保持不變……”

陵越對她的關懷照顧猶如兄長,雖然這跟江蘺真正想要的還有稍許差別,但她覺得,若能永遠如此,便也沒什么可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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