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大街上,盡量遠離人群。
在一條小胡同里,我終于見到我要找的地方——一家招牌為“仁豐號”的估衣店。
我是從店里伙計口中旁敲側擊得知這家店的,當然以店里那群伙計的大嘴巴程度,我可不敢把我的目的告訴他們,否則不出半天,整個北京城都可能知道了“元隆”家的孫大少玩“變裝秀”……
為了“掩人耳目”,我還特地從柜子里找出一頂鋪滿灰層的禮帽。直到離開店很遠,才在一個不為人注意的角落把帽子戴上。
我壓低帽檐,走進了這家“仁豐號”。
里面有一個伙計在擺物件,還有個掌柜在柜臺后打算盤。那個伙計對我的到來似乎不甚關心,自顧自地將物件移來移去。一個花瓶,他放到角落,搖搖頭,又放到一個柜子上……總之我覺得這家伙是在“空忙”。柜臺后的掌柜瞄了我一眼,打算盤的手不停,一邊問道:“客官當什么?”
敢情是把我當成來典當的了。
“這里有些適合我穿的衣服么?”我問道。
掌柜的嘴朝角落那邊努了一下,就繼續低頭在算盤上“噼里啪啦”地算著不知道什么賬目。
我走到角落,看見堆著一大堆陳舊的衣服。我扒拉了幾下,衣服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差點把我嗆到。好不容易在地下找到一件長衫,狀況還算可以——除了腋下一個破洞外。不過也就這么件衣服了,我覺得只要勉強對付過去就算了。
“多少錢?”我把那件衣服放在柜臺上。
“二十個銅板。”掌柜的依然頭也沒抬。
我靠,這搶錢呢!怪不得這家店看起來生意不怎么地……不過我也不想跟他計較了,摸出二十個銅板放在柜臺上。
掌柜起來,把二十個銅板一下子掃到柜臺里面,就只聽得“篤篤——叮叮咚咚”的聲音,銅板應該是都落在了柜臺下的抽屜里。
我正想離開呢,忽然瞄到柜臺上有副老舊的茶色墨晶眼鏡。我心念一動,問道:“那副眼鏡多少錢?”
掌柜的很難得地抬頭看了下我,說道:“十個大洋。”
我去!這東西都要十個大洋?這是“雷朋”還是怎么地?
“兩個大洋吧!”我還了個價。
“不好意思不賣。”掌柜又把頭低下繼續打算盤。
我的火氣“噌”地上來了,這是欺負本少爺沒錢還是怎么地?雖然有些肉痛,我還是摸出十個大洋拍在柜臺上說:“好吧,就依你,十個大洋我要了。”
掌柜抬起頭,打量了我很久,然后右手把十個大洋掃到左手手心,掂了掂,把那副眼鏡遞出來給了我。雖然有些肉痛,不過我很滿意掌柜的反應。
于是,我就帶著一件二十個銅板的長衫和一副十個大洋的“珍貴”眼鏡離開了這家估衣店。
我為什么要買舊衣服?因為我要改裝去一個地方。
我走到一個小樹林,看四下無人,就迅速脫下我原來的衣服,換上那件長衫。那件看起來本來還算可以的長衫,發出一股嗆鼻的味道,我真的很懷疑待會會不會被人趕了出來……
這段日子,我除了處理店里的事情,還留心觀察周圍的環境。所以北京城里起碼“元隆”這一圈,我都能夠摸個大概不至于迷路——我想我如果迷路了,頂多叫個人力車把我送回店里就是了——就跟現代“打的”差不多。當然有了一開始的經驗,我身上都帶了些銅板銅錢之類的,免得每次都要“裝土豪”。
在準備了一番之后,我終于來到了這個地方——八大胡同。
到了地方,發現“八大胡同”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我原以為“八大胡同”是條胡同而已,頂多兩旁開滿了風月場所;但到了以后,才發現我自己的想法是大錯特錯——真正的“八大胡同”,不是一條胡同而是一堆胡同……
此刻已近中午時分,按說應該不是這里的“黃金時間”,依然有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精神萎靡地站在門廊似乎在等生意。不過這部分從衣著上看都是低一等的……從業人員。
我想起那副墨鏡,于是趕緊從包里拿出來戴上。
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我原本以為來這里的要不是達官貴人,就是神情猥瑣的中年大叔,但在這里居然發現還有很多穿著校服的年輕人堂而皇之地出入。其中一些的校服上,似乎還有“京師大學堂”的校徽??莫非這年頭的大學生已經這么“前衛”了要來這些地方“社會調查”???
按照我那個年代的思維,對這些風月之地始終有些抗拒。這次要不是情勢所迫,我也不會主動來這里。
那天二少奶靠近我的時候,忽然驚叫,是因為發現了原本應該帶在我身上的一個護身符不見了——這個護身符當然就是二少奶這位大美女所贈。
在說了一大通話安撫那位大美女后,我也隱約從她的話里聽出那個所謂的“護身符”是我的本尊“孫大少爺”去聯系生絲事宜之前她送的,還特別叮囑務必時刻不離身。由此分析,那個要命的“護身符”應該是從“孫大少”出發到我穿越來“附身”這一段時間內丟失的……
這種貼身的東西,只能是在身上衣物都脫去的時候——例如洗澡時——無意中落下。聯想到“孫大少”的風流,我猜到這位大少爺十有八九是來過這里,然后把護身符遺留在哪個“相好”處了。
我原本以為自己變個裝,來這里裝作問生意,一家一家問過去,總能問出個地方來。然后使點錢,總能找回一件東西(我那年代的民國戲里都這么演的)。但現在看來,要是這么一家一家問過去,我得問出毛病來……更何況這里應該都有“打手護院”之類的保安人員,這么搞我想我最終是會給幾個彪形大漢脫光了衣服那啥……
我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坐下,想理順一下思路。不過剛坐下呢,就只聽得有個尖酸的聲音在高喊:
“打!給我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