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外公說過，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父親抗日死了。我想就是因為這個，族長的責任落到了他父親的兄弟，就是廖世平的父親身上。再看上頭記的年份，等到外公成年，好像是結婚成家以后，族長的身份又落到了他的身上。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原因，讓廖世平對他父親還有我的外公心存不滿，離開了家族。

可是想想整個家現在這個樣子，父親父母雙亡，入贅到的我家，家里也沒什么人在。母親帶著弟弟離開了，再也沒有見面。外公現在已經過世，外婆也搬走不知道去哪里住了。人員凋敝。這要算起來，族長現在該是我了吧？但我也已經“消失”了。所以，他爭這個族長，到底有什么用呢？

還是說，為了這祖傳的寶玉？反正到了現在，肯定是只有對這玉的執念了。只是不知道，執念在于玉的價值，還是玉所代表的東西呢。

合上冊子，我又想起了我的弟弟，我對于他沒有什么印象，但是他的存在多少讓我牽掛。要是我們一塊長大，一定感情很好，一起釣釣魚，一起商量事情，總不會覺得冷清了。

那母親呢？我其實知道母親他們在哪里。我看到外婆和她通過信的，悄悄的記過地址。但我也知道，這件事情，外婆說也沒告訴，外公也好，父親也好。我當時年紀小，只覺得聽大人的話，外婆自有她這么做的理由。但換做此刻的我，一定會告訴父親，選擇全家團圓的。

對了，要不我去探望母親吧？

晚上我帶著阿凱在市區逛了逛。用我發的工資給他買了身衣服。然后就留在賓館一起睡了。

我沒讓他多留，只說以后得空再來看我。我想趕緊坐車去找母親他們試試。但這些事，我沒有告訴阿凱。

第二天，我又跟董叔請假。他告訴我說，年底快到了，事情要多起來，我要是真有要緊事，就快去快回。

董叔是個很貼心的人。跟他說我兩三日一定回來。

于是下午干完活，我就走了。我坐了夜里的車，開往信封地址上所寫的那個小鎮。

我沉沉睡了一覺，四個小時多的車程，才到的目的地。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來開始找。我記下來的地址，時隔多年，或許已經有變化了。找到那地方附近，就迷失了蹤跡。我看到邊上有一家小賣部，就過去了。

“阿姨，跟您打聽個事兒啊。這附近有沒有住著一戶姓廖啊？名字叫廖美瑜？”

“廖，廖美瑜。我想想。誒，好像有，是不是一女的，帶著個小男孩？”

“對對對，沒錯。他們住這兒嗎？”

“早搬走了，算起來可能都快十來年了。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吶？”

“親戚，多年沒走動，來看看。那阿姨，要是有可能，你幫我打聽打聽，她搬而去了？我給您留個電話？”

我也只能留了電話，再去小鎮上轉一圈就回去了。

隔了一個多月，大概是過完元旦沒多久，一天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小伙子，是不是你一個多月前，來這里找過姓廖的人家啊？”

“對啊，阿姨！”我突然記起來，是那位小賣部的阿姨。

“昨天我媽去醫院檢查身體，回來跟我說，碰巧了遇上美瑜啊。我跟我說完，我就想起你來找過她，這不給你打個電話。具體地址我媽也沒問清，但知道住哪個小區。你要是想找她，可以去小區那邊再問問。”

“謝謝您啦！太謝謝了！”

有了小區地址，就應該可以找到了。我又請了次假，買了一些舟山特產，前往小鎮。

我在小區門衛成功打聽到了是住這兒沒錯。門衛大爺認識我媽。我猜看出來我和我弟弟長相相似，但我又是頭一回來的樣子，他就謹慎地打了電話過去，說是有個年輕小伙子，是她的親戚，過來看來。我不知道媽媽聽到親戚，會想到什么。我簡單登記了一下名字，大爺就讓我進去了。

輕輕敲了敲房門，門開了。出來一位已過中年的婦女。我腦海中關于母親的記憶，一下子就刷新了。我之前只記得母親留下的照片里的樣子。而我面前的這個人，相對于照片里的少女，已經是優雅地老去了。

“媽，我是盡山。”我開口道。

“進來吧。”我跟著她進了門，把手里的東西放在邊上的桌子上。

“坐吧，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早年間我見過外婆給您寫信，我就按信上的地址找過去，又問了人，才找到這里的。媽，您過得怎么樣？弟弟他好嗎？我是想您了，才過來看看的。”

“你家里人怎么樣了？”

“外公已經過世了，外婆也不一起住。就我和我爸，我爸上了年紀也不打漁了，找了個輕便的活。”

“盡山啊，我不是你媽嗎。”我面前的這個婦女認真的看著我的臉，又這樣說著，“像，是雙胞胎真像。你弟弟不在這兒工作，他什么也不知道，我覺得你還是別打擾他的生活比較好。”

“您，您說不是我媽，是不想認我嗎？我沒有什么特別的來意，只是想看看您。你不讓我打擾弟弟，我就不見。但我是真的愿意和弟弟一起照顧您的。”

“不，我真的不是你的媽媽。我當然也生你們家里的氣，但不至于不認自己的親生骨肉。我是說，你母親十二年前就過世了，我是他的妹妹，我叫美鈺，跟你母親同音不同字。”

母親的妹妹！母親早已就過世了！我一時語塞。

她又說道：“我覺得你能來看我姐姐，這很好，姐姐也一定很高興。但她已經享受不到這份孝心了。至于我，就不必了。我替姐姐撫養你弟弟長大，我愛護她和她的孩子，并不意味著我要原諒你的那個家。我也不恨。但是還是不要再來打擾了。”

我已經聽明白了她意思，但無論如何我們依舊是血脈相連的至親。母親不在了，我也可以替我的母親照顧她的妹妹。

好在，我的這位小姨并沒有要趕我走。我陪著她還是說了好一會的話。最后我留了我的電話號碼，回了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