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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英雄無悔

下雪了,三月下雪,這在江南很罕見。寒冷的夜晚,半山腰上白雪皚皚,覆蓋了整個視野,看不見盡頭的山巒,依舊巍峨壯闊,也讓蕓蕓眾生的世間人們感到渺小和絕望。

昏暗的牢房里,有冷風(fēng)吹了進來,燈影晃動中,映照著顧學(xué)文深邃冷硬的輪廓,冷漠的眼神,孤傲的唇角,仿佛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應(yīng)該卑微匍匐。高挺的鼻梁,紅紅的嘴唇,時而牽動著唇角將痛苦的呻吟聲梗在喉嚨口,冷厲的眸子時而望向前方,像是在看什么人。他此刻還在發(fā)著高燒,意識已不清楚。

幾天前,鎖鏈加身的顧學(xué)文又被押進了審訊室的石屋,富有審訊經(jīng)驗的錦衣衛(wèi)千戶陸鈺知道,囚犯一旦在前番酷刑下九死一生的活下來,待讓他恢復(fù)一段時間后,再次進行刑訊逼供時,往往就會事半功倍變得容易許多。這是因為身體對殘酷的刑俱忍受能力減弱,對痛苦變得更敏感。就像是長期沉淪在黑暗里,忽然間生命里升起一縷陽光和希望,人會本能的拼命爭取想要抓住以求解脫,避免再次掉進永久的黑暗中。囚犯精神意志的堅持就可能會出現(xiàn)突破口,能輕易被擊垮。對此陸鈺是自信滿滿。此刻他文風(fēng)不動,不以為意般瞥了一眼腳銬手鐐已身體贏弱的顧學(xué)文說道:

“顧公子,想不到吧?我們又見面了。所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們上次說定的條件依然有效,這也是本官留給你的,救你家人最后的機會,你可愿意答應(yīng)本官的要求?”

“不!---我沒有謀反,我冤枉!”

顧學(xué)文搖搖頭慵懶的語調(diào),卻清晰果斷的回答。

“哼!真是不識好歹!---”

陸千戶氣惱透頂,臉色青白,幽深的雙目盯住顧學(xué)文,氣的一拍桌子站立而起。轉(zhuǎn)而又回過神來,想起陸父雖然招供但是人卻已經(jīng)死了,這死無對證的孤證供詞就這樣呈報上去,總是會給上峰一種強行逼供屈打成招的印象。要想把此案辦成鐵案,還是少不了主犯顧學(xué)文的認罪供狀。陸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和沉不住氣,趕緊抽開視線去,尷尬的咳了一聲,狀似若無其事的隱忍著又道:

“想清楚了沒有?覺得本官可還算稱你顧公子的心?我奉勸你一句,最好重新考慮一下再回答。不要以為你死不認罪,我們就拿你沒有辦法。涼國公藍大將軍知道吧?也是個整死都不認罪的英雄,那有何用?一旦他的兒子開口認了罪,還不是照樣落得個“貪墨”“謀反”的大罪,一家老小被砍頭,自己被剝皮萱草,遺臭萬年!”

說到這里,想起正是因為“藍黨謀反”一案,靠著日夜不休地抄家逮人殘酷刑訊,才因功被提升為千戶的陸鈺,捏著鼻子瞇起眼陰險地一笑:

“哈哈!---顧公子,不要堅持了,對你這樣的妙人兒用刑,本官都看不下去了,白白吃苦,沒有用的。---你還不知道吧?你的父兄早就招供了,顧沈兩家參與“藍黨謀反”是板上釘釘,只等如何上報了。你顧公子有沒有事,就看你的表現(xiàn)---”

“卑鄙無恥!我大明依法治國,《大明律》有親仆不能為證的規(guī)定,你們卻屈打成招,草菅人命,何以對天下人!---眼里還有王法嗎?”

顧學(xué)文的目光怒視陸鈺,厲聲責(zé)問。想到無辜受到牽連身遭酷刑的老父親和兄弟,他們身陷囹圄,生死不明,顧學(xué)文心痛萬分,但他仍是沉著應(yīng)對據(jù)理反駁。

“嘿嘿!---”

陸鈺聞聲冷笑,轉(zhuǎn)到顧學(xué)文面前搖頭晃腦地道:

“本官聽說過了,你顧公子結(jié)交高官富賈,豪紳名流,自是不凡。可想不到你還真有學(xué)問,還知道《大明律》?但本官現(xiàn)在告訴你,你說的《大明律》對我們來說,它不過是一本白底黑字的書,真正的律法在哪里你知道嗎?它在皇帝的金口上,在我們的皮鞭下!你要是不明白,就有你吃不盡的苦頭,即使是開國功臣藍大將軍,也要在這十八般刑具下被折磨的死去活來,乖乖伏法,何況于你!”

又洋洋得意繼續(xù)不死心的勸導(dǎo)說:

“顧公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可不要辜負了本官一片苦心---”

“呸,無恥小人!要我顧學(xué)文為了茍且活命誣陷沈家謀反,想都別想!別做夢了!”

顧學(xué)文毫不妥協(xié)言辭決絕。

“顧公子,---就這么執(zhí)著地想做英雄?如此的頑固不化,太令人失望了!”

陸鈺恨恨的對一群虎視眈眈地手下下令:

“替我好好地招呼他!”

“嘭!”的一聲,陸千戶轉(zhuǎn)身開門揚長而去。

“好好的招呼”開始了。

顧學(xué)文被捆綁于木柱之上,

“哧啦!---哧啦!---哧啦!”

敷在條條鞭痕上剛剛結(jié)痂,已與血肉干結(jié)在一起的麻布被一一生生硬撕扯下來,傷口又變得血肉淋漓,慘不忍睹。難以忍受的刺骨疼痛陣陣襲來,顧學(xué)文慘白的臉拼命喘著粗氣,如遭萬只螞蟻蝕骨,咬牙失聲悶哼。他全身緊繃僵直,冷汗如雨滾滾而下,昏厥過去,被冷水澆醒,再昏厥過去,再被冷水澆醒。

“招不招?”

“不!我沒有謀反!---沒有!”

前胸后背的麻布全部被撕扯完了,血肉橫飛,鮮血四濺,肌肉在顫抖。

紅紅的爐火上鐵壺中的沸水翻騰,一個錦衣校尉將一壺水提過來,

“顧公子,你這會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可是愿意招了?”

“沒有什么可招的,全是誣陷!”

顧學(xué)文臉色灰暗,掛滿冷汗,依舊不屈。

“噗噗----噗噗---”

沸水澆在顧學(xué)文腿部的血肉上發(fā)出駭人的響聲,眼看著鮮嫩的肌膚變得僵白失色起泡,一把大鐵刷子在燙傷的的皮膚上刷過來刷過去,半熟的皮肉帶著猩紅的血絲翻卷而起令人慘不忍睹。這些詔獄里專管刑訊的錦衣校尉常年做著各種折磨活人的差事,讓犯人在他們手下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心腸已經(jīng)變得黑硬,他們的心理扭曲變態(tài),以折磨人為樂。

顧學(xué)文圓睜雙目用力吐出一口血水,不屑地道:

“呸!---無恥小人,卑鄙!”

“招不招?”

“不!---不!---絕不!”

顧學(xué)文僵直的身軀顫抖痙攣起來,他痛苦不堪,氣息微弱,忍受不住昏死過去---。

血似乎已經(jīng)流盡了,傷口腫脹腐爛,流著污血。牢獄里的顧學(xué)文高燒數(shù)日不退,陣陣昏迷,不知日夜。

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聽到了一陣樂曲聲,是天籟一般的女聲在唱: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

君善撫琴我善舞,曲終人離心若堵。

只緣感君一回顧,我便思君朝與暮。

魂隨君去天涯路,衣帶漸寬不覺苦。

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處。

惜嘆年華如朝露,何時銜泥巢君屋。

三十六輪明月后,當(dāng)為君作霓裳舞。”

顧學(xué)文驚喜,他聽出來了,這是一首從前他和梁媛都喜歡的兩漢樂府古曲《相思》,是梁媛的聲音,是他的媛兒,是她在唱。她來了嗎?顧學(xué)文頓時感到神清氣爽,渾身輕松,無病無痛。他站起身用力抓住木柵望去,果然看到梁媛身姿飄渺正向自己走來,她笑容溫婉,鳳冠霞披,身穿紅彤彤的嫁衣,像個新娘子。她說:

“顧郎,今日今時我嫁給你!今晚即是我倆的洞房花燭夜。”

說罷,她唇角彎彎的笑著撲進顧學(xué)文的懷里。

顧學(xué)文喜不自禁,忙問:

“媛兒,我不一直都是你的夫君嗎?想我了?兒子呢?你怎么沒有帶他來給我看?”

“不用讓他來,兒子很好,你別擔(dān)心他。留著他在家長大好替我們伸冤報仇啊!他還會給我們繁衍子孫,替我們看著這個可悲的世界到底是誰主沉浮。”

“好,媛兒說得對,都依著你。”

顧學(xué)文伸開雙臂抱住梁媛,他的新娘,抱得緊緊的。他火熱的唇吻著梁媛,身心再無酸甜苦辣,感到非常滿足,今生已是沒有遺憾。

月明星稀,天地空曠,我心飛翔,空就是悟,悟就是空,人間天上比翼相隨,回首遠望大千世界依舊茫茫。

天亮?xí)r,獄卒進來探視,只見顧學(xué)文緊閉雙眼,面帶微笑,已經(jīng)全無聲息,逝去多時。他面容坦然尊貴,相貌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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