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日月星辰不斷地流轉中，匆匆八年過去。又一年的春天悄然到來，花草蔥綠，楊柳依依。河道里幾艘小舟蕩漾在青碧如藍的麗水上，水紋翻卷，兩岸青磚黛瓦的樓閣鱗次櫛比。陳家莊園不遠的街巷里寶馬香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路旁忽地跑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白白嫩嫩的像個小奶包，一張小臉水嫩干凈長得甚是喜人，俊的令人心醉，簡直讓人想湊上去咬一口。這孩子濃眉大眼，靈氣逼人，一邊茶棚里喝茶的人中有人出口稱贊道：

“好孩子，俊俏！這要是長大了真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的極品男人，惹來多少青春少女為其傾心啊！”

“不賴哦，這是誰家的孩子？”

有人打聽。

“嘻嘻，這都不知道，他不就是陳山人的孫子嗎。”

有認得的人說。

“哦，陳山人？就他那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缺心眼兒子，能養出這樣的孩子來？還真是奇了怪了！”

說這話的人腔調里有一股明顯的羨慕嫉妒恨的酸味。

“好漢無好妻，賴漢插金枝。陳山人兒子丑傻，可是架不住人家有錢，娶了個貌美如花的兒媳婦，種不好地好哦，你不服不行！”

又有人散漫的插言道。

“屁，別外了！你沒聽人說，這小兩口結婚十年都沒有生出孩子，陳山人這癡傻兒子能不能辦人事都不知道，這才搬到這里來，圖的離兒媳婦娘家近，這是讓兒媳婦回門找人借種方便哦。”

那人惹事不嫌事大的又說。但也有敦厚的人開口低聲勸道：

“老兄，這話毀人清白，謠言殺人，非同小可！沒有根據的事，不能輕信。”

那人偏不服，梗著脖子叫道：

“這可不是我瞎說的，信不信，無風不起浪，沒有不透風的墻，有說就有講。我早就聽人傳說，陳山人的兒媳婦梁氏，與她娘家同鄉，大名鼎鼎的青年才俊，沈萬三的二女婿顧學文是打小的相好，關系非同一般。你仔細瞧瞧這孩子長得，啊，像不像？”

一眾人聽了，齊齊注目望向孩子，半晌無言。

“乖，小少爺，快回來！我們要回家做功課了，不然先生會生氣，要打手板子！”

陳家的小廝旺兒追過來，對著孩子招呼。

“不，我不要!”

陳達成撅起小嘴，斜著眼睛瞪著旺兒，執拗的搖著小腦袋，聲音清脆的大叫：

“我要去找姆媽！找姆媽！嗚嗚---”

一雙大眼睛里淚水滾動，眼看就要哭出聲。

旺兒誘哄不成，又怕氣哭小少爺，會被老爺責罵，一時無奈，只得腆著個苦瓜臉說：

“好，好，那我帶小少爺去找，別哭了行不行？”

這幾年，隨著孫子陳達成一天天長大，陳山人也感覺到歲月不饒人，自己是日漸老邁，有些頭暈眼花力不從心了。傷心的是兒子指望不上，知道兒媳婦梁媛自小讀書識字，還有些文才，寫得一手好字。便有意把一些賬目交給她管理，在貨物往來生意上經常讓她參與歷練，指望她日后能輔助孫子陳達成繼承家業。

說到關于兒媳婦梁媛的風言風語，這幾年陳山人也偶爾聽到過，世人仇富，即使有些出于羨慕嫉妒恨的胡言亂語，陳山人也沒往心里去。再說兒媳婦素來端莊有禮，特別是自打有了孩子，陳山人對兒子屢加訓斥，不準他再欺負梁媛。出于感恩，梁媛對二老謙恭孝順，交給她的事認認真真地在做，也看不出有什么二心。所以陳山人認為有兒子在，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反正孫子是兒媳婦親生的，他實實在在的姓陳，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但卻不知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這一年的秋天，嗜酒如命的癡傻兒子外出與狐朋狗友飲酒作樂，夜晚歸來時醉酒落水救撈不及竟淹死了。老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陳山人老夫妻倆悲傷痛哭。辦完兒子的喪事，陳山人一怒之下杖斃了三個隨從，辭退了用人不當的老管家，就連陳公子的兩個小妾也被遷怒賣入了青樓。

夜晚孤燈難眠，聽著老妻瘋魔般撕心裂肺的啼哭聲，陳山人心中一片黑暗，苦海無邊。覺得這些年自己辛辛苦苦的勞累打拼，卻連個傻兒子都保不住，只落得晚景凄涼，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哀怨。如今唯一的兒子沒了，再想起那些關于兒媳婦與顧學文的傳言，想到孫子陳達成那幾分酷肖于顧學文的長相，心里倏然一驚，感到背上有陣陣森森寒意。陳山人想到，自己老了，已如日落西山，一旦自己死了，那年輕力壯的顧學文尚在，孫子還會姓陳嗎？陳家的偌大家業，會不會也早晚改姓了顧？如果這樣，自己如何能閉上眼睛！

但以奸淫罪除去頗有些聲望和勢力的顧學文豈是一件容易之事?“捉賊捉臟，捉奸捉雙”，不要說告到官府要有真憑實據，即便是告倒了他，那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陳家蒙羞不說，自家的兒媳婦和孫子也難免因此受到牽連，甚至是失去她們。唉，看來只能等待機會了，陳山人恨得咬牙切齒：

“我要殺人！我要放火！”

“顧學文！你給老子等著！老子一日不死要你好看！”

機會還真是有，沒過幾個月，京師里就傳來“藍黨謀反案”的消息，開國大將軍藍玉要謀反，于是那些公、侯、伯，還有受到牽連入案的高官、將士們，以及他們的家眷紛紛被殺戮，接連的清查清算中已有將近兩萬人橫倒在血泊里，真是殺得天昏地也暗！

陳山人卻聞之振奮，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大半年前有一位京師來的藍府管事曾經到過這里，說是替藍府采買貨物，他轉了一圈卻選中了顧學文的貨棧。這一筆大買賣非同小可，的確是讓陳山人眼紅的很，所以至今未忘，記得顧學文還曾樂得大擺筵席宴請了那位管事等一行人。嘿嘿，真是想打個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搭個順風船！

一條毒計立即在陳山人心里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