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翻身起來,披上衣裳,打開房門,只見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站在門口,只對他道:“喬大人,朱大人有事請你前去商議。”
他穿好衣裳,忙洗了臉出來,卻發現院中空無一人,大家都還在睡覺。
錦衣衛不愧是錦衣衛,那天在柳家門口被他打的是例外,可今日這個就讓人刮目相看。
喬志遠心中嘖嘖稱奇,沒錯!如今邊疆戰事頻繁,四處都有男子參軍,年齡大小不一,資質也良莠不齊,但他近身的這二十人是精挑細選的,都經過戰場上的洗禮,受過嚴苛的訓練,都是數一數二的兵士,可是眼前這個人進入院中,竟然無人察覺,便是連自己都是被叫醒的。
這實在太危險了!盛贊之下,大家都掉以輕心了,包括自己在內!若進來的不是這個錦衣衛,而是個黑衣人,里頭眾人還不得一鍋熟?
那家伙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輕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小的是肖木爾,是朱大人的隨侍,打小練的內家功夫,腿腳比常人輕便些,大人不察也是正常的,本應打前頭通傳,只是事發突然,情況緊急,才不得不造次,望大人見諒。”
喬志遠輕笑了笑,只問:“姓肖的,又擅長內家腿腳功夫,東西鹽幫的肖錦榮是你什么人?”
肖木爾聽了,只微微一笑,小聲道:“是有些關系,不過也沒什么關系!”
這就是不想說的意思,喬志遠了然于心,閉口不提,兩人一路往衙門里來。
朱濟大概一夜未眠,神形憔悴,雙眉深鎖,似乎正在苦惱什么。
喬志遠走到他跟前也未察覺,直到他輕聲喚他,才回頭看了一眼,口中只道:“你來了便好,快坐下!”給他讓出位子,又看著他道:“昨天夜間,我們派出去的人陸續返來或是回信,都沒有可疑,唯有一處,咱們去的人不僅沒有回來,連個信兒都沒有捎回來。我想,大概是遇到了不測。”
喬志遠看著他,等他將話說完。
朱濟苦笑道:“這就是讓我覺得困擾的事情,才剛你來之前,我問過發生意外的兩個人是誰,得到的答案是,一人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人是暗器高手,兩人中年長的做了十年錦衣衛,年輕的也做了六年,都是我們衙門里頭數一數二的功夫高手,也是經驗十分豐富的錦衣衛,能夠同時間除掉我們兩大高手還神不知鬼不覺,只怕我太低估了這個躲在暗處的敵人!”
喬志遠沉思了一會兒,才道:“我看看去吧!”
朱濟順手拿起桌上的大帽,點頭道:“咱們兩個一塊兒去,距離京城甚遠遠,便是上好的千里馬也須得半月的腳程!”
兩人一面說一面向外走,只見朱家一個家人大汗淋淋地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對著朱濟道:“老爺,快回去瞧瞧!二姨奶奶像是下紅了!夫人讓我過來找您,順便將宮里的太醫找去。”
朱濟皺了皺眉頭,才道:“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她身子不方便?”
那人忙道:“這二姨奶奶是個大咧咧的人,別說爺不知道,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兒個還和三姨奶奶兩人一起在園子里頭打秋千,這不一個不小心跌落下來就成這樣了!只是血止不住,人也疼得渾身得坐臥不安,爺您快些回去瞧瞧吧!只怕吃了連命都保不住了!”
朱濟有些為難,平日里就不能相伴,這樣時候也不在身邊,讓他心里很難受,可是那頭事情既緊急又危險,不能只讓別人去冒險。
喬志遠看出他的心思,便笑道:“不妨事,我帶著我的人去吧!你先處理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這······”朱濟有些不好意思。
喬志遠朝他微微一笑,只道:“告訴我他們去的是什么地方,我這就去。”
朱濟想了想,才點頭道:“京師廣平府。”說罷想了一想,打身上解下自己隨身的腰牌來遞給喬志遠,又道:“此行不知何事,萬事小心,帶著這個,廣平知府謝光耀是我同期的進士,又是我的好友,為人也清廉正直,只要讓他看這腰牌,他必定會全力幫你的!”
喬志遠點頭去了,他心里雖放心不下韻怡,卻也知道事關重大不能耽擱,便是想要找人與她帶個話卻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只得忍痛趕著去了。
那頭韻怡并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京城,受到楊冬泉送來的步搖,心中萬分感動,后來才聽說了柳老爺將他趕走的事情,又是一夜未眠,思來想去,心內著實不安。
又聽他說第二天會再過來拜訪,早早地便差人在門口看著,只想著等他來了,自己也出來說話,務求能夠說服自己的父親。
只是干干地等了一天也不見他的蹤影,萬不說蹤影,就是連句話也沒有。
第二天也是如此。
自那日將喬志遠趕走了之后,柳老爺就加緊了選婿的動作,風波過后,雖然提親的人少了很多,但也夠他整日忙的,只吩咐柳夫人看好柳從言,其余的什么都不提。
至于他為什么忽然之間反口復舌,將喬志遠趕走,更是一句都不解釋,柳夫人雖不敢違拗丈夫,寸步不離地守著女兒,但心里是擔心的,不時勸她想開些,畢竟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是再平常不過的女子品德,這也是為她取名從言的原因。
韻怡只覺得委屈,但一想到連生離死別都經歷過,這小小的磋磨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說了,事情也還沒到那種需要無奈地接受現實的地步,他還沒有放棄,她還有機會努力,不是么?于是,她懇求楊冬泉到衙門口去等他。
楊冬泉很爽快地就答應了韻怡的要求,因為柳從言被劫的事情,這錦衣衛衙門里頭出入的人,多數都認識他,因也十分疏爽地請他進去坐。
雖有公文下來,但因喬志遠一日未曾到過衙門里頭辦公就趕著出去了,大家都不太習慣多了一個同知。
習慣成自然。
只是聽他說要找指揮同知,便直接將他帶到薛洪房中去了。
薛洪聽說有人找他,只當是托人說情的,前些日子他抓住了一個宿娼的,還沒報給朱濟,為的就是等他的家人來疏通。
他正想著,問他要個一千兩銀子,在自家后院里頭再建個魚池,再納一房小妾,光是想想,就覺得暢美不可言,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有朱濟那種傻子,才會斷了自己的財路,去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楊冬泉跟著人進來,只一看便愣住了。
薛洪只覺得這人眼熟,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那人看楊冬泉愣住了,忙推了推他的手,輕笑道:“你怎的不說話,這不是你要找的同知大人么?”
薛洪見他二人如此熟絡,便問道:“這是何人?”
他忙諂媚地看著薛洪,討好道:“大人,您不記得了么?這是柳家的管家楊冬泉,柳小姐被人劫走的時候,咱們去查探,是他帶我們到處去的。”
薛洪恍然大悟,知道不是那人犯家里人,自然熱情減了大半,有些不耐煩地道:“有事快說!”
這柳家看來雖有些錢財,卻也是個摳門兒的,他和兄弟們去的時候,不過招待些茶水點心,連個辛苦錢都不曾發過,誰又能對他熱情得起來?
楊冬泉那日便見他那副嘴臉,心中早看不上他,今天又聽到他這樣說,便道:“我找的不是薛大人,而是喬大人。”
不過隨心一句,卻正好命中了薛洪的死穴。
好端端來了個不識相的,跟朱濟關系那么好,又當眾羞辱過自己,他早心中不忿,如今便是一個下人都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地找喬大人!
他冷哼了一聲,走到楊冬泉面前,揚著眉毛,用手搓揉著自己的下巴,只道:“喬大人不在,有什么事情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楊冬泉皺了皺眉頭,便道:“等喬大人回來小的再來吧!告辭了!”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那薛洪如何肯罷休,只上前道:“你當我不知道么?你們是來對喬志遠行賄的!好大的膽子,膽敢對朝廷命官行賄!”
一揮手,口中喝道:“給我抓起來!”
身后的那人忙將楊冬泉拿了個結結實實。
楊冬泉只見他張揚跋扈,卻不知這般不講道理,心中愈發生氣,便大聲喝道:“你有什么證據說我行賄?”
薛洪伸手往他懷中一掏,摸出裝著十多兩銀子的一個錢袋來,扔在桌上,冷笑道:“這不就是證據么?”
想跟他說什么證據?
楊冬泉還未有機會喊冤,就直接被拿入了大牢。
這薛洪心中愈發生氣起來,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最好的機會么?只要愿意花些本錢,立刻就能讓那個喬志遠死無葬身之地!跟他斗?還太嫩了點!想在皇上面前露臉是吧?他立刻成全他!
可憐的楊冬泉,只因傳個話,就無端端惹來一場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