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垛上的雨布不斷被雨水沖刷著,濕漉漉的,緊緊的貼在了屎黃色的麥草垛上,白里透黑。上面還壓了幾根木樁,用以穩住雨布。
整體看起來,像一個巧克力面包似的。
季冥透過雨布縫隙,在姑姑和櫟落的身影消失在村落深處后,便環顧了下四周:
西側小沫大伯家緊閉著門戶,估摸著雨季里大家總是喜歡待在家里剝剝花生,嘮嘮嗑,聊以慰藉無聊的生活吧?
麥垛西南側的水塘逐漸上升的水位,也出現在了季冥的視線內,這會兒他才意識到大雨已經下了約莫幾個時辰了。
水塘旁的光禿禿的大樹上,枝干間,那黑壓壓稠密密的鳥巢也被沖刷的松動起來,以一個濕漉漉的姿態,掉落一地。
孩子們玩過的泥巴,也被漸漸大起來的雨水沖刷成一片泥水,如一片被狂風吹散的烏云,攤開在了光滑的橋面上,并向四周的土地兀自漂流而去......
季冥見狀,陷入了沉思,他恍惚間對這個自己生活的村落似乎又有了些不舍,可那不舍也只是片刻!
對于他而言,相比于舒寧,一個小小的村落又何足掛齒呢?
之后,他便帶著堅毅的深情摸了摸腰間的毒藥,望著腳下的麥草,往旁邊靠了靠。
隨后便只見他雙手五指并攏,手臂微曲,使手掌與肩齊寬,然后豎直向下在麥草堆里緩慢摸索起來,像在試探什么。
不一會兒,他便找到了什么似的,靜止了片刻。并微微仰起脖頸呈思考狀,隨后:
只聽“咯噔”一聲,麥草便以雙手為徑成圓狀,伴隨著季冥繃著嘴唇的力度,緩緩向上升了起來。
原來,麥垛下還有一個洞口......
他緊帖著麥秧坐著,小心翼翼的將木門水平扣起,又平移至一旁,生怕抖落上方的麥草。
而后便雙手對著洞口一撐,將自己由腳至頭緩緩的沉進了洞中去。
隨后還不忘把洞蓋緩緩的平移至原有的位置,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痕跡......
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
......
村落向北,約莫幾里地處:
大雨沖刷了幾個時辰的麥田,使得一份麥苗的清香也隨著雨霧彌漫在了整個空氣里。
讓人不由得就想深呼吸幾下,這對于流浪許久的羽兒來說,有一種難以名狀的享受之感。
羽兒牽著小沫的手,全程都沒再說話。
像是在沉默里的懂得。
可他們明明算不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若一定要給默契找個理由,那大概是同病相連吧?那在被遺棄的世界里努力活下去的命運,冥冥之中便注定了他們對彼此相遇后的保留。
人們一生里總是會有無數種、無數個相遇,如果相遇就算緣分,那緣分未免太多了些。
大概那留下來的,才能叫做緣分吧?
......
小沫一行人已經過了河,過河時,河面的高度剛好漲到了木橋下方幾公分處,若再晚一點,估計眾人今天就只能披著蓑衣原路返回了。
因為河的南側除了麥田還是麥田,雨季里,到處都是泥水,無法駐扎帳篷。
剛過完河,便聽到了張老頭的聲音:“域民,要不找個地方扎帳篷吧?這雨越下越大咯,再走下去怕是不安全,衣服也已經濕透咯!”張老頭一瘸一拐的在麥田里的泥濘里邊踱步邊說著
“在堅持會兒吧?反正都濕了,多走一點,也好多一天到不是。”爺爺看起來有些著急,停都沒有停下便回復道。
他真的迫切的想了解這孑域里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幻想著這會不會帶來哪怕一點兒那些親人的消息。
“背恁多東西,大家都餓啦!你看看咱孫女都走不動啦!”張老頭放下包裹,對前方的爺爺堅持道。
爺爺聽罷,立刻停下看了看身后的小沫:
只見小沫被羽兒牽著手,跟在了最后面,速度慢的連傻妞都走到了他們前面。
麥田里,雨水滴滴答答的在眾人的蓑衣和草帽上不斷的濺起著漣漪,小沫與羽兒一左一右,小沫的帽沿與羽兒蓑衣的衣肩持平,二人四周,水花彌漫。
這讓小沫和羽兒牽手的畫面,別具一格,并定格在了爺爺的眸子里。
爺爺見罷,才放下包裹蹲在了旁邊對張老頭道:“中,就在這吃頓飯吧”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朝包裹里拿起了干糧。
“咦——你這個老哥哥,也就是對孫女好嘞,連兄弟都不顧!”張老頭一口醋意。說罷便轉身面向了身后的河面。
“接著!”就在同時,爺爺拿出一塊麥餅丟向了張老頭。
“哎喲——”卻不料,直接砸在了張老頭后腦勺上,使其發出了疼痛的呻吟聲。
“我說你看著點!這硬邦邦的東西能亂扔?我正琢磨著給咱孫女弄點魚吃哩。”張老頭指著河流扭頭對爺爺補充到。
隨后便在泥巴里撿起了麥餅,在蓑衣上蹭了蹭,美滋滋的啃了起來,連帶著土壤,也沒有放過。
“呵呵,算啦,我忘了跟你說前幾天剛被下過藥,估摸沒有魚啦,咱還是趕緊找地兒扎帳篷最好!”爺爺一邊啃著麥餅,一邊說道。
麥餅是村里人經常會做出的屯糧,也被稱為燒餅,只是不同的是麥餅更純粹,密度更大一些,所以可以屯放很久,但同時也足夠硬。
泥巴已經貼滿了每個人的鞋子、衣服、包裹......
如此,大家手上便也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就粘上些,無從擦洗。
根子很快也帶著傻妞追上了爺爺。
“嘿——嘿嘿—!”傻妞不知怎么了,快走到爺爺和張老頭跟前時突然拉扯著根子的衣服,并指著腳下叫了起來,聲音高昂,眉頭緊鄒。
根子見傻妞如此,霎那間有些慌亂,只好握著傻妞拉扯自己衣服的手往腳下看去。
那是一條蛇,青色,無毒,蛇皮紋理很淡,四季都會在天地里出沒,農忙季節傻妞在地里也見過不少,根子很費解,不知道為什么她這次就這么反常的慌怕起來。
蛇僅僅只是路過,而后便鉆進田地里溜走了,似乎是直直的鉆進去的......
只是,傻妞的言語,從來不會有人在意,小沫和羽兒只在她咆哮時看了她一眼,便往前方望去了。
“羽兒哥哥,你快看,前面是不是前天我們看到的墓地?”小沫左手牽著羽兒的手指,右手食指指著北方盡頭處,對羽兒問道。
不知小沫是視力好,還是有靈氣,只有她先看到了北方盡頭處模模糊糊、若隱若現的墓地。
“哪兒?”羽兒望著小沫手指的方向,一臉錯愕。
此時此刻,他看著天真的小沫,又想起了老太兒在東院被大火包圍時,小沫告訴他的她看到的場景。
這才對小沫的特別有了更清晰的認識。
他實在不知道這個看起來普通至極的部落,究竟能有多少秘密。
但他知道,他自己只想活著,好好的活著,讓小沫也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