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27章 長槍奔流(上)

承始五年,五月初八,風大作。

城郊大營戒備深嚴,木城樓上戎裝的軍士槍尖森森,隱約有士兵操練的聲響傳出。軍營外,有三三五五的人站在小丘上踮腳眺望,終究不敢。

突厥左賢王世子就在營中。

自宣帝平康十七年北伐成功改年號為天啟至今,長安城的人已有近三十年沒有和突厥人接觸了,只在父輩的口中得知那身披獸皮的野蠻人砍殺男人擄走婦女無惡不作。此次豫章王平定西涼,武勛昭著,連突厥王庭都派左賢王世子為使臣,與燮朝商談重開互市之事,長安人得意之余,也不免好奇那些蠻人是不是當真身高十丈,三頭六臂。

……

……

營中旌旗如云,寫了“燮”和“乾”的血紅旗幟與突厥王旗在風中呼啦啦的作響,軍鼓激昂,演武場內刀劍交擊,鳴聲刺耳。

觀禮臺上銀甲如雪,或著官袍或穿金甲的燮朝武將圍坐紫衫的豫章王兩旁,葉無容面無表情白衣侍立于皇子身后。另一側則滿是肌肉隆隆的突厥武士,簇擁著身披豹裘的左賢王世子阿史那土圖,世子器宇軒昂,雙目如炬,把玩著昆侖玉珠。

場下,身披燮國禁軍鎧甲的少年正占著上風,他右手持刀,左手重盾,將雙手砍刀的突厥少年逼得節節敗退,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

又堅持了幾個回合,突厥少年拋下長刀,認輸了。

“第一場,燮國柳夢云勝!”

因是燮國主場,禮官剛宣布柳夢云勝出,兩旁的將士們隨即晃著手中的武器,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坐衛國公身旁的鴻臚寺卿盧道將捋著胡子道:“究竟是將門虎子,柳家二郎英雄出少年啊。”

連豫章王也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沒想到這小子才離了西北幾個月,就進步如此。日后送到軍中歷練一番,必能為你柳家再添一員名將。”

“全虧了親家教導有方,劣子才有今日成就。”

傅筑聞言,忙道:“哪里哪里。若不是二郎美玉天成,又怎能有今日成績?我不過是因勢利導罷了。”

于是兩人又是互相謙虛著客套了幾句。豫章王突指著對面左賢王世子身旁那氣概如山岳般沉穩的男子,對身后葉無容道:“他就是兩年前帶五百騎兵將厄魯族滅族的左賢王帳下第一勇者,果然氣勢非常。一對一對決,你有把握殺他嗎?”

葉無容注視了片刻,道:“有三成的把握,但九成的可能是贏他后我重傷臥床半年。”

“連霸槍的繼承人都這么說,那他確實很強了。幸好這次只是兩國少年對戰。若是他也參加,我真不知道該不該讓我的猛將們也下場。”豫章王輕嘆著,目光游移間,隱約露出對這種虛榮比拼的不屑和無奈。突然,他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仔細看過去,發現正是方才被談論的左賢王第一勇士。

兩人目光一碰,豫章王自不會失禮,微微一笑,那漢子愣了一下,也笑了笑,而后各自轉開視線。

而此時,演武場上,第二場已經進行了大半。

依舊是一邊倒的局面,不過十幾個回合,柳夢云就把對手逼到了場邊,他的盾牌抵在對手的胸前,用足全身力氣高舉右手的重刀,準備借此一擊墊定自己的第二場勝利。

他已經勝過一場,體力有些接不上,而他的對手也發現了這致命的缺陷,如果他這一刀加一盾不能順利逼著對手棄錘投降,他就會被對手搶走局面的主動權。

他將勝負都壓在這一刀了,全身的重量一起壓上。

突厥少年也果然選擇了雙錘格擋,重刀和重盾的力道逼著他后退,一直退到邊緣的木樁前,這才勉強以肘頂住盾,以錘封住刀。柳夢云立刻加倍用力,泰山壓頂。

“松手!”

柳夢云大吼著,突厥少年頓時眼角迸血,單膝下跪,甚至一支錘子都被震開了。

周圍的軍士已經在歡呼了,葉無容卻嘆了口氣:“柳家二郎還年輕,少了些變通。”

果如葉無容所言,預料中的突厥少年雙手脫錘沒有發生。那突厥少年肘上綁有銅片,失去一支錘子后,蠻性大發,以肘部銅片硬抗盾牌與斬刀,還留在手中的錘子則重砸在盾牌上,竟將局面完全扳轉!

柳二郎急于求成,此刻體力已是強弩之末,這突厥少年卻是龍虎精神,察覺到他氣力衰竭,頓時暴雨般連番攻擊,錘砸、拳打、肘擊,柳二郎雖靈活格擋,到底在體力上落了下風,竟被他打得大刀脫手,只能以盾牌自衛。

突厥少年順勢一腳踩在盾牌上,彈跳間,手中鐵錘借力砸向柳二郎。

禮官見勢不妙,忙敲響銅鑼,衛國公與傅筑更是急得站起了——這一擊柳二郎決計避不開,破相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對面的左賢王世子阿史那土圖露出了踏入燮國后的第一個笑容。

然而血肉橫飛的局面沒有發生,只聽得一記刺耳的金屬震鳴,兩個少年具是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柳二郎更驚魂未定,“啪”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兩人中間,一支矛頭已沒入土中的長槍正顫巍巍地晃動。

衛國公雙手作揖,向豫章王身后的葉無容表達謝意,方才正是她將身后武架的長槍拔了投出,救下柳二郎。

多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葉無容輕描淡寫,卻有對面的阿史那土圖,停了撥弄手中的玉珠,對豫章王道:“你們燮人都這般厚顏無恥嗎?”

豫章王微笑著取下扳指賞給葉無容后,才緩慢道:“我朝乃禮儀之邦,講究投桃報李,若無容方才不刺出那一槍,之后的三場,怕是都要突厥小勇士見血了。”

“王爺有些自負了。”

世子傲慢地笑著,此番對戰,突厥出場五人,前兩人不過是尋常貴族子弟,輸了也就輸了,接下來的兩個是阿史那土圖的伴當,年紀不大,已十分驍勇,壓陣的更是第一勇士哈勒的兒子科羅,天生神力,十歲就赤手空拳與虎豹搏斗。

豫章王受此嘲諷,微笑不語,神色安詳。而突厥那邊,世子身旁的哈勒倒是舉起金杯,遙敬道:“不知葉將軍是否賞臉,同我下場打一回?”

葉無容并無矜持,回敬一杯:“我現在指定一個人,你突厥出場之人若是能將他打敗,我便與你切磋一番。”

“好!”

兩人俱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周圍的坐席響起了溫和的笑聲。

而后葉無容指了個少年,道:“葉川,就是你!”

被葉無容點出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同柳二郎一般大,五官雖棱角分明,卻到底帶著隱約的稚氣,穿了件略大的鎧甲,袖口卷起,露出半截胳膊。

此刻被點名,眾人注視,他卻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像是聽不見周圍的喧嘩,只有一個人,倔強地存在著,石頭般。

豫章王朝他看了一眼,“去吧,能勝幾人,就勝幾個給他們看!”

少年低下頭,穩穩地邁出了第一步。

此時突厥少年也已出場,禮官用力一揮,鑼聲大響,第三場開始了。

葉川槍尖點地,單手握著槍尾,筆直地站著。對面的突厥少年全神戒備,后退了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他們看著彼此,久久不見動作。

周圍的人開始騷動了,前兩場都是干脆利索上來就打,偏這個牽扯到葉將軍與哈勒的一場,竟是如此的枯燥磨人。

在同齡人中,葉川已算是身體健壯,但和他的對手比起,卻顯得有些柔弱。

已經有人隱約不看好葉川了。

衛國公道:“此子不凡。”

兵部的幾位官員也點頭稱是。

雖然露出的臂膀沒有隆隆的腱子肉,卻是每一塊肌肉都經過精心的錘煉,無一絲累贅。最為難得的是,面對比他足足高一個頭的對手,他不但沒有害怕,面容的稚氣更一掃而光,目光冷靜得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將。

在這等沉穩的注視下,突厥少年越發躁動不安了。

突厥少年咬了下嘴唇,他再退一步,五指依次收緊,緩和了緊張情緒,這才持锏橫前,做出攻擊的姿勢。

葉川也后退一步,緩緩地拉出長槍,此刻依舊沒有發動攻擊,但四周卻靜到了極點。

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但他們雙锏的橫前與拉槍的姿勢,卻是殺氣騰騰,劍拔弩張,不輸于兩軍對壘。

“看樣子是要一擊決勝負了。”盧道將喃喃著。

突厥少年先動,一锏護胸,一锏突刺,一道疾馳的光破空襲來。

長槍也同時撕裂長空。

只聽金屬銳利撞擊聲音撕心裂肺,軍旅多年的將士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突厥少年左手虎口破裂,護胸一锏強行擋住襲來的長槍,突襲一锏壓在長槍上,槍被暫時地制住,少年不待喘息,壓在槍上的锏沿槍桿削向葉川。

“放開!”

葉川一聲怒喝,相較于對手顯得有些羸弱的身軀散發的氣息竟是爆裂無雙,只聽得一聲悲呼,方才還占著上風的突厥少年已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地,雙锏并排落下,扎進土中。

當真是一擊決勝負。

但這一擊來得太快了,觀禮臺上有文臣被飛出去的雙锏嚇得面色蒼白,但武將無不面有得色。而對面坐席上的突厥世子臉色已經陰得快下雨,惡狠狠地瞪了眼委以重任卻最終丟臉歸來的伴當。

全場一片寂靜,原本場邊將士看這葉川比不得突厥少年強壯如牛,雖然是葉無容親點、豫章王加持,料想也不會贏得輕松,必定是場惡戰。

居然才那么一瞬,就定了勝負,看著那被震得嘴角吐血的突厥少年和他面前像小樹苗一樣羸弱的葉川,眾人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哈勒對身后道:“疾如風,徐如林,掠奪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侵吞之勢如海潮*。葉家槍法果然非同凡響。阿爹希望你能逼他使出‘侵吞之勢如海潮’。”

那少年哼了一聲,就算回答了。

此時一記鑼響,葉川對坐在地上的突厥少年道:“要空手一搏嗎?”

少年看了眼虎口流血的雙手,道:“我輸了。”

“第三場,燮國,葉川勝!”

……

……

“第四場,燮國,葉川勝!”

不過半晌,場上再次傳來驚呼,這一次葉川又只用一個回合就將突厥少年打敗,槍尖抵在喉口,想不認輸也不可能。

世子阿史那土圖低聲哼了句:“沒用的東西!”

這時哈勒身后的虎目少年緩緩站出,面如黑鐵,目光堅毅,眉宇間流露出沙漠的血腥干燥。他邁步,每一步都剛好兩尺,一步一步,踏上校場。

原本神態自若的豫章王終于嚴肅起來。

一聲鑼響。

“第五場,突厥左賢王帳科羅,燮國豫章王帳葉川!”

注:這段話出自孫子兵法,武田信玄吸收了中國文化才提出“風林火山”的概念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都昌县| 合肥市| 河源市| 高州市| 白城市| 牟定县| 唐山市| 荣昌县| 延边| 富阳市| 岳阳县| 南雄市| 商南县| 江孜县| 临夏县| 台中县| 永和县| 泗洪县| 商丘市| 申扎县| 航空| 和顺县| 北辰区| 崇文区| 庆城县| 瑞金市| 岳普湖县| 稷山县| 左贡县| 玛纳斯县| 盐源县| 吉水县| 铜陵市| 广宗县| 古田县| 民和| 南皮县| 阳谷县| 永安市| 阿鲁科尔沁旗| 策勒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