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賀冬陪著葉夢蘭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又送她上了回青山村的大客車。

坐在車上，葉夢蘭想，這樣回去打證明，肯定會傳出去。要是傳出不好的名聲，那就慘了。于是，她決定半路下車。

在一個叫下落橋的集鎮，葉夢蘭下了車。然后，她四下里打聽，看哪個地方有私人診所。

很快，葉夢蘭打聽到了私人診所的位置，在集鎮東頭，叫文新莊診所。這是一家夫妻店，男人行醫，女人抓藥。

聽了葉夢蘭說的情況，文醫生為難地說：“這個不好辦呢，得有計生辦的證明，要不然就是違規，發現了要罰錢的。”

葉夢蘭說：“我不說，你們不說，誰知道？文醫生，你就行行善，幫幫我吧。”

正說著，外面傳來吵鬧聲。聽到吵鬧聲，文醫生的臉色就是一變，他馬上說：“好，跟我來吧。”

葉夢蘭非常高興，她跟著文醫生，上了二樓的一間手術室。

一進門，文醫生就將門一關，開始準備。

文醫生是男的，我是女的，做手術又在隱秘的地方。葉夢蘭有些緊張。

準備工作做好了，文醫生指了指手術臺，示意葉夢蘭躺上去。

葉夢蘭站著沒動。

文醫生抬頭，見葉夢蘭臉上有緊張的神情，安慰說：“沒事的，就一下下，就一下下。”

樓下的吵鬧聲越來越大，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見葉夢蘭還是不動，文醫生似乎有些生氣，他喝道：“你到底做不做啊？”

“做，做！”葉夢蘭顧不得矜持，急忙爬到手術臺上。

文醫生叫葉夢蘭脫掉褲子，岔開腿。然后，他手腳麻利地一弄，取出葉夢蘭宮頸上的環。因為是無麻醉手術，葉夢蘭痛得就是一聲尖叫。

文醫生說：“好了，穿好褲子！”

葉夢蘭掙扎著坐起身，穿好褲子。

正要下去，手術們被推開，幾個人進來，圍著葉夢蘭和文醫生。

看到靠著手術臺旁的葉夢蘭，有人問文醫生，說：“是不是她？”

文醫生急忙點頭。

有人說：“帶走！”

幾個人圍上去，揪住葉夢蘭的手，就往外拖。

有人說：“趕緊問下她，孩子在哪里？”

因為那個人持一口銀益口音，不是本地人，葉夢蘭不由瞅了過去。那個人五十出頭，前額是禿的，臉白凈。

一個人過來，說：“你的孩子在哪？”

葉夢蘭說：“我沒孩子，我沒孩子。”

有人說：“別問了，帶回去再說。”

于是，幾個人又開始揪住葉夢蘭，往外面走。

“你們干什么？”葉夢蘭有氣無力，從喉嚨里發出質問。

那些人似乎沒有聽見，架著葉夢蘭下了二樓，出了診所門，將她塞進停在不遠處的金杯車里。

很快，金杯車開動。

不知開了多久，金杯車終于停下。葉夢蘭被架下車，她抬頭一看，居然又到了人民醫院。

他們想干什么？葉夢蘭一個激靈，掙扎著想擺脫他們的手。可是，她氣力本就小，身子又虛，如何掙脫得了。

幾個人架著葉夢蘭，趕到了三樓的婦產科。

值班的依然是那個女醫生，看到葉夢蘭，看到幾個揪住她的人，她很是驚訝。

葉夢蘭說：“醫生，救我，我真不是黃小英，我叫葉夢蘭，還沒生過孩子呢。”

女醫生說：“計生辦的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個女人昨天到我這里診治過，她確實沒生過孩子，不過——”

一個人說：“不過什么？”

女醫生說：“上了節育環。”

計生辦的人感覺確實弄錯了人，他們急忙打電話去青山鎮核實，終于弄清楚了葉夢蘭是青山村村民賀冬的妻子，還沒生過孩子。

原來是一場誤會！計生辦的人很是尷尬，道完歉，他們走了。

葉夢蘭坐在走廊，好好地歇了一會。她不明白，文新莊為什么要害她，故意引來計生辦的人，讓他們將她帶走。畢竟環取掉了，可以懷寶寶了。想到這，葉夢蘭一陣高興，沒那么恨文新莊了。

為了不引起賀冬的懷疑，葉夢蘭又去街上，買了些吃的東西，回賀家老屋。

趕到老家，已經是黃昏時節。見兒媳婦回了，還拎著禮品，賀母很是高興。她特意殺了只老母雞，說是給媳婦補身子。

吃完飯，賀母拿出一張紙，說：“蘭蘭，這是一個方子，你回城后，去藥店撿十五副藥，連著吃一個月。”

葉夢蘭說：“我沒病，吃啥藥啊？”

賀母說：“你和冬伢子都兩年多了，還沒孩子，娘心急了，給你找了一個土方子，很管用的。”

原來是這事啊！

葉夢蘭說：“娘，這兩年我們不是在忙嘛，顧不上呢。”

賀母生氣地說：“忙歸忙，孩子歸孩子，兩碼事，不能扯到一起。”

見賀母生氣了，葉夢蘭忙說：“好好，回去我便抓十五副藥，連著吃一個月，明年肯定讓您抱上大孫子。”

賀母說：“這還差不多，娘又孵了二十只小雞，明年你做月子的時候，包你每天有雞湯喝。”

看著賀母滿是渴望的臉，葉夢蘭想，是得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三天后，拎著半邊土雞，還有一些土特產，葉夢蘭回到了店面。見到賀冬，葉夢蘭大吃一驚，因為他的嘴巴紅腫，手上也有潰爛。

“你怎么啦？”葉夢蘭將東西一放，急忙詢問。

賀冬說：“沒事，試口（嘗試檳榔鹵水口味）弄的。”

葉夢蘭又拿起他的手，心疼地說：“爛成這樣了，去醫院包扎一下，好嗎？”

賀冬說：“石灰水燒的，沒毒，過幾天就好了。”

葉夢蘭說：“我不在家，你別這么拼嘛。”

賀冬說：“不好好拼，等兒子出來了，怎么辦？”

葉夢蘭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說：“不是兒子，是女兒呢？”

賀冬說：“第一個是女兒，沒關系，接著生，生個兒子出來。”

葉夢蘭說：“好，那我就生出一窩來。”

夫妻兩個，打情罵俏了一番。然后，賀冬拿出三種檳榔，一一解釋說：“這是口味淡的，適宜剛嚼檳榔的；這是口味重的，適宜上癮了的；這是不淡不重的，屬于那種過渡型的。”

“你能啊，弄出了三種口味。”葉夢蘭夸了一句，“效果怎么樣，那得顧客說。”

賀冬說：“那是，你守店子，我去下河街。”說完，他將已經備好的三泡沫箱檳榔搬上手推車，準備出去。

葉夢蘭跟著出去，說：“還是我去吧。”

賀冬說：“你剛回，歇一歇。”

葉夢蘭說：“沒事。”說完，她強行從賀冬扯過手推車，朝下河街趕去。

經過拐角菜市場的時候，賣老鼠藥的吆喝聲吸引了她。

“不怕你家有老鼠，就怕你家沒老鼠。”

“王家鼠藥，一分零六秒，120都救不了！”

吆喝聲通俗易懂，又非常形象，讓人忘記都難。

葉夢蘭尋思著，也學賣老鼠藥的，弄幾句吆喝出來。她一邊走，一邊琢磨。快到下河街的時候，她終于想出了幾句吆喝：“小妹檳榔，淡有淡味，重有重味。”于是，她一路吆喝著，一邊趕路。

這招蠻有效果的，吸引住了不少目光，想嚼檳榔的就會走過來。

葉夢蘭就會介紹，說這種是口味淡的適宜剛嚼檳榔的人，這種是口味重的適宜久嚼檳榔的人……

顧客買了檳榔，一般都會順便就嚼一個。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不管是買口味淡的還是口味重的，沒有提出質問的，更沒有退貨的。

成了！葉夢蘭一陣興奮。

“小妹檳榔，淡有淡味，重有重味。”她吆喝得更加響亮。到收工的時候，手推車上的檳榔基本上賣完。

得知情況，賀冬非常興奮。

吃完晚飯，夫妻兩個連夜切片，備好第二天的貨。奮斗個把月，800斤檳榔干果基本上賣完。見生意這么好，氣溫也降低了，賀冬決定多進些貨，以備來年還有檳榔干果加工。不過，這得冒很大的風險。

從現在開始到明年開春，這幾個月空氣潮濕，檳榔干果極易受潮、蟲蛀、霉變。如果要儲藏檳榔干果，就得先解決這個問題。可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呢？賀冬想到了一個土法子。

過去，一般家庭沒有冰箱，怎么長期儲藏吃的東西？賀母的方法就是在壇子底下放置生石灰，在上面放一個木架，木架上再放吃的東西。小時候，賀冬偷吃過壇子里的零食，所以印象深刻。

用這個法子儲藏檳榔干果，不知道可不可行？

為了萬無一失，賀冬走訪了很多老人，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問是否可行。很多老人表示，這個方法肯定有道理，只是沒試過，結果如何不得而知。

這批貨，如果進，至少得進四千斤，得花一萬三千多塊錢。近三年來他一共存了八千多塊錢，還得去借五千塊錢。要是貨發生變故，不但當不成萬元戶，還得欠債。

想到這，賀冬有些害怕了，不敢下決心。

一連幾天，因為糾纏著這個問題，賀冬是茶飯不思，夜不能睡，連噼噼啪啪都沒了激情。

一日中餐，因為沒胃口，賀冬端著飯碗，半響沒有動筷子。

葉夢蘭知道他的心事，又不敢提建議，只得獨自悶頭吃飯。吃著吃著，她覺得一陣反胃，想要嘔吐。葉夢蘭急忙起身，走到衛生間，蹲在廁所旁。可是，嘔了好久，除了一些酸水，她沒嘔出啥。

賀冬跟著進來，關切地說：“蘭蘭，怎么啦？”

葉夢蘭站起身，抹了下嘴，說：“沒事！”可是，她剛走到門口，一股惡心又冒出來。葉夢蘭急忙轉身，蹲在廁所旁，又是一陣干嘔。

賀冬過去扶著她，說：“你怎么啦？”

葉夢蘭說：“是不是有了？”

賀冬說：“有了什么？”

葉夢蘭說：“孩子啊。”

賀冬懵了一下，轉而大喜，說：“肯定是有了，肯定是有了。”

當即，賀冬陪著葉夢蘭，去醫院做了檢查，檢查的結果是葉夢蘭真的懷孕了。一路上，賀冬是喜笑顏開，什么煩心事也沒了。

快到門店的時候，賀冬說：“蘭蘭，我也有了。”

葉夢蘭怔了一下，說：“有什么啦？”

賀冬說：“孩子的名字啊。”

葉夢蘭說：“什么名字？”

賀冬說：“兒子就叫億瀚，女兒就叫億玲。”

葉夢蘭說：“怎么都帶這個億字啊？”

賀冬說：“億，是億萬富翁的億，你懂嗎？”

葉夢蘭說：“做美夢吧，你？”

賀冬說：“在我下不了決心的時候，你說你有了孩子，這表明，我們這孩子是福星，是幫著我來下決心的，幫著我當億萬富翁的。所以，孩子名字里必須得有億萬富翁的億。”

把葉夢蘭送回店面，賀冬找出存折，拔腿就走。

我懷孕了，他為什么是下決心做大生意，而不是擔心虧大了，孩子沒喝粥的錢呢？看著賀冬遠去的背影，葉夢蘭一陣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