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NO.2 夢里時光會倒流
- 年華深處是華年
- 幕水公子
- 4742字
- 2018-04-18 19:09:21
“年華,快起來吃飯!一會兒我先送小雨去學校,你可別睡過了,上班遲到......”
正在對著陌生的身體發呆。
突然,臥室的門被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小女人推開了。
我一臉茫然,她誰啊,居然能看到我?
我吃驚地看著她,她詫異地盯著我。或者說,她在詫異地看著我的舉動。
“額~還早,你再睡會兒,再睡會兒......”
她一臉尷尬地關門離開,我一臉錯愕地狂眨眼睛。
我摸摸了頭。
嗯?不對,我沒有讓自己的手去抓自己頭發,作為一個愛干凈的愛神,從來沒有這個習慣。
接下來的一個動作,更是出乎自己預料。“我”居然起身站在床邊,抓完頭的右手直接將床邊的棕灰色長褲一把抓了過來,套在了身上。
“Oh,My~God”
一邊震驚這一系列出乎自己本意的舉動,一邊驚嘆這些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直到“自己”穿好了襯衣,再次拉開了房門。
我才意識到,這個完全不聽我指揮的身體,有一個真正的主人,他叫華年。
接下來,連我都分不清這是自言自語,還是神經兮兮。
“華年啊華年,歲月是把豬飼料,別人養狗你養膘!”
自己走進衛生間,對著鏡子收拾完襯衣上的褶皺,又說了一番似乎是自嘲的話。
看著自己的手,揪著自己臃腫的臉,在說這樣的話,我無法想象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的內心是抓狂的。可是無論我怎么呼喊,怎么掙扎,這個叫華年的“自己”,都似乎聽不到,也感覺不到有這么一個我存在。
但有一件事我是確定的。
我的確是丘比特。而且目前的處境并不樂觀。似乎并沒有多少神力,還被困在這個叫華年的青年身上,每天看著他這么渾渾噩噩。
我想起了在這一切發生前,滴水湖上自己問出的那句話。
若能出汗,估計汗水涔涔。
“God!莫非你是想讓華年這小子拯救我!丘比特我知錯了還不行嗎?”
可是回答我的,似乎只有華年額頭沁出的汗水。
“I`m 死壯,not虛胖!”
華年已經洗漱完畢,對著鏡子贊賞著自己的早稻田草綠色襯衣,發出了一句如是的感慨。
此時我若能看到自己精彩的表情,一定會認為自己正在被逼瘋的路上。
可是,這種狀況下,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能對華年做什么。
而我也只能任憑華年身體擺布,在這一百二十平左右,三室兩廳的房間里,移動著好奇的視線。
沙發旁的桌子上,擺著一些我從未見過的食物,跟一堆包裝精美的小食品。
華年嘆了一口氣,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拿起一根金黃的,長條形面包樣子的食物,兩口吃完。隨后又將玻璃杯內像牛奶一樣的白色飲料一飲而盡。
這吃法,想不胖都難。
見過鏡子里略胖的華年,我可以十分肯定,若是他瘦上一些,配上這正好一八三的身高,倒是很符合我丘比特的審美。
不大不小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瘦長的面頰,清晰的眉宇,精致而性感的唇線......
簡單來講,在我這個正牌男神眼中,華年自然跟我還是有些差距。但若瘦一些,絕對會是人類眼中的美男。
就在我思索時,華年似乎表現出了對食物沒什么興趣。從褲兜里,拿出了一塊未知的“東西”。
我如臨大敵,提起十二分戒備,仔細觀察著華年的每一個動作。
只見華年按下了靠近下方的一個圓形按鈕,方塊也如此前見過的一樣,發出了強弱不一的光。
看起來并不難,也沒什么出奇,可我依然不能理解,這東西如何控制人們的內心。
我順著華年的視線,盯著這個長方形的窗口。居然能看到里面寫著:2014X4X15X,07:26。
盡管中間可能是中國的漢字,不認識,更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漢字難住。
但我通過這種熟悉的計時方法與格式,猜測應該是現在的時間。
我不由地發出贊嘆。此物居然可以看見時間,難怪能迷惑人心。
華年對著發光的窗口按了三次,一個標注著“QQ”的奇怪東西閃了兩下。緊接著,華年選擇了其中一個擁有漂亮女孩子的圖片點了一下,又快速點了很多次之后,將方塊收回了口袋。
“N I S O N G D E C H E N Y I ,W O H E N X I H U A N.X I E X I E!”
雖然我不懂這一長串不符合語法的字母有什么意義,但仍然記住了這些字母的順序。
直到跟著華年上了一天班,我在利用恢復的神力通曉中文之后,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你送的襯衣,我很喜歡。謝謝!”
之所以如此不怕麻煩的耗費心神,去學習世界上最難也最美的語言,是因為我從回復這句話的華年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我想知道,一個能夠溫暖神的青年,究竟有怎樣的過往。
整整一個白天,華年從早晨八點半到下午六點,都在所謂的“單位”里“上班”。
而我也在這一個白天的時間里,用僅剩的神力,學習了很多東西,弄清楚了很多事情。
華年他們把手中的神器稱作智能手機。標注著類似“QQ”的圖標,則是擁有不同功能的軟件等等。
在“單位”“上班”,就是在某個組織里工作,類似于分屬于十二宮的天神們,都有自己的職責。
只不過,華年的工作是有酬勞的。而我作為愛神則沒有。
或許對我來說,真正的成神禮,不是完成任務拿到十二宮的許可,而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享受著圍繞華年所帶來的愛的滋養。
而我,既然因為神力不足被困在華年身體里,自然要做一些不為神知的事情。
我翻看了華年記憶里關于他自己的部分信息,出于對他的尊重,我不能查閱太多。
華年,姓華名年,小名叫年華,也就是早晨推門而入,那個四十多歲的瘦小女人,華年的媽媽喜歡這么稱呼。
二十五歲。按人類年齡算,比我還大七歲。
天秤座,O型血,身高一八三,體重九十千克。興趣是音樂、動漫、電影、美食,擅長寫字,在大多數人面前不太喜歡表現自己。
職業是工程師,主要從事能源行業的設計工作。與幾十個同事相處都很融洽,沒有矛盾與紛爭,更沒有利益糾葛。
華年的爸爸華之云,在外地一家花卉公司供職,母親邵紅英患有高血壓,在家接送華年五伯的獨生女華小雨上下學。華年生在一個平凡的四口之家,有一個小他四歲的妹妹,名叫華夕月。
而華年現在所住的地方,是五伯的家,他們是借住。
華爸爸常年在外,五伯夫婦也在外地忙于工作,親妹妹華夕月也已畢業工作。平日里就只有華年、華媽媽、堂妹華小雨住在樓上。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生活,在我眼中就像滴水湖的湖面。
可是跟隨華年“上班”的一天,我卻覺得比之前萬年都辛苦。
看著華年接觸著形形色色的人,說著各式各樣的話,似乎覺得我這萬年光陰,都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人們的痛苦上渡過的。
也是這一天,我接觸了很多萬年來都不曾感興趣的東西,而使得自己感覺非常充實。
但只有兩件事,讓我耿耿于懷。
華年所工作生活的地方,位于中國中西部,一個三線城市興州市。我疑惑的是自己怎么會從上海消失,出現在這里。
而另一件事,就是這個叫華年的青年,現在單身。每天從早到晚,遇到熟人會笑臉相迎之外,很少跟人提及自己的感情問題。
也只有像我這樣被迫地整天跟著他,才會發現,他在中午吃飯時,晚上睡覺前,盯著智能手機上一張模糊的照片,笑一會兒,哭一會兒。
......
客廳墻上的時鐘指針,落在了十點整的位置。
華媽媽在之前的三個小時里,每隔半個小時都會來催促華年去吃飯。
我想象不出自己的媽母,是否也會在我成年之后這般耐心地叫我吃飯,但至少華媽媽的舉動所傳達出的母愛,我已切身地收到了。
或許是白天工作真地累了,又或許是今天對于華年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
智能手機上的照片還亮著,華年淚眼對著屏幕,口中輕聲說了一句:“我想你!”隨后昏昏睡去。
這般情景,作為愛神的我,竟然會覺得比悲傷更悲傷。可是自己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華年心臟傳來的熾熱,正在逐漸將我拖入他的夢里......
夢里最先出現的地方,好像是農村,一處靠近柏油路的院落。大門貼上對聯,幾間磚瓦房也都有濃濃的年味飄出。
華年穿著卡其色的風衣,顯得并沒有我所見時胖,精致的臉,算不上白皙,但卻陽光四溢,笑容甜蜜,雙眼更是含情脈脈,不時地看向身邊穿著紅色毛呢大衣的女孩子。
二人正沿著柏油路,向小院走著。
“這都2013年的春節了,好快!再有半年就畢業了,你還打算回來嗎?”華年的聲音極具磁性,溫柔中不失風度,詢問時暗含期待。
女孩子走在華年身側。長發及腰,扎著簡單的單馬尾。雙眼大而明亮,皮膚白皙光滑,雙手插在毛呢大衣的衣兜里,時而看著地面,時而側臉凝望華年。
或許是因為西部的冬天比較冷,女孩子即使平視華年時,頭頂差不多也只到華年的鼻子。
“爸媽其實想讓我考研!我也想先找工作試試。畢竟國貿專業,就業前景不算好。”
華年的笑容僵硬了幾秒,隨后又像冰雪消融。我看得出,他強壓下了心中的失望,不想讓女孩子看出。
畫面一閃,華年和女孩子已經出現在了屋里。
似乎是廚房。
巨大的蒸鍋還冒著熱氣,砧板上數百個餃子,正在回應著隔壁喝酒吵鬧的聲音。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一邊將肉餡兒放到餃子皮上,一邊笑嘻嘻地,與女孩子說些家長里短。
華年安靜地在一旁搟著餃子皮,似乎很享受這種微妙的氛圍。旁邊還有四五歲的小男孩,調皮搗蛋,不時地騷擾著這個從沒見過的大姐姐。
華年則會嚴厲的呵斥,把這小自己二十歲的弟弟,像蒼蠅一樣從女孩子身邊轟走。
卻又好像雄獅子保護自己的母獅一般,帶著霸氣和寵溺。
“浮云,我們有多久不曾見過了?”華年似是不經意地一問,但望向這個叫浮云的女孩子時,眼中又充滿認真和滄桑。
她相視一笑,或許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在等待著華年這么問。
“不算今天的話,631天!”浮云說完,似乎自己也意識到說地太快了。
可是華年卻放下了搟面杖,轉身走出了廚房。我看到了他眼中淚花閃動,情難自已。作為愛神,從來不曾見過一個大好年紀的男兒,會因為一個女孩子,夢里夢外都這么容易流淚。
場景變幻,仿若回到了631天前。
華年穿著藍綠格子的短袖,牛仔褲配帆布鞋,小心翼翼地走進了一所大學的校門。
西安郵電。大概接近九點鐘的樣子。
旁邊的電信營業廳廣告牌上,還寫著“2011暑期特惠”的字樣。
華年在一棟教學樓下駐足,拿出一款好像用了很久的滑蓋手機,給一個名為“她”的聯系人,發出了一句:“你,什么時候能下來?見你一面就走!”
簡簡單單一句話,落在華年此時有些清瘦的人影身上,好像寫滿了哀求與無奈。
足足二十分鐘后,一身黑色連衣裙,穿著人字拖,肩上挎著包包,手里拿著一把遮陽傘,還拎著一些小吃的浮云,出現在月光下。
我能感覺到,華年的眼神和心跳,比之剛才有了明顯的欣慰。
“還好嗎?”華年依舊是笑含春風一般,用溫柔而有磁性的聲音說著。
可是我知道,華年刻意躲在教學樓的陰影里,就是不想將自己極力隱藏的酸楚,暴露在月光下,沾染到浮云生活里。
“好地狠!今天要不是我男朋友勸我,我是不會來見你的!”
浮云的聲音透著決絕,有些不太流利的陜西方言,在華年的耳中猶如尖銳的利器。
浮云并沒有待幾分鐘,就將華年一個人扔在了月光中。
清寒,孤獨,落寞。我分明知道華年懷著一顆溫暖的心來看望那個叫浮云的姑娘,卻也親眼目睹,華年用自己的心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
華年用自己像素不高的滑蓋手機,將這所叫西安郵電的大學夜景,全都收起來后,才坐著回興州的列車離開了。
之后的夢境,都像碎片,帶著深深的惡意。
有的是浮云當著華年的面,跟華年最好的哥們牽手離開了;有的是浮云追著一條白色的小狗,而華年又在后面追著浮云;更奇葩的,是又一個場景,浮云跟華年爸爸睡在一張床上,華年站在旁邊,眼淚中漫無止境的絕望......
直至最后,我看到夢最開始時,那個老太太,以更加年輕的身姿,出現在一個小一些的超市內。
老太太依舊像看見自己孫媳婦一樣,灼熱的目光看著眼前二八妙齡的浮云。
她愛談天,她愛笑。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算不上很美的浮云,卻擁有天下最暖心的燦笑。
這或許是老太太專門來看她的吧,也或許是這夢境,最想讓華年看到的一幕。
忽然,感覺身體在急速墜落,不知是華年在醒來,還是我在被逐漸拽出夢境。
枕頭似乎還有濕濕的痕跡。我竟然又用華年的手,再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這......
我告訴自己,是華年做夢哭了一整晚。我堂堂愛神,怎會被夢境擊敗。
可我心里分明清楚,夢里很多人和事,都是建立在現實的基礎上。我想動用神力去窺視華年的記憶,卻發現連自己的弓箭都無法喚出。
夢里時光會倒流。我越來越想知道,華年心里背負著多少沉重的秘密,生活在忙碌的陽光下。
華年手機的鬧鈴響起。伴隨著“小豬,小豬快起床,陽光暖暖,心情蕩漾......”的歌聲,我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
2014年4月16日,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