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君生帝王家
- 酥皮包子
- 2345字
- 2019-11-17 22:53:58
第七十章生而為人,最怕什么?怕求而不得,得而復失,患得患失
這場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日,仿佛是天空要把一生的眼淚都流光似的。
對夏織衣而言,她倒是歡喜著下雨天的,只因在無數個不眠的深夜里,聽雨便儼然成了她輾轉反側的消遣。
因此,在雨夜里能夠睡著,且做上一二段美夢,對她而言簡直是可遇不可求的。
你瞧,桃花溪的水啊,愈發地清澈見底,還多了好幾尾七彩魚,它們競相追逐,樂不彼此。
溪對岸,佇立著一個頎長的背影,夏織衣看得不真切,但冥冥之中也知是宮祈儀。
他如同一陣風在她的瞳孔里若有若無地搖擺著,她只覺得頭昏眼花,天旋地轉,因而索性不看他。
“陶兒。”
她想起在睡在屋里的孩子,會心地笑了笑,俯下身采了一朵小橘花,便回身朝屋子里走去了。
這樣素雅的花,若用細麻繩串起來,別在小人兒的衣裳上,豈不可愛極了?夏織衣心想著。
“陶兒。”她喚到。
環顧四周,屋里景致錯落,八仙桌上擱置著白底蘭花杯,和斜插在小半截空心竹的桃花枝,架子上放滿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還有些極精致的小瓶罐。披繡闥,俯雕甍,但見斜陽草樹,落霞孤鶩,十里桃林,雙溪與共。
一切恍若當初,連日光也是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如瀑布的烏發,恰似多年前無數個尋常的午后的光景——唯獨不見陶兒。
“陶兒?!祈儀?!”
夏織衣下意識地奔至窗沿,此時,桃花溪畔,空無一人,并無宮祈儀的半點蹤跡。
“陶兒!!!”
“祈儀!!!”
她放聲地吶喊著,一陣陣鉆心的痛彌漫著、縈繞著。
落英繽紛,被潺潺的溪流裹挾著走向未知。
“娘娘,您又醒了。”
唐襲舞提著一盞燭火走過來,輕輕地將帳曼勾起來。
蠟黃的燭光齊齊地灑落在夏織衣的臉龐上,使得她看起來愈發地憔悴,照得她連眼也睜不開。
“娘娘可是做夢了?”唐襲舞趕忙地將燭臺擱一旁,用絲帕子替夏織衣細細地拭著汗。
“陶兒呢?”夏織衣回想起夢境,猶心有余悸。在夢中,她像落了水似地掙扎著,哪怕醒來仍惴惴不安。
“小公主睡著了,有桂姨照顧。”
“……………”
聽唐襲舞的話,夏織衣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緩緩地著了陸。
“皇上剛才來過了,見您睡得香便沒讓奴婢叫您起。”唐襲舞沏一盞清茶端給夏織衣,細聲道:“近來您總做噩夢,壓壓驚。”
“他可有說什么嗎?”夏織衣抬了抬眼皮,朝漆黑的殿門口望了望,期盼宮祈儀就站在那外頭,一如在桃花塢的那個雨夜,他在門外守了她一宿啊………
唐襲舞搖了搖頭,緘默著。
“什么時辰了?”夏織衣垂著眸,只覺得腳底十分涼,如同冰塊,于是不由得蜷起腿,好讓它暖和些。
“奴婢這就去取暖壺來給您。”唐襲舞見狀,立馬道。這些年跟在夏織衣身邊的日子漸久了,不難知曉她身子骨極差,天氣稍冷些就手腳冰涼的:“眼下才寅時,您再睡會兒罷。”
“不必了,襲舞,那玩意暖得了手腳,也暖不了人心。”夏織衣微微地倚靠著,指了指床榻:“你坐下陪我說會話罷。”
“娘娘,既然您心里頭這般在意著皇上……”唐襲舞心疼的目光包裹著夏織衣,低聲道:“為何不告訴他!
“我應當告訴他什么呢?說這鳳棲宮人去茶涼說我日以繼夜地盼他、等他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娘娘您低個頭,皇上準就回心轉意了。”
“………”夏織衣不語。
打從陶兒彌月宴的那一場爭執起,宮祈儀便來得少。桂茴聽小陸子說,近來政事愈見繁忙,皇上時常一日三餐也顧不上。
這些話在夏織衣耳里就像一叢長在心里的刺。
他不愿見她,連托辭都彼此地拙劣。
“襲舞,你入宮多少年了?”夏織衣望著無邊際的夜色,茫然若失。
“大約七八個年頭。”唐襲舞輕聲道。在宮里的每一個日出和日落,每一朵花開和花謝,其實她早已經計算得不失分毫。
“只消過幾年,你便能離宮了。”夏織衣笑了笑,眼神里全然是揮之不去的疲憊,恍惚間,又跳動著若有若無的光亮:“出了宮,你最想去哪兒?”
“”奴婢還沒有想好。“唐襲舞想了想,接著道:不過奴婢想,大千世界,總歸少不了一個落地的第地兒。”
“有生之年,若有幸去揚州該多好啊……從前我常聽平安說,那里楊花漫天飛舞,每逢起風,幾乎就成了花海……若生時不能去到,待我死后,能長眠于千千萬萬楊花樹中的一棵下,亦是極好的。然后,來生……我便化作一片楊花。”
夏織衣沉浸著,無法自拔。她愿意化作一片花瓣,春開秋謝,零落成塵,待到來年,又上枝頭。而不似在人間,愛恨情長,欲罷不能。
“咚——咚——咚——”
一陣渾厚的喪鐘聲徹響在夜空里,一聲、二聲、三聲……自未央宮的方向而來,穿進人的耳目,刺透人的心神。
“宿太妃……”唐襲舞望著未央宮的方向,悲慟得語無倫次:“宿太妃……”
“…………”
夏織衣如同被這喪鐘聲剝離了魂魄,徒留一具麻木的空殼無力地依靠在床榻。
她緩緩地閉上眼,就像一座沒有生命力的雕像。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正如甄浮嫣所說的,生而為人,最怕的不過是求而不得,得而復失,患得患失,如此不痛快,死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禪理呢?
……………………………………………………
“皇上,惠太妃去了。”
小陸子諾諾地站在宮祈儀身側,奉著茶的雙手顫抖著。
他常聽宮里的老人說,每當喪鐘響一回,這皇城的腳下便少一具軀殼,多一分自由。
今夜的鐘聲徹響著、盤旋著,小陸子并不覺得那是一種自在。
“傳朕旨意,追謚惠太妃為孝慈弼天輔圣皇后,其葬禮按皇太后的禮制操辦,葬于慕東陵。”宮祈儀抿著唇,深邃的眉峰擰成一道川:“明日你去佑王府一趟!以寄朕對輔圣皇后的哀思。”
“那皇上您……還親自去嗎?”
小陸子欲言又止,惠太妃既已追謚為孝慈弼天輔圣皇后!其葬禮嚴格按照皇后操辦,依照法制,天子理應出面。
只不過,眼下的情形…………
宮祈儀望著眼前的軍陣陷入了沉思:一字長蛇陣、八門金鎖陣……如何擺破陣法,是眼下亟待解決的問題其一;其二是如何迅速實現寓兵于民,做到兵民合一。
這些時日,宮祈儀在練兵場親自練兵,指導陣法變幻、實戰操練。
除上朝理政外,其他事務實在無暇顧及、分身乏術。
即便鳳棲宮,亦只是匆匆行過,未能說上只言片語,宮祈儀想到這,眉眼里的思緒愈發地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