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眶下深深的黑眼圈，半張著的眼睛如同死魚一般的眼神，頭發也因為靜電而變得蓬松雜亂，才刮過的胡子又拉拉渣渣地長了出來。鏡中這人的形象，若要我去評斷，無論是從客觀還是主觀，都無法評一個高分，那是既不得體又不體面的一種呈現方式。蓬頭污面一臉油脂，令我想起了曾經非常有名的一個游戲廣告「我不斷地洗澡，油膩的師姐在哪里」，試想了一下如果是油膩的師姐那么我應該是可以接受的，可現在是油膩的我……怪不得剛剛伊麗莎白會以「不去照鏡子就把你逐出師門」這樣的理由逼迫我，至此也算是明白了現在我的樣子究竟有多窘迫，看上去就像是被油膩的師姐給吸干了一樣。

“所以說，明白了的話我們就開始吧！在你剛剛洗漱的時候我已經吩咐了店家讓他們準備韭菜宴了！說起來你做完到底做了什么啊，消耗了那么多的精力。”

「把我弄成這樣的人還真好意思說這種話……而且那個韭菜宴又是什么鬼？我倒是聽說過全羊宴、全魚宴，可是這韭菜宴要怎么弄？莫不是類似于西紅柿炒蛋、蛋炒西紅柿那樣的？」

似乎是我的表情將我的想法暴露了，少女鼓起了腮幫子，明顯不滿了起來。她叉起了腰，指著我說道：“別又想嘰嘰歪歪地說廢話！趕緊給我動起來！這是命令！是……是我身為師傅給你下達的命令！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了。”

這或許是伊麗莎白第一次以「師傅」的身份給我下指令，如此正式的樣子令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話說回來，我雖然是回答了明白，不過為了這種事弄得如此正經，真的沒問題嗎？帶著這種疑問，我與少女一同去赴宴了，盡管也就是一場只有兩個人的宴席，不過菜的樣式倒是挺多的，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單一，雖然是出現了韭菜炒蛋這道菜，不過倒是沒有出現蛋炒韭菜，也令我感到極大的欣慰。但是就結果來看，少女她吃下去的份量比我這個需要進補的人還要多，而且還不是多了一點，用百分比來表示的話，我大概只吃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只能說我又一次見識到了「暴食」之罪。

不過都說會吃的孩子長得好，每每看到伊麗莎白香噴噴地吃著東西，我也能感覺到那種幸福感，不愧是與買并稱為「最能緩解心情」的兩種方法之一。特別會吃的伊麗莎白，就是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同等于暴食的購買能力了。

現實就是在發生什么之前，你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而且，現實也遠比小說影視之類的東西要荒誕得多，毫無邏輯性可言，擁有最摳腳創作者也不敢寫出來的故事。「What？」「なに？」「不可能！」「不講道理了！」大概給人這樣一種感覺，若是以一言以蔽之，也可用「狗屎」這么粗鄙的詞匯來言他。總之說了那么多沒營養的廢話，我想表達的就是伊麗莎白她所擁有的「貪婪」性，在并不遜色與「暴食」的基礎上，更為令人瞠目結舌，已達到令我懷疑她是否是巨龍這類上位生命的程度了。

“老師，你購買那么多珠寶，能夠穿戴得過來嗎？就算是一天換一批也足以讓你不變花樣地穿戴一年了吧！”

在少女的足跡踏遍王都珠寶商行的時候，作為護花隨從的我也發現了，她的步伐意外地堅定，簡直不像那個就算井字街道也能迷路的她。難道說其實她頭上豎起的呆毛還具有某種珠寶搜尋的功能嗎……

“嗯？誰告訴你說我買來是要佩戴的啊！有嗎！有嗎！難道是我嗎？”

“說倒是沒說過，可是珠寶的作用不就是用以佩戴嗎！不然買來干嘛啊！”

“也可以用來收藏啊！而且，這個購買的過程本身也是一種享受。——明白？”

“不是特別明白……”

“難怪你以前沒有女孩子喜歡，這也不明白，真是太笨了。”

“我倒是聽說巨龍有收集亮晶晶東西的天性，女性也是如此嗎……”

“當然了！”

“不過，這也太過浪費了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珠寶當中可是蘊含了大量瑪納的，在遇到特殊狀況的時候，也可以吸收其中的瑪納，恢復自身的力量。所以我可不單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是作為應急用戰略儲備的！”

聽起來倒是很厲害的樣子，不過……她說的這些，珠寶的原石也能辦到吧，而且不經過打磨與設計，也更劃算不是嗎……我想以她的智商是不可能不明白這點的，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找了那么多理由，結果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

“說起來，晚上的演唱會，是七點開場的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先回旅館準備一下了。”

此時的時間已經是十六時，距離演唱會還有三個小時，為了我的體力考慮，也為了我那雙幾乎走到殘廢的雙足，我試探性地對伊麗莎白這么說道。

“唔——”

少女皺起了眉頭，顯然是在考量著什么。為了將她從某種危險的想法當中勸回來。我繼續說道。

“不早些準備的話，時間肯定會非常緊張的，我想老師你也不想一身臭汗的去看演唱會吧？據你所說，德爾托麗絲小姐的人氣應該很高的吧，那么到時候就算出現道路擁擠的情況也……”

“等等……你剛剛說什么了啊！”

“我認為到時候會出現道路擁擠……”

“不對不對，是在這之前！”

“德爾托麗絲小姐人氣很高？”

“——再之前！”

“時間緊張……”

“這之后！！”

“那個我是建議你洗一個澡……”

“不對不對不對！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的是我一身臭汗！對不對！”

“呃……字面上大概是這個意思……不過！不過你也要聽到我的真實想法才是！”

“什么真實想法啊……你說我臭！”

“不是……我沒有……誤會！你誤會了！”

“哪里誤會了嘛！你……你血口噴人！人家哪里臭了嘛……不信你聞聞啊！快點——”

說著少女抬起了她的手臂，將腋下這個部位朝我靠來。對此……

“那個……聞什么的就不必了吧……”

被拒絕后，伊麗莎白的情緒轉瞬變得更加低落。仔細想想也確實是我出言不慎，對著一名可愛的花季少女說了臭汗這樣的詞，真可謂是罪大惡極了……想當然耳從美少女身上流出的汗水，怎么可能會是臭的，無論用何種視角去觀察，那也肯定是香的才對。

“抱歉老師，是我失言了……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可以回去洗個澡，干凈舒爽地去看演唱會。那個臭汗指的其實是我身上的，從你體內流出來的，那肯定也是香的汗！”

“真的？徒弟你真的是這么想的？不是為了敷衍我？”

“當然沒有敷衍了，我發自肺腑！誠心誠意地那么覺得。”

“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么要躲開啊！躲那么遠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快來啊！”

不知為何少女忽然較起了勁，似乎不讓我去聞聞就不肯罷休，看起來頗有一種實踐檢驗真知的科學精神。

“不不不……這不是太好吧……”

我推脫著說道。

“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啊！”

“畢竟這可是在街上……就是有點奇怪就是了……”

“奇……奇怪什么啊！哪里奇怪了啊！我都不怕！！”

「不對不對不對，老師你的臉都已經變得像猴子屁股一般紅了，怎么說也應該察覺到當街進行這種行為是多么不妥當吧！」

“別……別躲了啊！快點給我過來！我……我以師傅之名對你命令！！！”

已經被沖昏了頭腦的少女，我想此時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看到她那誓不罷休的樣子，我感覺今天這事恐怕是無法善了了……

“不按我說的來做！我就跟你斷絕關系了！一刀兩斷！一刀兩斷！”

雖然很想對伊麗莎白說你要秉持你的優雅啊！但是此時的她想必已經聽不見他人的想法了。雙目選擇性的失明，雙耳也選擇性的失聰，就連心智也退化回到最任性的那個年齡。一點道理也與人不講，只有單方面的蠻橫高壓態勢，完全的帝國主義思想，真是無藥可救，不過——對于她這個樣子卻還感覺有點可愛的我，想必是已經身患絕癥了。

“……好吧，既然老師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算拼著不要這張臉皮，也會如你所愿的！不過……我建議我們還是回到了旅館后再進行吧……”

“還提那么多要求！你該不會是想拖延時間找機會逃跑吧！”

“不會，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是為了老師的身份著想，不應該在大街上做出如此不得體的行為。”

“哼——我倒是無所謂，不過既然徒弟你那么想的話，我就聽你這一次吧。”

明顯是在逞強著，對此我也懶得去戳穿她了，只希望讓這件事情快些結束了。

——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回了旅館，作為領路人的伊麗莎白，再次展現了她的路癡屬性，最后還是憑借我那超好的記憶力為她指明了方向。

“好……好了……你……你來吧！”

此時少女坐在她的床上，抬著她的左臂對我說道，盡管并沒正臉面對著我，但我還是能看到，她就連耳根都紅透了，想必做出這樣的動作也是相當折磨她的心理防線吧……

“如果不想繼續的話，要不就算了吧……其實我已經完全確信老師的身體是噴香的！”

雖然昨天就有這個疑問了，不過今天我還是想說，為什么同樣的房間，只是使用的人不同，氣味就能有那么大的差別啊？

“我……我可沒事！是你害怕了才對吧！”

還真是冒出了奇怪的競爭心……

“那……我可來了啊……”

“盡管來吧！”

我伸手架住了少女的手臂，隨后閉上眼鼻子朝著她腋窩的位置緩緩地探去。

“怎……怎么樣！”

“……好像還有點遠，目前沒有聞到任何異味。”

“都說了不可能有異味的啊！果然還是抱著那種想法的吧，你這家伙！”

“不是……是我說錯了……是沒有聞到任何東西。”

“算……算了，總之你快點啊！這么抬著手，很累的啊！難道是想累死我嗎！累死我你就開心了嗎！”

“那……要不我再靠近一點？”

“這種事情自己去判斷別問我啊！真是的！”

我費勁地咽下了一口口水，隨后笨手笨腳地向前……

“哎呀！怎么了嘛！”

“只是不小心蹭了一下手臂而已，老師你不用那么大驚小怪的吧……”

“哪有大驚小怪了！只是很奇怪啊，這種感覺！你給我注意點啊！”

「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讓我自己去判斷的……」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行了吧。”

“快……你快點就是了。”

“噢……”

隨著不斷靠近，我漸漸能聞到一些氣味了，雖然并不真切，不過距離事情的真相應該相當接近了。在探索與求知欲望的支配下，我繼續向前，猶如探索隱秘的山洞那般，充滿了對未知的挑戰，令人感到興奮。如果是以氣味而言的話，老實說我并不能用準確語言去將其說清究竟是臭還是香，總之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氣味。當然復雜的也許并不是氣味，而是我的內心也說不定，它胡亂地跳動著，就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如此的不自然，而我當然也發現了。

“嗚……唔……”

意義不明的聲音從少女的口中傳出，聽著也令我收束心臟的努力宣告失敗。

“怎……怎么樣啊！”

“……我不清楚，感覺有點搞不明白了。”

“這……這算是什么回答啊！給我認真一點啊，你這個傻徒弟……”

我只知道自己的身體變得奇怪了起來，無論是心臟還是神經，都猶如脫韁的野馬一般。漸漸的就連氣息也變得相當紊亂。

“咿……呀……別吹氣啊！這要弄得我也感覺很奇怪了啊！”

少女發出的話語，已經無法傳入我的腦內了。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嗅覺無法依靠的時候，那么不如將其屏蔽，轉而使用其他的方法感知世界，或者是用觸覺，或者是用味覺，這樣的念頭對我來說無意義一個啟發，猶如智慧生命第一次仰望星空，那直接的結果就是開辟頭頂上的那片星辰大海。

而我的結果……用一個詞語來總結就是半途而廢了。盡管原因并非出于自身的怠惰，不過在心中說不定也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那……那個，我說……要不就算了……當然不是因為我的身上有什么異味才這么說的！而是……而是……”

或許是實在受不了目前的這種尷尬場面，伊麗莎白在躲閃之后，對我如是說道。少女那飄忽著始終不敢與我直視的眼神，看起來執拗也終于是被害羞給打敗了。所以說我之前都對她說過了……目前的這種情況，我也是早就預料到了的，明明就已經說過了還堅持的人不正是她嗎！到最后也還是逃掉了。我這種不上不下心情……到底該找誰來宣泄才好啊！

“對了，就是那個啦！時間不是快要不夠了嗎！所以說……所以說……所以說——我們還是別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

“那就這樣吧，我也不是非要探個究竟，本來就是被老師強迫了，才會做這些的。”

“是……是嗎！徒弟你也這么認為啊！唔姆——！啊……對了，為了避免你誤會，我要在強調一下，我的身上真的沒有奇怪的臭味喔！——對吧？”

“……”

面對少女那求助似的眼神，我也感到頗為無言，真想對她說既然有自信那就堅持到底吧，就算是撞破了頭也不要半途而廢，別成為像我這樣的我最為看不起的那種人了。

對于只是默然對視著并沒正面給出肯定回答的我，少女一眨不眨地看著，眼神當中仿佛一只在催促著說「——是吧！是吧！作為了解了事實的你，作為理解了我的你」，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是點頭說道：“當然啦，老師的身體一點也不臭，這不也是我早就說過了的嗎！請更為自信一點吧。”

“唔——唔——既然徒弟都這么說了，那就肯定沒錯了。那……那么人家就去沐浴去了……”

說著少女像是逃跑一般竄出了房間。

「……我說這不是你的房間嗎，是打算跑到哪兒去啊！內里不是完全不像外在表現得那么從容嗎……」

大約過了二十秒鐘的時間，房間門再次被打開，出現在我面前的少女仍然是一臉自然的神態，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我出丑了，好尷尬啊」的那種氛圍。鎮定自如地——不急不緩地——朝我走來。不過，為什么不敢看我呢？在此就讓我猜測一下吧，計算一下，若是一個深呼吸所需的時間大概是在三秒左右，那么也就是說壓制住慌亂的情緒快速冷靜大概需要十秒的過程，那么反過來看，少女至少也是花了十秒的時間才發現了自己的失誤，這對這名優等生一樣的少女來說，幾乎可說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了。

幾乎是帶著愉悅的心情，我強忍著取笑對方的念頭離開了伊麗莎白的房間，并非是不想繼續逗留了，或者說就算會對少女帶來不便，我也想在此停留的，而且此時的少女光是維持自己外在的威嚴，也已是如強弩之末，根本不可能再分心來對我進行驅逐。本該于此時乘勝追擊的，但是我仍然放棄了，理由的話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時間真的已經比較緊張了，已經是接近傍晚的五點半鐘，當然——我并沒有對五點半這個時間抱有某種不滿的情緒，反倒應該說這種傍晚的時分還令我無論是心情還是身體都感到舒適，每每一想到即將送走光明將要擁抱黑暗，我的情緒就會變得高昂起來，可以說是一只標準的夜行性動物了。

曾聽過這么一句話「我不害怕敗給別人，害怕的是敗給了時間」，這也正是我此時內心的真實吶喊，在面對那并不可怕的失敗時，唯一能令我感到恐懼的是再沒有補救的時間。我是無法對那個浪費了諸多時間的自己進行說教的，因為那正是我自己，是傲慢與自私的集合體，是耍著小聰明的茍且偷生之輩，雙眼不去觀察，雙耳也不去傾聽，只是一直將內心封閉著拒絕與任何人達成共識——

相比起男性，女性的沐浴時間更久，這無論是我原本生活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都是足以稱之為定律的現象。在我只花了十五分鐘進行過細致清潔的二十分鐘后，少女的身影才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在此必須要特別夸贊一下伊麗莎白作為少女的好處，——那就是這個年齡的女孩完全不需要化妝這種行為就能夠出門，而且也要對她是一名魔法師感到心懷感激，長久的習慣令法師們就算是婚宴喪葬那樣的正規場合也多是身著法師長袍。

——因此，今天的伊麗莎白·V·海因茲貝倫小姐依然是狀態上佳，旺盛的生命力、精神活躍的程度、瑪納的儲量、可愛的水準，全都處于峰值。盡管我從來也沒見過她的各項指數從峰值跌落就是了，用一言以蔽之就是「出道既是巔峰」。

“——走啦！出發！GOGOGO！！！”

「又不是要RUSH B，GOGOGO個頭啦！」

“走啦！發什么呆啊徒弟你。”

精力充沛的少女不斷地拉扯著我的法師袍，滿臉都是迫不及待的神情。她這樣的表情在之前等待著冰淇淋的時候我也見過，想到那個不斷戲耍她的胡子大叔的悲慘結果……我連忙回應道：“走是要走，可是晚飯該怎么辦，不吃了嗎？”